第十二章 記憶碎片（3）
林可可和沈律正打算出海，邱爽聽到聲音走了過來。
“可可妹子，你們要去哪啊？”
林可可和沈律對視一眼。
沒等回答，胡朝陽跟過來，說：“他們要去找朋友，那咱們倆先回餐廳？”
邱爽點點頭，“好吧，那我們回去等你們。”
話音剛落，四人的系統彈出提示。
【經平臺查證“奇怪餐廳”并未違反游戲規則，現已開放餐廳營業，感謝您的配合。】
“太好了！終于可以營業了！” 邱爽激動地說。
胡朝陽和她重重擊掌，“沒想到平臺效率還挺高，這麽快就還我們清白了，不錯不錯！”
系統剛撤了“奇怪餐廳”的禁業标識，NPC 客人便源源不斷往島上湧。
“看來我們得趕緊回去了。” 胡朝陽說，“偶像，律哥你們去吧，餐廳交給我們就好。”
邱爽擔憂地說：“就咱倆能行嗎？”
餐廳四人只有沈律一個人懂技術，邱爽平時也只能在廚房幫忙打打下手，實在無法獨自接過大廚的工作。
胡朝陽說着就從背包拿出快艇，“不管怎麽樣都不能先晾着客人，你們快去快回，我們先盡量拖住吧。”
“算了。” 林可可叫住他們，對沈律說，“你也回去吧，我自己去找毛比利。”
雖然林可可的心思已然不在餐廳上，但現在事情的複雜程度遠超她的想象。她跟沈律尚且無法巨細靡遺地說清楚，更何況跟其他兩位毫不知情的隊員解釋。
系統接到舉報剛查封了“B Bar”，平臺在這時又還了餐廳的清白，在所有人眼裏現在正是乘勝追擊的最佳時期，她不能讓隊伍的心血在這時功虧一篑。
“你自己可以嗎？不然我先送你過去。” 沈律自然也想到這一點，一時間有些左右為難。
林可可擺擺手，“不用不用，我也只是去問他一些事情，很快就回來了。”
胡朝陽說：“要不這樣律哥，你不放心的話我陪偶像去。” 他認真提議，“我就在船上等着，有什麽事好随時接應。”
“其實不用……”
胡朝陽湊近小聲說：“偶像，你就別推脫了，律哥明顯很擔心你。”
林可可心想，胡朝陽來只是當司機，到時候就讓他在船上等着，或者在島上閑逛都未嘗不可，就說：“那讓朝陽陪我去，你們先回去吧。”
“好，你們快去快回，随時聯系。” 沈律想了想還是答應了。
游艇開走後，沈律和邱爽返回餐廳。
回去的路上邱爽有些自責，畢竟現在餐廳的核心骨幹是沈律，營業期間他是整個餐廳最不可或缺的成員，導致沈律只能被綁在廚房哪裏都不能去，這對他來說不公平。
邱爽想到薛大嘴“上傳料理包”的提議很是心動，可沈律似乎非常排斥。
“沈律，你為什麽不同意上傳料理包？如果我們商店賣料理包，也不至于你現在哪裏都去不成了。” 當初拒絕在商店上傳“預制菜”時，邱爽便開始好奇，現在她終于鼓起勇氣問出口。
沈律堅決地說：“我絕不允許自己的餐廳出現這樣的東西。”
“什麽東西？” 邱爽說，“預制菜麽？”
“嗯。”
“為什麽？” 邱爽脫口而出，想了想有些唐突，又說，“你不回答也沒關系，我只是随口問問。”
沈律停了許久才說：“其實，也沒有什麽不能回答的。”
他望着四周激起的浪花，回憶湧入腦海。
沈律從小由于味覺極其敏感，所以能夠不費吹灰之力還原食物的味道。沈律的父母早早察覺了兒子的天分，有意培養他的烹饪特長。
他們先是給沈律報了許多烹饪班，在嘗到甜頭後便把他的學業停了，讓他專職進修廚藝。所以沈律十幾歲的時候便被父母拉着到處學習拜師、參加比賽，而在親戚朋友面前炫耀露一手更是家常便飯。
後來沈律在圈內小有名氣，父母便趁着熱度開了一間餐廳。很快，“小孩哥廚師長”的名號很快在網路上傳開，許多人慕名前來。其實沈律心裏清楚，自己的廚藝根本不是神乎其神的地步，只是他吃了年紀小的福利，相比同齡人來說算是加分項罷了。
後來“小孩哥”的餐廳生意火爆，靠沈律一人的努力供不應求，而沈律父母看到眼前巨大的利益，在心疼兒子的同時，想到了“預制菜”這樣的營銷方式。他們讓沈律一次性炖煮幾十份的量，然後将它們分裝塑封保存，等到客人點餐直接拿出來回溫就能搞定。這樣不但可以縮短上餐時間，還可以節省成本。
“後來呢？” 邱爽問。
“後來我爸媽看‘預制菜’方便，就請其他廚師按照我的菜譜，偷偷做了很多預制菜。這樣等到白天客人點單，依舊是我在廚房掌勺。” 沈律頓了頓，輕輕嘆了一聲，“其實我只是加熱他們做的料理包而已。”
最後的結局可想而知，其他廚師做的東西出了問題，可最後客人只會将所有問題歸咎于沈律身上。
邱爽聽完這個故事有些難過，她沒想到沈律如此有主意有原則的人，小時候竟然還經歷過這樣的事情。
“所以你才特別讨厭‘預制菜’啊。”
“嗯。” 沈律說，“算是童年陰影吧。”
從餐廳廚師之後沈律再也沒有進過廚房，甚至大學直接轉行，再也不碰餐飲業。直到他收到“食空筆記”的邀請，來到這個游戲。
只有在這裏他才能毫無罪惡感地施展廚藝，找到自己最虔誠的初心。
在這一刻邱爽才明白，原來沈律也跟她一樣，曾擁有自己無法掌握的人生。看來所有玩家都能在游戲裏戰勝心裏的執念，在這裏每個人都平等。
她看着遠處越來越近的鮮花島說，“‘食空’真的挺好的。”
·
另一邊，林可可和胡朝陽到達的小島。
林可可看了一眼地圖，說：“應該就是這個島了。” 她記得當初從毛比利那裏離開，出海直行就到了菌菇島，所以以菌菇島為參照推算應當不會出錯。
胡朝陽聽到這樣模棱兩可的推算，笑了起來，“偶像，你到底認不認路啊，這個地圖很多小島都長得一樣的。”
“不會錯的，你看這些丘陵。” 林可可指着遠處說，“還有那些剛開發的菜地，都是我朋友弄的。”
“不錯啊，看來你朋友下了不少功夫。” 胡朝陽這趟來只是充當保镖的角色，于是主動提出在附近逛逛，讓林可可去見朋友。
兩人就此分開，林可可獨身往毛比利的房子走去。
也不知道這人最近在忙什麽，竟然都沒有時間回複消息。她一想到身邊已經有兩個玩家跟 NPC 有關，便一刻都無法安寧。
如果說，心中有未完成的執念才會觸發，或者建立與 NPC 的聯系，那毛比利是極其危險的那一個。她想着，加快腳步往毛比利的基地走去。然而越靠近房子，林可可越感覺周圍的一切很不對勁。
這種奇怪的感覺摻雜着過往的塵埃，慢慢吸入肺中，混進血液，融入身體。
當林可可站在房子面前時，已然忘記怎麽呼吸。
不，這不可能……
她在原地愣神了許久，最後鼓起勇氣，顫着手臂推開那道門。
房子裏沒有毛比利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幕幕再熟悉不過的畫面。
客廳、廚房、院子……
林可可緩慢挪動腳步，打開了那道通向後院的門，那一瞬間無數思緒火山爆發一般噴湧而出——
“可可，今天在學校開心嗎？同學們有沒有誇你的便當漂亮？”
“有，但是別的小朋友的便當都是爸爸媽媽做的。奶奶，我為什麽沒有爸爸媽媽？”
“呃，那是因為……”
“因為不是所有的人都配養孩子！”
“老林，你說什麽呢！”
“可可，你別聽爺爺瞎說。爸爸媽媽在你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但是爺爺奶奶一直陪着你啊，是不是？”
“他們離開了？是死了嗎？”
“呃……你覺得呢？”
“我覺得應該是吧，不然怎麽會從來都不來看我。”
“嗯，你說的沒錯，可可真堅強！”
“沒關系，我其實不想他們，我喜歡跟爺爺奶奶住在一起！”
“哼，還是孫女好，沒白疼你。”
……
林可可一步一步往院子裏走去，看到長廊上攀爬的葡萄，還有種在最顯眼位置的檸檬樹。
“都什麽年代了還迷信，真無聊！”
“老婆子你懂什麽，這叫風水！大師說了，在院子裏朝南的位置擺一顆黃色的植物，今年一年風調雨順！”
“樹又不是黃色的，那是綠色的。”
“你就說檸檬是不是黃色的！”
林可可看到這一幕，眼前的視線已經模糊不清了。
突然她聽到一道稚嫩的聲音在不遠處大喊：“爺爺！你是不是又偷吃我的藍莓冰淇淋啦！”
林可可瞪大眼睛。
她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
眼前一幕太過驚悚，林可可瞠目結舌地站在院子裏，腳底像灌了鉛塊動彈不得，呼吸越來越困難。
就在這時，兒時的自己跑走了，而坐在院子裏乘涼的爺爺看了過來，朝她招了招手，“可可快過來，嘗嘗爺爺今天剛買的紅酒。”
“別讓可可喝酒！” 奶奶将酒瓶奪了過來。
爺爺嘲笑奶奶說：“老太婆你是不是又忘了，可可早就成年了，這放在幾十年前她現在連娃都有了。”
林可可瞪大眼睛。這句話是爺爺奶奶是對現在的她說的！
她反應過來後，幾乎是踉跄着走過去，急着想要确認眼前的一切是不是真的。
“哎——慢點，這麽大的人了走路還莽莽撞撞的，跟你爺爺一樣。”
“怎麽什麽都能扯到我頭上啊！來，可可快坐下，今天咱爺倆不醉不歸。”
林可可眼淚早已止不住了，聲音顫抖着說：“爺爺……奶奶……是你們嗎……”
“可可，你別哭啊，發生了什麽，你告訴奶奶。”
“說，是誰欺負我孫女了，是不是那個姓沈的小子！”
林可可感覺自己腦袋快要爆炸了。
此時像有兩股力量在撕扯着她的身體，一邊嘶吼着讓她清醒回到現實，一邊輕輕拍打她的後背，讓她留在這裏。
“你們、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奶奶笑着摸了摸她的頭，“傻孩子，你在這裏，爺爺奶奶當然在這裏呀！”
“好了，不哭了，先吃飯，天大的事情都吃完飯再說。” 爺爺拍拍她的肩膀說。
真的可以嗎？她真的可以留下來嗎？
林可可擦幹眼淚，緩緩拿起筷子。
就在這時，她的面前突然跳出來一條消息。
【沈律：見到毛比利了嗎？】
對！她是來找毛比利的，爺爺奶奶根本不可能在這裏！他們根本不是爺爺奶奶！
林可可突然站起身來，“不行，我、我要走了。”
“啊？可可，你要去哪啊？”
“是不是又是那小子發消息讓你出去？不理他，先吃完飯再說！”
怎麽、怎麽會這樣？
林可可有種極其不安的預感。
不是的，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沈律還在等着她！
奶奶滿臉憂慮的看着她，“可可，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告訴奶奶啊？”
林可可邊流淚邊瘋狂搖頭，“不是，你們不是爺爺奶奶……”
“你這孩子說什麽呢，是不是生病了？” 爺爺說着向她伸出手來。
“不！不是！” 林可可倒退幾步，跌坐在地上，幾乎撕心裂肺地嚎啕出聲，“你們別過來！別過來！”
此時此刻，林可可最親近最熟悉的人就站在眼前。她很想留下來，和爺爺奶奶坐在庭院看四季更疊、花開花落，就像小時候一樣。
奶奶低聲啜泣，爺爺沉默不語。
林可可像被攥住了心髒，痛到連呼吸都變得酸脹，“我不是那個意思，爺爺奶奶你們別難過……”
那些爺爺奶奶陪她長大的時光，那些被她藏在記憶深處最美好的往事，正一幀一幀在她眼前循環播放。她很想牽起爺爺的手，很想給奶奶擦幹眼淚……
可以嗎？真的可以留下來嗎？
林可可嗚咽着，緩緩伸出手。
【沈律：沒事吧？怎麽不回消息？】
一道光照進了苦難的深淵。
突然她的眼前有一道文字一閃而過——【您的游戲內測進度已進行 95%。】
95%……
林可可猛地回神，接着閉上眼睛大喊：“胡朝陽！胡朝陽救我！”
說完便暈了過去。
·
沈律看到滿臉淚痕的林可可時，心髒不受控地加速跳動。
“可可怎麽了？”
“不知道啊！偶像發語音讓我去救她，找到她的時候已經暈倒了。” 胡朝陽看到沈律的眼神打了一個冷顫，“律哥你別這麽看我，我一直在船上等她啊，真的不知道島上發生什麽了！”
邱爽緊張地說：“快先把可可抱回床上，咱們用道具卡！”
說着三人帶着林可可回到船上，沈律喚了幾聲沒有回應，于是即刻買了一張“包治百病卡”。
用完後林可可終于緩緩睜眼。
“可可，你別怕，我在。” 沈律緊緊握住她的手。
然而下一秒，系統彈出刺耳的提示。
【為了給您提供更好的游戲體驗，“食空筆記”即将進入 48 小時系統維護，玩家将會在 60s 之後自動登出游戲，感謝您的理解和配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