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分分析完成,這是艾美拉爾礦石。”
詹奈降落至這顆小衛星上就開始分析其地表成分,終于在環繞飛行許久後完成了大部分的分析。
艾美拉爾礦石——與艾美拉娜公主幾乎是相同的構成成分。
對于在此之前從未接觸過艾美拉爾礦物的詹奈而言,這種物質只存在于複制自詹伯特的資料庫,以及在最初遭遇艾美拉娜并進行瞄準時得到的分析結果。
那個少女既是有機生命體,又有着礦物質的成分,是有機物與無機物的混合體。根據資料庫中所言,艾斯美拉達星球的人類,大多為這類混合體。其中又尤以皇室成員的血統更為純正——意即其體內的礦物質成分更為純正——接近無機物。詹奈不确定在這個未知的宇宙裏這樣的種群有多少,詹伯特擁有的資料比他料想的更為貧乏,想來這位兄長曾經在公主身邊幾乎寸步不離。
——抹殺有機生命體。在不久之前,詹奈被制造出來,當時被賦予了這樣的使命。對于那時勇敢站在他面前的公主,任他攻擊卻毫不躲避,但他卻始終無法傷及她。這是多麽不可思議的事。現在冷靜下來回想,也許只是因為她作為接近無機物的存在,讓他系統中的命令無法強制生效吧?
不過,機器人冷靜回想這種事,才更是不可思議。詹奈很難想象自己會像其他幾人那樣有沖昏頭腦的時候,這倒是讓他對詹伯特産生了奇怪的疑問:
“那個自稱兄長的家夥,感情也豐富過頭了吧。”
實話實說,機器人即使有“心”,也不會有太多感情起伏,因為連接着心的內部系統,可以通過各種程序抑制感情引起的錯誤。這種自我糾錯的能力,在他還沒有“心”的時候,就已經存在。
所以他不會有那樣的情況。
他也不想發生那樣的情況——“像個笨蛋一樣。”
這是在詹伯特面前說不得的話。不,是在那些容易受感情操控的生命體面前,都無法吐槽的話。
要是讓那位公主聽到,一定會再給他講一些大道理,這他可受不了。
他望向眼前連綿不斷幾乎覆蓋整個地殼的礦物,搖了搖頭。
想到那位公主,就聯想到這之前導致他單獨行動的不愉快的話題——勇氣與力量孰更偉大——詹奈還無法理解勇氣的意義,他不明白勇氣的偉大為何。
當初站在還是敵人的他面前的公主,确實充滿了勇氣,但這種勇氣偉大嗎?詹奈無法評斷。在他看來,盡管公主為他找到了“心”,但這并非是用偉大去形容的事——偉大不該是指那群與他戰鬥多次毫不退縮的家夥嗎?那種偉大,像他們這樣的人,可以通過戰鬥去達到,而并非他無法理解也不知怎麽去達到的“勇氣的偉大”。
當然,他并不怎麽想承認那些家夥偉大。
——自大還差不多,特別是那個奧特曼·賽羅。
“這麽說來,那個自大家夥還遷怒到我身上,也太不會控制情緒了。不過,自我離開到現在這些時間內那兩個人足以完成至少五次對話,應該已經不會波及到我了。”
并沒有意識到自己這種行為被稱為“懂得看氣氛的體貼”,方才的詹奈只是通過合理思考得出了讓那兩人獨處的結論。
“現在正是回去的時候。”
他當然也不會意識到自己回去的理由是什麽,權當這是不引來麻煩的最正确行動。
這就是詹奈,還在以理論、理性、邏輯的思維去思考一切的這個時候的詹奈。
異變就發生在他即将離開這大片礦物的一瞬間。
他的周圍被綠色的熒光包圍,仿佛這顆衛星的空氣都變成了瑩綠色一般,這幾乎占滿他視線的綠色,正有節奏地緩緩閃着光,照亮了天空。
程序自動做出反應,詹奈的主系統開始了長而複雜的多重采樣與分析。把這些光波與礦物成分變化的數據分析後提取連續片段,重新組成直觀的信息反映出來。像詹奈這樣的機器人是完全不需要最後一步的,他可以直接從數據中知道一切,但他卻像是有了奇怪的習慣一般,又把數據轉換成了能讓人類都看得懂的信息輸出方式——會這麽做的理由,他只能歸咎于是複制于詹伯特的系統有服務人類的附加程序。
信息反映到了他內部主控室的顯示屏上,那是數個不連續的視頻片段。
小女孩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
小女孩似乎長大了些,在陽臺徘徊着。
又是成長了的她,在草原歡快地奔跑。
被花刺紮傷後,忍不住的眼淚落下。
卻在之後照料着那些無人欣賞的花。
不知不覺,她變成少女了,步伐小了些。
白色的裙擺總是飄飄然的,仿佛陽光下的窗簾。
笑容變得穩重了,也膽怯了。
黑暗降臨,她害怕地逃離了火光。
她暗自哭泣着自己的懦弱。
遇到了各式各樣的同伴,她的笑容又回來了。
她的視線開始追随着唯一的一個人。
——…………………………
笑容,眼淚,疑惑,生氣,羞澀,害怕,勇氣。
一張張同樣的臉閃過,組成了一組靜止又變化的畫面。
這是一位公主成長的相冊。
是他知道,又不熟悉的那位公主的故事。
來自詹伯特的資料庫中,明明沒有與記憶相關的數據,這又是從何而來……?
從哪裏來的,她誕生至今的無數記錄——
詹奈一時不知道該表達怎樣的想法,系統中刷過一片空白的數據。
但是,動力爐卻還是在運作,轟鳴。
許久,他才回過神般,自顧自地解釋起來:“看來是與那位公主的高純度血統産生了共鳴,導致她的記憶也被礦物記錄了下來。”
他猜測很快對方就會出現在這個星球上,果不其然,就在他開始飛起,搜索天空之時,雷達很快就鎖定了目标,那是——
“哦,新人!你也在這裏嘛!”
首先出現的是賽羅愉快的招呼聲。
在他身旁的艾美拉娜,卻遲了些許才出聲。
“詹奈。”
她用着與記錄中別無二致的笑容呼喚着他的名字。
“好像是艾美拉娜和這裏的艾美拉爾礦石共鳴了,變那麽大是不是把你都吓到了,嘿嘿。”
“啊,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吓到你的……”
“喂喂,艾美拉娜,我是開玩笑的啦。”
“是嗎,對不起……”
“這有什麽好對不起的……話說,你身體真的沒問題吧?”
“嗯,現在還沒有什麽變化。”
“有什麽不對要馬上告訴我知道嗎!你可別想瞞過去。”
“嗯。”
“好!我也會好好看着你的,呆在我身邊別跑開知道嗎!”
“嗯!”
“就在這裏看一會兒,沒什麽問題就趕快離開知道嗎!”
“嗯~”
就這麽看着那兩人一來一去,詹奈是第一次見到兩人這樣的相處模式。是因為艾美拉娜巨大化了,才導致兩人距離關系的改變嗎?
距離——詹奈盯着她的一舉一動,系統中幾乎每秒刷新着他與她兩人之間的最短距離。
是距離的問題嗎?他從數據中找不到答案。
距離數忽然變小了許多。
“詹奈,你有什麽發現嗎?”原來是艾美拉娜在賽羅的飛行能力幫助下,靠近了他。
詹奈知道,自己與公主的距離數,到目前為止,仍大于她與賽羅之間的數值。
是數據。
是數據。
他的系統中,只有數據。
是的。
只是很普通的數據。
“詹奈?”
那麽,為什麽動力爐異常作響?
他沒有答案。
數據不斷在刷新。
不斷地跳出新的數據——
動力爐發生異常。
動力爐發生異常。
動力爐發生異常。
動力爐發生異常。
……
……
——
“詹奈?”
艾美拉娜擔心的目光集中在他的面部,“是不是礦石的能量影響到了你的機能?”
是啊,複制于以艾美拉爾礦石為能源的詹伯特,這副鋼鐵之軀對這巨大的共鳴能量會有反應很正常。
這是非常正常的異常。
“……”
但詹奈,卻回不了一句話。
勇氣。
他沒有,偉大的勇氣。
面前是剛才不斷閃現的同一張臉。
此刻他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只有動力爐繼續發熱,旋轉。
異常。
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