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我這小地方的人,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呀,走,走,我請你喝酒去。”
酒是好酒,而且有美女相伴。于錫朋喝得爽極了,這深秋季節,竟喝得汗水沿着他肥厚的腮幫子流了下來。兩人推杯換盞,很快就成了朋友。者龍山相信,酒朋友是朋友中最好交的一種,只要有酒有,馬上就熱乎起來了。
酒喝到一定程度,者龍山亮出自己的身份。于錫朋的一雙小眼驚得像石碾底下滾動的綠豆,臉上卻現出一片迷茫的神。一塊片含在大闊嘴裏,像嘴裏長了兩片舌頭一樣。隔了好一會,于錫朋才咂巴着嘴說道:“怪不得呢,敢在街上撒尿,站在黔國公家的房頂你也敢呀。”
者龍山“噓”了一聲,說:“豈敢,豈敢,黔國公權大勢大,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兄長還是不要亂說為妙。”
在于錫朋的心目中,殺人魔王者龍山應該是一個青面獠牙的家夥,而面前的者龍山,卻滿臉堆笑,和藹可親,顯得樸實而憨厚。這種形象讓他感到失望,卻倍感親近。者龍山一口一個“兄長”,幾乎叫得他心花怒放了。
于錫朋說:“那姓沐的又咋的了?明朝亡了,他成了水塘裏的浮萍,無根,無岸,想紮根夠不到底,想靠岸沒有舟楫,也只有等……”他說到這兒哈哈大笑起來,揀起一筷子肥肉,就着那個“死”字一起咽進了肚裏。
那一夜,于錫朋整夜沉浸在了酒和女人的溫柔海洋裏,摟抱着酒杯和女人巨大的幾乎飛進天堂。者龍山的眼光真是不錯,替他叫來的這個姑娘眼神那麽嬌,那麽媚,得于錫朋一夜不停地折騰着。者龍山臨走時,又給了他十萬兩銀票。十萬啊,于錫朋從出娘胎也沒見過這麽多的錢啊……于錫朋感覺自己像掉進了幸福的旋渦裏了。
與于錫朋的交往豐富了者龍山的生活,這個沐天波府中恥高氣揚的家人會說會玩的東西挺多,擲骰子,飙馬,打獵,玩女人,等等,簡直就是一個十分标準的無惡不作的無賴、地痞。但他卻是者龍山的最好朋友。兩人經常并肩騎着高頭大馬在街上閑玩。出手大方的者龍山讓于錫朋迅速變成了一條真正的、忠實的走狗。
沐天波第三次命令者龍山撤兵的時候,者龍山正在給昆明城裏的土司、将官們寫請柬,有條不紊地擴大着自己的交往範圍。者龍山看了沐天波派人送來的手令,冷笑一聲,丢在了一邊。過了一會,于錫朋也從城裏急急趕來,報告了沐天波大發雷霆的消息。者龍山高興地看到,于錫朋已經開始為他辦事了。不僅如此,者龍山的周圍還團結了一大批的人,像都司徐廷珍、參将張國用、都司佥書阮紹嘉、袁世弘等人。他們每日喝酒騎射,快樂得幾乎接近了神仙過的日子。者龍山所寫的請柬就是發給他們的。者龍山深深地感到,昆明這個寨子很大,與這些達官貴人們交往真的是受益匪淺啊。
者龍山請客的日子定在十月初五,地點是鎖翠樓。這樓狀似臨安的朝陽樓,有三層,隐在一片很茂密的林子裏。鎖翠樓因此得名。城裏的居民都知道,這裏燒的菜最好吃,這裏的姑娘最漂亮。者龍山與于錫朋混得這麽熟,多半得益于鎖翠樓的佳肴和美女。
都司徐廷珍在這一天是獨自騎馬趕來的,他的個性與他的相貌極不協調,挺面善的一個人,說起話來卻冷硬尖銳。他最惹人喜歡的一點是講義氣。者龍山喜歡這一點,與他相處得客客氣氣。
參将張國用等三人是一起趕來的。張國用30多歲,為人直爽,喜怒哀樂全在臉上。至于佥書阮紹嘉、袁世弘,也是爽快之人。喝酒用大碗,水煙筒左右不離懷。喝一口酒,抽一口煙,筷子卻是極少動的。這種姿勢可以至席終而不變。
酒宴進行得很歡暢,這種歡暢令者龍山感動萬分。他從前所有的經歷幾乎全都是在撕殺中度過的,即使喝酒,也從來沒遇到過這種場面。你一碗我一碗地相互敬着,即使有意外的言語沖突,也很快就消失了,沒有荠蒂和傷痕。者龍山真願這一時刻停滞下來,讓他的心得到真情的溫暖,得到友愛的撫慰。平淡無奇、充滿利用關系的酒宴,使者龍山獲得了這樣一種美好的體驗,者龍山很震動。
接下來的日子,衆人邀者龍山去狩獵。狩獵的地點在西山。他們像一隊亮晶晶的旋風刮了過來。他們全副武裝,驕傲得尤如開屏的雄孔雀。到達西山深處的時候,馬隊放慢了速度,他們個個弓箭在手,眼睛圓睜着,尋找着草叢中的獵物。這時,一只慌裏慌張的鹿從林中跑了出來,大家運力齊射出一排箭,亮晶晶的箭頭一齊紮進鹿的身體,鹿慘叫一聲倒下了,樹上的葉子紛紛落下,者龍山喜孜孜地低聲對于錫朋說:“這鹿比之黔國公如何?”于錫朋無語,會心地笑了。
42、沐天波仰天一聲長嘆,從秘道逃遁而走順治二年十二月一日的大風使昆明城的百姓飽吃了一頓塵灰,沐天波府上的房子被風扇得“咣當,咣當”地響。瓦片被吹得從房上落下來,砸在了丫環小玉的脖子上,之後,小玉的脖子便開始紅腫,直到腫得像頭一樣粗,全城醫生看遍了,無人能治。家人們抖抖索索躲在房子裏,他們望着這場大風,有的憂心忡忡,有的暗暗歡喜。于錫朋拿着者龍山的銀子,暗地裏收買了二十多個家人做內應。于錫朋準備反野的同時,興奮地夢想着未來。于錫朋的未來當然是美女加珠寶。而他萬萬沒料到的是,一年之後,被趕出昆明的黔國公又滿臉仇恨地回到昆明,他被車裂于市。
這天是沐天波家諱的日子,沐天波例不視事。因為風大,也不便出門,就躲在房裏欣賞府裏的珍藏。沐府的珍藏不計其數,皇親的膽子向來是可以妄為的,他們盡力地搜刮財寶,以達到富可敵國的程度。對于沐天波這樣的黑心貴族,對這項工作表現出了更大的熱,積極空前高漲,以至家裏的財富多得他都不知道有多少。據者龍山攻陷沐府後的統計,沐家的珠寶留藏于高級庫,每庫五十箧,每箧五十斤,共二百五十庫。另有八寶黃龍傘一百四十執。者龍山打開庫房發現這些寶藏時,最初的表是各個器官都大開着,嘴巴為圓形,眼睛裏的眼珠子幾乎掉下來,鼻孔也張着,裏面的黑毛一覽無餘。身上的每個毛孔也都張開了,毛發豎了起來,使人聯想到炸屍。
風從窗外刮進來,弄出一些倉皇凄厲的怪響。沐天波佝偻的身影隐在一箱箱石青、朱砂、珍珠、名寶、落紅、琥珀、馬蹄、紫金所形成的珠光寶氣之中。沐天波的表是陶醉式的,這使他看上去有些天真,人能夠天真說明還有挽救的可能,但面對珠寶表現出的天真,卻會把自己害得很慘。
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步伐顯得急促、輕盈卻目标準确。聲音是朝沐天波所在的位置延伸的,沐天波呆了一下,蓋好珠寶,推門,發現是從官團鼎一路小跑地趕來。
沐天波對被人打擾很不高興,沉着臉問道:“什麽事?”
團鼎呼吸不均地說:“是者龍山來了,說是向老爺辭行,卻帶着兵馬進了城。”
沐天波斥責道:“辭什麽行?傳我的話,讓他自行離去就行了,不必辭來送去的,麻煩。”
團鼎奉令正要離去,一個門丁上氣不接下氣踉踉跄跄地匆忙跑來。胳膊好象受了傷,流了一地的血。他遠遠喊叫着:“者龍山打進來了……于錫朋反了……”
呼呼的風聲在冷靜的早晨顯得格外熱鬧,外面的吵嚷更多更密集地、更清晰地傳過來,刀槍的撞擊聲、人的申吟聲間雜在其中。沐天波想走過去看看,卻重重地跌坐在臺階下的爛泥裏。團鼎說:“事不宜遲,主公應趕快傳令,調兵救援,讨伐者龍山。”
沐天波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抽出寶劍,指着團鼎的膛說:“于錫朋反了我,聽說尚有不少将官與者龍山勾結,未必你就沒被收買吧。”沐天波說着,一劍刺進了團鼎的膛。團鼎因為意外和氣憤,嘴巴都變歪了。但最終只能手指青天,咽氣而亡。
者家兵魚一樣湧進沐府,排成一字橫隊,像一堵黑色的牆壁。
沐天波仰天一聲長嘆,從秘道逃遁而走。
整個黔府就這樣傾刻間土蹦瓦解了。
擎天柱一樣的黔國公瓦解了,昆明的天空塌了下來。黔國公忠實的參将李大贽,自武定起兵萬人,欲一手将昆明塌下來的天空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