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
“姜家的,在家哪!”
門口傳來一聲招呼,一個矮個兒的中年男人走進來,灰撲撲的衣裙,一臉精明的樣子,進了院子就先尖着鼻子先聞了聞空氣中還未消散的肉香味,眼珠轉了轉,臉上立馬堆了笑。聽村裏人說姜家來了客人,熱鬧的很,昨天老姜帶着孫子在村裏溜達了好一圈,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忍不住來打探情況。
姜父坐在院子裏忙活,見了人,臉上的笑就消了下去,淡淡的回道:“她大伯,是你啊,有啥事兒?”來人正是村裏有名的名嘴王氏,姜睿的親事就是他給說的,當初不知道他這麽不靠譜,竟說了那樣的人家,兩家因此有了隔閡,很少往來,見面都不打招呼的。如今突然來他們家,也不知打什麽主意。
王氏見姜父臉上淡淡,自說自話的坐在一邊:“聽說你們家裏來客人啦,誰呀?”說着眼睛直往屋裏看,沒見着什麽,只看見一角露出來的箱子,不知裝的什麽,他心裏癢癢極了。
姜父手裏搓着藤條,不鹹不淡的回道:“我兒回來了。”
王氏一噎,臉上有些讪讪,自從他給中間牽線說了媒,兩家不再來往,他還以為姜睿回不來了呢,那女人聽說對他很不好,非打即罵的,他當初哪知道是這樣,還成了他的錯了?
沒想到姜睿竟回來了,看起來過的還不錯,聽說還是林家的親自送回來的,那大包小包的可沒少拿,林家發達了不成?怎麽沒聽說啊?
姜父心裏煩他,也不接話,王氏自言自語了半天也無趣,也沒見着人,什麽好處沒撈着,只得依依不舍的走了。
憤憤不平的拐進另一家,找了窗前正在縫補衣裳的男人,“他叔啊,姜家的兒子回來的了你知道不?”
“聽說了,咋?”
“嘿,你是沒見,拿可多東西來了,林家不是敗光了嗎?又好了?你不是說,你親戚家的鄰居,就是那個林老頭的弟弟,過的都吃不上了嗎?也沒見幫扶一把?”
“那麽遠好久沒去走親戚了誰知道呢,下次再去我打聽打聽,不過,你管那麽多幹嘛?”
“嗨,這不是問問嘛。”
相聚的日子總是短暫的,轉眼林智音一家就要走了,姜父姜母十分不舍,抱着小孫子不撒手,姜父抹着眼淚,姜睿挽着他的手臂安慰他,林諾十分懂事的不吵鬧,用小胖手拍拍爺爺。
林智音與姜母姜風平說了會兒話,衆人坐上馬車離去,姜父控制不住哭倒在姜母肩頭,姜母也不舍,一直到看不見馬車的影子一家人才回去。
馬車裏,姜睿神色郁郁,抱着林諾一直在出神,林智音放下書,溫聲勸說道:“離別是為了再相聚,我知道你心裏難受,以後又不是不回來了,你想他們了随時都可以來,我空了也會陪你。”
姜睿心裏好過了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摸摸臉:“謝謝妻主,我知道,就是心裏不舍得。”林智音明白,也不再說什麽,接過趴在他懷裏呼呼大睡的林諾,讓他靠在自己肩上休息,慢慢平複心情,馬車一搖一晃的走遠。
天色漸晚,林父焦急的站在門口,翹首望着遠方,怎麽還不回來,眼看着天都要黑了,晚飯都要涼了,這是到哪裏了,從田裏回家的人一波一波的路過。
“林叔,等人啊?”
“啊,還沒回來。”
夕陽西下,正在林父來回踱步的時候,遠遠的看到馬車慢騰騰駛來,路不好走,馬車走不快,好歹是到了。
到了門前,林父走近迎上去,“怎麽才回來?”
林智音當先跳出來,下了車,又接下熟睡的孩子。“睡了?”林父小心的接過來,愛憐的摸摸林諾睡的通紅的小臉小聲的問。
“玩累了,讓他睡吧。”
林父把孩子送進去,林智音留下和姜睿一起把帶來的東西卸下來,打點了車夫,進了家門。
張寡夫遠遠看着林家門口,一把推來湊上來嬉皮笑臉的女人,冷哼一聲離開了。
堅冰融化,春風吹過大地,賦予人間生機,青嫩的小草悄悄頂開土壤羞澀的露出一抹綠意,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農閑時候,趁着休息,許多人家都在麥場聚着閑聊,林智音也帶着一家子出來玩,單單為林諾做了五彩斑斓的風筝,林父坐在樹下與村裏的男人們聊天做針線,姜睿笑着站在一邊看着林諾興奮的舉着風筝跑來跑去,身後跟着一群小孩子吵吵鬧鬧,溫柔的囑咐小心摔跤。
林智音也與一些女人坐一起,靜靜的聽她們聊天,并不常插話,但每有發言都能一針見血,倒也和樂。
張寡夫混在一群男人中,耳邊聽着家長裏短的閑話,眼睛不主的往林智音哪裏瞟,一個小夫郎突然感嘆:“姜睿真是有福氣,誰能想到人家現在過得這麽好,林夫子對他愛重呵護……”
張寡夫豎着耳朵聽另一人接口:“誰說不是呢,擱以前,日子沒有再壞的了,林家的小孫子眼看着就養不活的樣子,林大叔整天愁的慌,我公爹說起來也嘆氣。”
“現在好了,人家妻主上進有本事,日子過得再好沒有了。”
說起妻主,一群男人不禁唏噓不已,誰不想有個疼自己有本事的妻主,自家那個,唉,不說也罷。
張寡夫撇撇嘴:“再好能怎麽樣,還不是生不出女兒。”
一個大着肚子的男人扶着肚子反駁道:“能生兒子怎麽生不出女兒,這麽年輕急什麽。”老天保佑這胎是個女兒,他也不用看公爹的臉色了。
張寡夫眼珠轉到他肚子上陰陽怪氣的,“這人啊,得認命,就是生兒子的命別人也沒辦法啊。”
“你——”
旁邊有人拉着勸他,男人深吸口氣又摸摸肚子,身體重要,不至于為了這種人生氣,“哼,生兒子也比連兒子也生不出的好,有人啊,吃不着葡萄說葡萄酸,心裏打什麽主意呢,人家林夫子是正經人,就是納妾也是良家男子,可不會看上那些個不三不四的破鞋。”
聽着人竊笑,張寡夫知道他說的是自己,心裏暗恨,自己沒用看不住女人怪得了誰,但又不能當場撕破臉,有機會總比沒機會好,等他享福了,等着看這些人羨慕,要他們好看!
深吸一口氣,努力撐出笑臉,張寡夫給自己鼓了口氣,慢慢走向林智音,暗裏将衣服扯得開了些,露出精致的鎖骨,天兒還是有些冷,一陣風吹過,凍得他哆嗦了一下,咬咬牙忍住了,搖曳生姿的靠過去。
林智音突然聞到一股刺鼻的香味,沖的她忍不住一個噴嚏打出來,莫名其妙的摸摸鼻子,就看到對面的女人沖她暧昧的擠擠眼,示意她看後面。
“呀,天這麽冷,林夫子得多穿些,可別生病了。”矯揉造作的聲音傳來,林智音回頭一看,是張寡夫,身上不知抹了什麽那麽難聞,還離她這麽近,她微皺着眉不動聲色的離遠了些,“沒事。”
張寡夫挺挺胸膛,笑着又湊近了,像要貼在她身上一樣,林智音鼻頭控制不住的抽了抽,扭頭就是一個大噴嚏,捂着鼻子轉過身讓開,“不好意思,你過。”
張寡夫尴尬的一只手拿着帕子停在半空,心裏埋怨這不解風情的女人,只得離開了,暗暗舉着袖子在自己身上聞了聞,納悶着,沒什麽別的味兒啊,他今天特意穿了身新的衣服,還學人家熏了花香,很好聞啊……跺跺腳,他一定會成功的。
那群看熱鬧男人見他的種種做派,未嫁的,羨慕他的勇氣與手段,他們是不敢的,嫁人的看了就幸災樂禍了。
“哼,林夫子可是一心做學問的正經人,誰理他那些狐媚手段,媚眼使給瞎子看,丢人了吧!”
“啧,會說話嗎,林夫子是眼明心亮,沒把他看在眼裏,他哪知道丢人兩個字怎麽寫,平時就……林夫子怎麽可能看上他。”
“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看看自己的德性。”
“就是!”
“不要臉。”
林智音沒覺得有什麽,也沒放在心上,繼續享受這難得的時光,突然肩膀被人錘了一下,一個女人笑嘻嘻的靠過來,暧昧的沖她一擡下巴:“呀,林夫子好豔福,能被那……看上,真讓妹妹羨慕!”
圍着的其他女人也心照不宣的互相看看,有的擠眉弄眼,滿是揶揄,有的臉上不愉,好似被戴了綠帽一般。
林智音一本正經,擺擺手:“別胡說,我可是有家室的人,傳出去像什麽樣子,人家還要不要做人啊。”
“哦~有家室怕什麽,玩玩嘛。
“就是”
“嘿,林夫子就是手段高,我湊上去就是熱臉貼冷屁股,林夫子都沒做什麽人家就巴巴送上門來了,”也有人酸溜溜的。
林智音面色不變,“你們想多了,”不管別人怎麽想,反正她對交際花不感興趣。
“娘親娘親,快來!”遠處,林諾沖着她大喊,他的風筝怎麽也飛不起來,可急死了。
她漫步走過去,這才是她的家人,她要關注的,愛護的。
微風吹過,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風筝搖搖晃晃的升空,空中傳來孩子們興奮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