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
晚間吃飯的時候,誰也沒提柱間說的盆栽事件。
理奈吃完後,準備告辭,扉間立刻站起來:“我送你。”
夜間的木葉,隐約間依舊能看見忍者們掠過的身影。
但更多的是從窗戶處透出的暖黃燈光。
早春的風微涼,更不提這是夜間。
扉間拿了件外套遞給理奈,兩人走在路上,一時間靜默無言。
外套是族中常見的白底羽織,勝在寬大遮風,理奈謝過披在身上,聽着路邊屋棟裏傳來的家常細語。
“我不知道那些……你費了很多心思。”理奈終于開口說話。
她其實猜得到為什麽扉間會避免提到那些花。
她回到族中後,曾一度避諱談起祖父家的生活。
貴族家中的孩子,能接觸些什麽呢?
左右就是那些奏琴、插花、品香、吟歌這類的生活。
想必被誤解成送錯了禮物。
“那些花,我很喜歡。”理奈又道。
這不是假話,看着這些花,她有時候會想起小時候的事——那些還沒有被死亡、離別沾染的,單純快樂的事。
于是扉間微微松了口氣:“那就好。”
但剛說完這句話,她又聽見理奈問他:“不過,為什麽要種那些花呢?”
扉間心頭一跳。
2.
理奈知道自己不該問出這個問題。
她就像一個不知足的、貪心的人,在已經得到了滿足的當下,再度生出貪欲,去試探更多自己想要的東西。
她明明知道自己最好就和扉間保持目前這樣的關系——今日與扉間見面時對方的态度也默認了這種做法——但她還是忍不住問出了這個問題。
——費那麽多力氣,去種這些花做什麽?
即使不知道這些花種其實出自自己,但柱間不經意提起的東西卻讓她原本安定下來的心蠢蠢欲動起來。
扉間眨了下眼睛。
“你可能會喜歡。”
半真半假的回答,事實是他想要将這些花種出來。
但他沒辦法解釋為什麽自己想要種出那些花。
理奈知道自己不能再追問下去了,再問下去,說不定就會暴露自己的心思。
暴露了,就難以回到現在的關系了。
于是她點了下頭:“嗯,都是我很熟悉的品種。”
“我記得扉間你以前也喜歡這些,”理奈繼續道,“現在呢?”
并不怎麽喜歡花——或者說也不抗拒被送花的千手扉間只是答道:“還好。”
理奈不禁轉頭去看扉間,成熟穩重的千手忍者表情上甚至不會透露出自己真實喜好。
不是喜歡、也不是不喜歡。
這樣模棱兩可的回答讓如今已經十分擅長與人打交道的理奈窺見了些許真相。
“這樣啊——也是,”理奈故作淡然,“比起那些東西,果然你還是更喜歡研究那些忍術吧?”
扉間的眉心微跳了跳。
“怎麽突然問這些?”扉間無端感到些微的不安,這種微妙的感覺,就如當年柱間閉口不談自己外出去做了什麽一樣。
理奈只是對他笑笑:“沒什麽,只是問清楚扉哥你的喜好,以免以後送到你不喜歡的東西。”
“……”扉間屏住呼吸,好半天才出聲,“你不用這麽叫我。”
這樣的稱呼,只會讓他負罪感更重。
“什麽?”理奈沒反應過來。
“扉間就好。”扉間道。
理奈的表情古怪起來,她盯着兩人靠在一起的影子,突然問道:“你不想當我哥哥?”
“不……”扉間忽而回過神,“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
雖然本來也不想讓扉間做自己的哥哥,理奈卻天賦異禀地抓住了這個話頭,沒有提自己,而是這麽逼問對方。
她停下腳步,于是千手的二首領也随之停了下來,眉間皺得很緊,比隔壁宇智波族長皺眉時看起來還要可怕了。
“我不是不想當你的兄長,只是你也有與你關系更近的兄長……”扉間想着解釋的理由,而後的話卻對上理奈的目光後消散得幹幹淨淨。
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就如過去那般,認真地注視着他,寧靜而澄澈。
于是扉間突然意識到,那些理由,都毫無意義。
什麽延自父親的愧疚、什麽于事實而言理奈還有更親的親人、什麽害怕靠近會傷害她,都沒有意義。
“不,”扉間盯着理奈揚起的臉龐,神情依舊是苦惱的、糾結的,他再度駁回了自己的話,“我确實不想做你的兄長。”
那雙總能看透敵人陰謀詭計的眼睛、總是冷靜自制的眼睛,罕見地顯露出迷茫來。
這是一瞬間、偶然才能捕捉到的事實。
就像很多年前理奈哭泣的那個黃昏,理奈問他自己是不是沒有忍者天賦時,他險些脫口而出的謊言。
也像很多年前的下午,隔壁家的小姑娘指尖舉着嫣紅的花,說起杜鵑的花語與千手如何适配時,眼中一閃而過的狡黠,雖然難以發現,但确實被他發現了。
直到現在,千手扉間才忽然明白,為什麽千手一族又被稱作“愛的森之一族”。
當年理奈調笑般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這麽說”,答案卻來得猝不及防而突兀。
向來引以為豪的冷靜與自控力,在面對理奈等待答案的目光中,就像被火遁蒸騰的水般脆弱。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液流速和心跳都在加快、感知着情緒體驗的大腦正告訴他僅僅只是注視着理奈他也依舊能感到快樂。
勉強還在轉動的大腦告訴扉間“啊,原來我也是個千手,原來我真的是個千手”,在面對這種狂亂的感情時,即使是他也逃脫不了。
他也根本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就陷入其中。
是理奈第一次從牆上跳下來他接住她時?是他背着理奈走過族地時?是理奈将手中的花遞給他時?還是理奈回到族中的那一天?亦或是質問着他要怎麽幫忙的那個晚上?
這種事根本沒有辦法冷靜分析、求證,絲毫沒有道理可言。
就像那株被他種出來後遲遲沒有開花的杜鵑,在某個春天,突然開花了。
毫無緣由,卻令人欣喜。
并且無法掩飾。
他有數不清的理由可以告訴自己不去接近理奈,也可以告訴自己為什麽要去接近理奈,但這些似真似假、看似很有道理的理由,都是那唯一一個理由的遮掩。
“我喜歡你。”千手扉間終于向自己的理智妥協,說了出來。
理奈愣住了。
3.
理奈曾想過她來打破這段關系的可能。
比如,在某一天,她突然對扉間說,我不想做你的妹妹。
再比如,在某一天,她直接告訴扉間,她似乎喜歡他。
也或許,某一天她就不再喜歡扉間,日子就這麽過下去算了。
這些可能中,從來沒有一種可能是扉間主動告訴她,他喜歡她。
畢竟千手扉間這個人,無論在族內還是族外,風評都一致得讓人想要嘆息。
——很有千手的豪邁氣質啦,有困難也會盡量安排幫忙,替柱間大人收拾爛……後續很有一套。
——雖然有點沉迷忍術開發的小愛好,但也沒什麽可說的。只是好像從來不會對男女之事感興趣,感覺孤獨終老也不是不可能啊。
然而,這樣的千手扉間,就這麽突然的、在某個送她回家的路上,對她表白了。
因此理奈的第一反應根本不是驚喜。
“你認真的?”她狐疑地看向扉間,想要從他的臉上看出哪怕一丁點的掩飾與僞裝。
可惜卻只在他那雙細長的、暗紅的眼中看到了熱烈的情感,無端讓她覺得幾分熟悉。
像什麽呢?
理奈想起來了。
——像陽臺上那盆杜鵑花。
快樂的、美好的、熱烈的、奔放自由的杜鵑花。
“啊,不像開玩笑啊。”理奈沒有等扉間的回答,喃喃自語,手輕輕放到了扉間的臉側。
對忍者而言,這是一個十分出格的動作。就像她在檢查宇智波族長的眼睛前要再三确認一樣,頭部作為要害,即使是兄弟親人,也不會随意觸碰。
扉間微微垂下頭,配合了她的動作。
她的手指輕輕拂過扉間的眉眼,又觸摸過他臉側如同傷痕的紅痕,聲音輕到似乎怕吵醒誰:“真是不可思議。”
“什麽不可思議?”扉間複又擡眼,瞳孔中的如同燃燒着的熱情仿佛終于被這擅長水遁的忍者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讓人脊背發寒的探究。
只是他的要害頭部仍放在他人掌心這一點,顯得這一幕有些錯亂的詭異。
理奈斂住眸光,輕輕笑了笑。
她主動向眼前的忍者走近了一步,兩人之間的間隔更為微小。
“陷入戀愛的扉間,似乎出人意料的軟弱。”理奈的另一只手也落到了扉間的臉側,這下青年忍者就像是被人捧住了臉頰般。
扉間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理奈,聽見理奈的話後隐隐有了一絲明悟。
而後,理奈湊到扉間的唇邊,輕輕觸了一下:“不過,我也很喜歡就是了。”
得到了回應了忍者沒有反駁,終于伸出了自己的手,将戀人擁入懷中。
就像小時候無數次接住從高處跳下來的戀人那樣,就像幾年前擁抱即将為了和平親赴險地的戀人那樣。
屋頂上掠過幾個正在執行任務的影子,街邊的燈火也逐漸熄滅。
木葉漸漸安靜了下來。
“你打算怎麽和柱間大人解釋?”回家路上,理奈壞心眼地問他。
要知道,柱間是真的把她當妹妹看的,之前問她感情上的事,柱間可從沒懷疑過自家弟弟。
扉間看了眼理奈,眉眼間也多了些看熱鬧的笑意:“大哥不是本來就着急嗎?直接告訴他就是。”
理奈:“……原來你也記仇呀,扉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