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也并不是天一亮就走,沈清蘭去給林氏請安時,還看到了翡翠,她剛給囡囡穿好衣服,正抱到梳妝臺前要給她梳頭發,囡囡拖着半夢半醒的乳音,嗲嗲地說,“翡翠姐姐,你說的小白兔呢?我要小白兔呀。”
翡翠一邊梳一邊哄,“我把小白兔放在另一個院子啦,等下午我們一起去捉,好不好?”
囡囡立即歡喜地答應,“好呀好呀,囡囡要有小白兔啦,馬上能變仙女啦。”
沈清蘭在門外看見,愣了愣,扭頭對林氏笑,“看不出翡翠自己還跟個孩子似的,居然這麽善于哄孩子,小白兔?變仙女?”
秋月在旁邊接話,“小姐不知呢,昨夜裏,囡囡不肯睡,說要去找郭姨娘,翡翠就給她講故事,說她曾經有只小白兔,可以變成小仙女?只要囡囡好好睡覺,就帶她去找小白兔,囡囡就乖乖地睡着了。”
沈清蘭啞笑,想了想,“在申州時,二哥送了我一只小白兔,一直是翡翠在關照,只是後來咱們要來會州,路上帶一只兔子不方便,我就送給了茹音,翡翠約莫說的就是這只。”
不一會,囡囡洗漱完畢,也出來給林氏行禮,連蹦帶跳地向大家宣布,“囡囡有小白兔,會變仙女!”
林氏把她抱上膝頭,笑道,“小白兔跑得快,囡囡要吃得飽飽的,才能抓得住呢。”
囡囡立即回答,“太太,囡囡早上要吃一百個玉面尖和一百碗粥!”
衆人一起笑起來,小小年紀,也不知從哪裏知道的“一百”這個數字。
大家逗着囡囡說話,時間過的很快,看起來囡囡也不怎麽排斥去徐家了,甚至還頗有些激動,因為徐家那個院子裏有只神奇的小白兔在等着她。
等秋月帶着囡囡去後屋小解,翡翠才一臉哭喪的對沈清蘭說,“小姐,婢子也是無奈之中想出個小白兔來哄她,可徐家哪裏有小白兔?要是囡囡到了徐家,找不到小白兔,可怎麽辦?”
沈清蘭笑她,“你就再想法子哄哄,轉移她注意力吧。”
誰知,林氏突然插話,“告訴徐公子,讓他想法子。”
沈清蘭微怔,随即反應過來,這是讓他表誠意了,囡囡雖然不是沈家人,但在沈家這麽久,大家都把她當成了親人,現在他要帶囡囡走,林氏從多方面考慮,不能不同意,感情上還是失落的,也想看看徐昭到底能對囡囡有多好,一只小兔子罷了,冰天雪地裏自然不好找,只要有心,也不是找不到。
午後,徐昭來接囡囡,大家舍不得,都來送。
囡囡見了徐昭,也沒害怕,反而笑呼“徐叔叔”,聽得徐昭愣了愣,眉開眼笑,他是想讓囡囡叫“父親”的,但想到昨天怎麽都不肯跟自己走,也就耐着性子不逼她了,“叔叔”就“叔叔”吧,總比“公子”更上一層樓了。
“徐叔叔,囡囡去你家,抓小白兔。”
徐昭又愣。
翡翠抱着囡囡,站在他對面,近在咫尺,唯恐他露餡,驚慌之下咳兩聲,努力朝他擠眉弄眼,提醒道,“囡囡,徐叔叔就是來接你去抓小白兔的,不過,小白兔害羞,它藏在徐叔叔家的花園裏,你要有耐心才能找到它。”
徐昭這才恍然,哭笑不得,連連點頭。
有了小白兔做引子,囡囡竟笑呵呵地跟着徐昭走了,出門時,還向着林氏等人仰着小臉揮手,真是叫一衆人酸甜難辨呀。
沈清蘭輕輕嘆氣,要什麽小白兔小仙女呢?囡囡就像個小仙女,從天而降來到沈府,叽叽喳喳、熱熱鬧鬧了一個月,又揮揮手離開,她一心都在那只未曾謀面的小白兔上,哪裏知道,這一去,就一生一世留在了另一個家庭?
不經意一回頭,沈清蘭發現郭姨娘站在人群最後,眼巴巴地望着囡囡離開的放心,無聲地流淚,她頓時心疼,走過去挽住。
“姨娘——”
郭姨娘似乎慌亂、似乎羞赧,忙用帕子擦去淚痕,低聲苦笑,“小姐,別見笑。”
沈清蘭道,“姨娘說的哪裏話?我怎會笑話?姨娘的心思我都知道,囡囡會記得您的,會常常回來看望您的。”
郭姨娘低頭點了點,眼角又滲出心淚。
“我陪姨娘回去吧。”
說是回去,其實是在園子裏散步,齊姨娘沒有出來送,她在屋裏呢,郭姨娘也不想回去,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她。
已經二月中旬了,但會州已經冷得很,風沒有正月裏那般凜冽刺骨了,但冰雪幾乎沒有融化,反而越發堅硬得可怕,樹木絲毫沒有抽新芽的跡象,小草也沒有那股勁破土破冰而出,所有的生機都深埋在地底下,空氣中仍是清冽的味道。
看不見囡囡了,也沒了旁人,郭姨娘漸漸平靜下來,長長短短地嘆了好一陣氣,才說道,“小姐,我不敢貪心的,不敢奢想囡囡成為我的女兒,可是,曾經也真的想好好帶着她。”
沈清蘭陪着心酸。
郭姨娘是個聰明人,有些話不必明說,她自己也知道,“齊姨娘不是不喜歡囡囡,她是心太重、太敏感了,小姐,您不知道,自從那個孩子沒了,齊姨娘的性子就與以前不太一樣了,時哭時笑,恍恍惚惚的,我怎麽勸解都沒用,但是囡囡來了之後,齊姨娘好像又恢複了,她對囡囡好得不得了,可只要……只要囡囡想她自己的母親,齊姨娘就會勃然大怒,完全克制不住,而且,越來越頻繁,我也沒法子……沒法子……”
沈清蘭怔住。
郭姨娘又哭起來,“囡囡去徐家,也很好。”
沈清蘭抱住她,心被揉成一團地疼。
陪着郭姨娘在園子裏走了許久,直到她完全平複下來,才送回去。
說巧不巧,在臺階上見到齊姨娘,她一臉冷漠,目無聚焦,涼涼地望向遠方,一瞬,面容柔和兩分,一瞬,又變得陰鸷可怕。
“齊姨娘。”沈清蘭見她這表情,也吓一跳,試探着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