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第二十四朵雪花(二十三)
大曜人在平雪是很顯眼的, 再加上納蘭茗氣質出衆,很快便奉為平川家族座上賓。
掀開箱子看了眼裏面的東西後,平川家族的家主平川勝非常滿意, 他很是平易近人, 即便是在大曜也難見到這樣沒有架子的貴族。
年過而立的平川勝比納蘭茗高一些, 大概能到廿九的胸口,在平雪大抵稱得上是偉丈夫了。
納蘭茗笑道:“吾等方拜見過皇帝陛下, 便聽聞平川家的威名,貿然叨擾,還請家主見諒。”
平川勝知道有大曜的船隊入境, 他原本以為是走私的商人, 沒想到這群人竟是奉大曜帝王的命前來建交,他當即便收起了心下輕視,尤其是見納蘭茗出手闊綽, 更是見財心喜,欲壑難填。
只要納蘭茗願意,她能與任何人打成一片, 并令對方視她如知己,連平川勝這般心口不一, 輕視女人的小人,都不由得被她的言語打動,相信了她的真誠。
納蘭茗會選擇單獨行動, 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在面見平雪皇帝時, 似乎并沒有看見平川家的人。
平雪的貴族跟看見樹杈子就要擡腿撒尿的野狗一樣, 恨不得處處打滿家徽印記, 納蘭茗一直在觀察所看到的人,進入和離開皇宮時, 也沒有錯過那些停靠的馬車。
如果平川家很受皇帝寵信,那麽如此重要的場合,皇帝不應該不讓他們出席。
要麽是平川家已為平雪皇帝所忌憚,要麽便是平川家不如看起來這樣枝繁葉茂。
就目前來看,似乎是前者。
當着平川勝的面,納蘭茗不着痕跡地将平雪皇帝誇了又誇,從外形氣質到言語談吐,用盡了天上地下的好詞好句,陶瀾差點都聽吐了。
頂着個河童頭生了雙眯眯眼的醜八怪矮人,虧納蘭茗誇得出口,她自己不覺得惡心嗎?
納蘭茗誇贊皇帝時,平川勝也笑着附和,同樣的贊美之情溢于言表,但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他的笑容無比虛假,根本不真實,因為就只是兩邊嘴角上揚,眼睛一點變化沒有,将皮笑肉不笑演繹得淋漓盡致。
他對皇帝似是有不少意見。
這可真是太好了!
摸清楚底細後,納蘭茗話鋒一轉,不再聚焦于平雪皇帝,而是開始誇贊平川勝,尤其是誇他有男兒的陽剛之氣,偏偏這平川勝愛聽好話,嘴上您過獎了您過獎了,實際上美得兩只眯眯眼都要被眼皮子遮蓋。
原來他真正想笑的時候,眼睛會直接陷入到肉裏去。
平心而論,平川勝模樣生得還算可以,眼睛雖小,但只要不仔細看的話就不難看,尤其是在有對照組的情況下,更是顯出他的英俊來。
他被納蘭茗誇得心花怒放,便問她下榻在何處,正巧過幾日便是他愛妻的壽辰,屆時想要邀請大曜的客人前來參加。
這話不問還好,一問不得了,原本談笑風生的納蘭茗面上忽地落寞不已:“這……這我實在是不好意思開口。”
陶瀾:你臉上就差沒寫快來問我四個大字了。
平川勝果真問了:“不知閣下因何而困擾?”
納蘭茗謹慎地朝左右看了看,平川勝立時會意,摒退仆人,只留下彼此的心腹。納蘭茗這才據實以告:“家主如此盛情,按說在下不該推卻,只是……”
平川勝急道:“只是什麽?”
納蘭茗搖搖頭:“公主怕是不會應允。”
平川勝已從她口中知曉帶領大曜船隊前來平雪的領頭人是公主,他聽了納蘭茗的話,不免有些氣氛:“這是為何?我親自給你下請帖,難道她也不許?”
納蘭茗愈發面露無奈,她嘆息着對平川勝道:“家主請看。”
她指着自己的面容、發型以及穿着。
“實不相瞞,此番出海,我委實不想來。”
陶瀾低着頭裝出一副老實模樣,頭頂直冒問號,是嗎?難道不是你主動請纓,公主才帶上你的嗎?本來就只有劉敬諾是公主要帶的。
“然而我與公主素有龃龉,因此無從推卻,不得不随船隊出海。”
陶瀾:……
緊接着,納蘭茗用無比真誠的語氣講述了自己的家世,從出身到起勢到鼎盛再到衰敗……她博學多才,寥寥數語便将一個龐大家族在朝代更替中風雨飄搖的走勢娓娓道來,聽得平川勝格外入神,在聽說納蘭珊如今癱倒在床卧病不起時,平川勝将手中的竹質茶杯捏得咯吱咯吱作響。
“公主素來難容我,亦不願見我披羅裙點珠翠,是以家主的好意,我恐怕是不能回應了。”
平川勝被她帶動得怒不可遏,此時了了若在,他可能都要抽刀砍人了,管她是不是什麽公主!
而陶瀾已經徹底呆住,她覺得有自己跟廿九在場,納蘭茗這些話必然是假的,但關鍵在于,又不完全是假的,比如納蘭氏的興衰及從天之驕子跌落雲端的失落,所遭受的冷眼與嘲諷……恰恰因這虛虛實實真真假假,才顯得可信度極高,反正平川勝是信了!
他已徹底将納蘭茗視為知己,即便兩人性別不同,年紀差距又大,可他從這個女孩身上看到了岌岌可危的自己,納蘭茗就好像是另一個平川勝,而納蘭茗的如今,很可能就是平川勝的将來。
同樣出身大家族,同樣是天之驕子,同樣為皇帝所針對——他們該不會是異母異父的親兄妹吧!
真正戳中平川勝的,是納蘭茗話語中流露出的那一絲不滿。
她要是張嘴便抱怨公主如何如何,訴說自己心頭苦悶,平川勝可能還會走個流程質疑一下,可納蘭茗從頭到尾沒說公主一句不是,連公主不待見她的原因都朝自個兒身上攬。
從平川家正廳出來後,納蘭茗對廿九說:“麻煩你安排人告知公主,接下來數日,我應當都會留在平川家了。”
廿九颔首。
陶瀾有許多話想質問,礙于前頭有人帶路,她拼命忍耐,自打得知納蘭茗短短十日便能說一口流利平雪話後,陶瀾便不再仗着沒人聽得懂大曜話暢所欲言了,說不定附近就貓着個語言天才,聽兩句大曜話便會講會說。
平川勝将她們安排在了宅邸中的貴客院子,從正廳出發要穿過很長很長的一道回廊,回廊中央有一座錦鯉池,假山嶙峋灌木蔥翠,打點得很好。
廿九忽然做了個手勢,讓兩人朝她指的方向看去。
是個穿着一身潔白衣裙侍弄花草的女孩,因其身處花海之中,四周彩蝶紛飛,便是只瞧着個背影,也叫人覺得畫面極美。
領路的是平川家族的大管家并四名年輕仆人,大管家率領兩人在前,另兩人在後,納蘭茗等人一停下,前面的人便也反應過來。
她們又不是男子,多看兩眼倒也無妨。
大管家朝花海處看了眼,笑道:“貴客們應當見過我們平川家族的家徽。”
這是自然。
大管家:“然而平川家族的家徽,是在十五年前更改的。”
這就有些稀奇了,家徽向來是極為重要的存在,鮮少會有改動。
大管家:“平川勝大人在十五年前對紫藤夫人一見鐘情,為了表示對她的愛意,便将家徽改成了紫藤花紋。”
他臉上滿是一副感動模樣,“多麽令人震驚,又多了令人陶醉的愛情呀!”
長得一副河童樣還愛情,陶瀾撇嘴道:“那平川勝大人一定與紫藤夫人從此一生一世一雙人,再無二心了吧?”
聞言,大管家的感動變成了詫異:“貴客怎會這樣想?平雪年滿十四便可成婚,難道要我家大人等上十幾年嗎?”
等一下,等一下?
這下連納蘭茗都吃了一驚,她原以為紫藤夫人應該是與平川勝年紀相仿,但聽大管家話裏這意思……“敢問紫藤夫人芳齡幾何?”
大管家:“紫藤夫人今年正是二八年華。”
陶瀾:“可你不是說,平川勝大人在十五年前對紫藤夫人一見鐘情?十五年前……她……不是才一歲?”
平川勝應該是在三十左右的年紀,便是十五年前也有十五六七歲了,誰家十五歲往上數的人會對襁褓裏的一歲嬰兒“一見鐘情”?
大管家卻不以為然:“這恰恰是命中的注定,上蒼欽點的姻緣!愛情哪裏是年齡能夠阻隔的?”
……變态就變态,何必說得這樣清新脫俗。
這時,那在花海中逗留的女子也發現了她們,并往此處走來,短短十數米的距離,她走了好長時間,速度慢得像蝸牛挪窩。
這還是納蘭茗等人第一次見到平雪國的女人,不知道她們走起路來原來是這個樣子的,兩只手交握着捏在小腹出,行動間盡是小碎步,再快也不如大步走,也不知是就是這種習俗,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納蘭茗瞧着,猜測可能是平雪女子的服飾較為特殊,不似大曜寬松,不僅掐着腰,簡直像是一條直筒将人套在裏頭,一直鎖到兩只腳踝。
穿這種衣服,除了小碎步,根本邁不出別的步子去,也難怪走得這樣慢了。
女孩一張臉塗得極白,即便如此也瞧得出容貌姣好,她先是行了一禮,問道:“這是大人的客人嗎?”
大管家回禮:“紫藤夫人,大人派我送這幾位貴客去院中安置,等待參加夫人壽宴。”
……她真的有十六歲嗎?這身高這長相,比納蘭茗跟陶瀾都像十一二歲的。
紫藤夫人本來并沒有想過來,因為她聽說府裏來了幾個比男人還要高大的女孩,好奇不已,這才在客院的必經之路上等着,否則納蘭茗等人若是男子,她連面都不會露。
“你們從哪裏來呀?”
納蘭茗:“回夫人,吾等來自大曜。”
“大曜?那是什麽地方?”紫藤夫人問,“也是平雪的領土嗎?”
怎麽說呢……整個平雪撐死了抵得上大曜一個府,還只能是中府。
納蘭茗:“不,大曜是一個很大很大的國家。”
紫藤夫人:“有平川府這麽大嗎?”
饒是能言善道如納蘭茗,都有些啞口無言,不知該作何回答。若換成旁人,她一定會認為對方是在故意浪費她的時間,然而面前這張雪白的小臉,就像一個天真又無知的孩子,因為在她的世界裏,所看到的最遠的地方就是平川家,如同坐井觀天,想象不出國家應有多大。
“……比平川府要大上許多許多。”
紫藤夫人哦了一聲:“那你們為什麽要離開家,到這裏來呢?你們的父親和丈夫同意了嗎?”
她見納蘭茗等人比自己高,想當然便以為她們都已成婚,成婚的女子無論做什麽事都必須丈夫同意,但這世上又怎麽會有允許妻子出門的丈夫呢?
“我沒有丈夫,我的父親也管不着我。”納蘭茗看着這個女孩,如此回答道。
紫藤夫人的眼睛瞬間睜大,這時,陶瀾忽地伸手搭到納蘭茗肩上,一條腿屈起,另一只腳不停點地,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兒來的街溜子,哪有女子這副做派!
她用驚嘆的口吻對紫藤夫人道:“我們大曜男人是不會随意出門抛頭露面的啦!他們在家從母,出門從妻,妻死從子,要是母親和妻子不允許,他們連呼吸都不敢頻率太快。唉,做女人不容易呀,要養家糊口,只好出來東奔西跑,冒着危險也要賺錢,上到皇帝下到平民,老娘們可太難了。”
沒等紫藤夫人消化完這一堆對她來說驚世駭俗的話,陶瀾又滿臉羨慕:“好羨慕你們平雪女人哦,個子矮矮的夠不到門框,走路慢慢的遇到壞人都不用逃,腦子空空的還不需要思考,每天只要吃飯睡覺伺候丈夫就好了,真的好羨慕你們不用當皇帝不用當使臣哦!”
聽着全是人話,細想又全不是人話。
“唉。”
陶瀾忽然伸手,拍了下大管家的腦袋,這厮得有四五十歲了,還沒她高,“不是我說,你們平雪女人太自私了,夫人,你就是這樣對待你的丈夫的嗎?我剛剛見過平川勝大人,他實在是個很好的男人,這使得我對你愈發的失望了!”
紫藤夫人:“啊,啊?我、是我哪裏做得不夠好嗎?”
她從來逆來順受,被這樣指責,瞬時心慌意亂,眼圈發紅。
“是的!”
陶瀾擲地有聲,她怒視紫藤夫人:“你身為女人,身為妻子,居然讓自己的丈夫日夜操勞,只顧自己快活!”
紫藤夫人想說沒有,但陶瀾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你每天輕輕松松什麽都不用做,可平川勝大人卻不得不忙于公務,夙興夜寐嘔心瀝血,國事家事通通都要他來操心,你呢?你只在意你自己,從來沒想要為他分憂!你不配做一個好妻子,更不配做個好女人!”
這話太嚴重、太惡劣了,來自同性的指責令紫藤夫人傷心欲絕,她下意識便想要尋求幫助:“那麽我應該怎麽做呢?我想幫助大人,為了大人,我做什麽都願意!”
納蘭茗笑着道:“夫人有這份心最好不過了,平川勝大人如此勞苦,夫人一定要幫助他好好休息,最好什麽事都不要做,只要躺着養精蓄銳就好了,至于那些瑣事……夫人努努力,幫平川勝大人分分憂吧。”
紫藤夫人連連點頭表示學到了,而大管家等人聽着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可這幾個大曜人言語間分明又是替他們男人,替他們家大人着想的。
這點子不解跟疑慮,在收了納蘭茗給的紅封後,瞬間便忘到了九霄雲外。
事實證明,雖然大管家振振有詞地說平川勝與紫藤夫人之間是純潔神聖又被上天所祝福的愛情,但實際上他的愛情頻發得厲害,紫藤夫人只是他的側室,還是第四位側室。
十五年前就對紫藤夫人“一見鐘情”的平川勝,在确定了自己的感情後,便将紫藤夫人從其家族中帶到自家,交由平川家的人撫養,并在她到達年齡後立刻娶她為妻,連家徽都改成了紫藤花紋,可見其深情……個屁啊。
陶瀾惡心壞了:“我說,沒必要浪費時間吧,回去找劉敬諾把火炮開來,給平川勝轟爛了得了!”
據大管家說,這段平川勝與紫藤夫人的愛情故事,在平雪還是一段美談呢!堪稱家喻戶曉,簡直就是絕美愛情。
廿九:“我覺得郡主言之有理。”
她在慎刑司混了那麽多年,什麽奇葩事沒見過,可這種愛上一歲嬰兒,還恬不知恥說是命中注定天定姻緣的,還真頭一回見。
人不要臉真是天下無敵,把愛情兩個字一擦,剩下的全是變态。
納蘭茗淡定地給她倆一人倒了一杯茶:“嘗嘗。”
陶瀾:“你還有心情喝茶?不是,你不覺得惡心嗎?就那紫藤夫人,她到底是個人啊,還是個人偶?我看人偶都比她像個人,一點主見都沒有!”
納蘭茗雙手捧杯品了一口,給予以下評論:“味道一般。”
當然一般了,平雪就不是個适合種茶葉的地方,他們自己國家種出來的茶葉那叫一個難喝,還不如大曜的茶沫子。
陶瀾劈手奪走她的茶杯:“你有沒有聽我講話?”
“聽到了。”納蘭茗平靜以對,“那你讓她怎麽辦呢?一歲的時候就被平川勝帶回來撫養,所看所想皆由平川勝制定,難道框架中還能長出什麽參天大樹嗎?她甚至覺得一個國家跟平川家宅邸一樣大。”
無知到了這種程度,根本不是紫藤夫人自己的問題。
“惡心死了。”陶瀾氣呼呼地把手裏的茶一飲而盡,然後噗一聲全噴出來!
幸好納蘭茗眼疾手快,抓起地上一個蒲團擋住,這才沒被噴一臉。
“這也叫茶?”陶瀾震驚,“我喝刷鍋水好不好呢!”
納蘭茗提醒道:“那是我喝過的。”
喝沒喝過不重要了已經,反正一樣難喝,尤其是對從小到大都只喝皇室貢茶的郡主來說,這茶可能真跟刷鍋水差不多。
“我忽然覺得,公主有句話說得很對。”陶瀾感慨。“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內。”
納蘭茗:“平雪國人口有數千萬,咱們沒有那麽多的炮彈,人手也不夠。即便你将此處轟了個稀巴爛,此處人心依舊難變。”
陶瀾瞪她:“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你有什麽主意?”
納蘭茗笑笑:“我也沒什麽主意,你叫我力挽狂瀾,救死扶傷,我沒有那本事,我這人……”
頂多會點鬼蜮伎倆,有點深沉心機,能點一束惡火,僅此而已。
廿九從始至終都沒對納蘭茗的決策做出任何質疑,對方如何交代,她便如何去辦,陶瀾雖有疑慮,卻也不會拖後腿,于是接下來短短數日,她便親眼見證了納蘭茗是如何将紫藤夫人哄得團團轉,連平川勝都對她言聽計從的!
換作陶瀾,她可能對紫藤夫人态度好點,可平川勝這個賤人,分明拿了她們的好處還裝清高,對女人的輕蔑都溢于言表了,納蘭茗還能笑着逢迎!
就憑這股能屈能伸面不改色的本事,陶瀾徹底服了納蘭茗。
她問:“你不生氣嗎?平川勝這個死賤人,明明要問你拿主意,還非要你主動表示,好像他是勉為其難被你求着才試試的,真想把他扔海裏喂鯊魚!”
高貴的郡主受不得氣,一點委屈都不能吃,納蘭茗卻與她相反。
“被敵人輕視,是一種幸福。”
納蘭茗如是答道,“那會讓我很清楚地意識到彼此之間的差距,他的生死前程,盡在我在掌握之中。你不覺得很有趣嗎?”
陶瀾想,哪裏有趣了,什麽有趣?
“他以為他已經降服了我,以為自己所做出的決策都是英明且正确的,以為自己聰明而獨立,沒有被任何人掌控。實際上……他看不到自己四肢上被系住的線。”
“而那線,此時纏在我的指尖。”
納蘭茗笑得無比溫和,“他的喜怒哀樂,盡皆由我賜予,難道不有趣麽?”
陶瀾被她笑出一身雞皮疙瘩,想起自己從前似乎不客氣地說過好些不客氣的話,這人……應該不記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