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剿匪
夜裏,繁星都掩在烏雲之後了,周煦等宋折香睡得安穩後才起了身去關押張齊的牢房。
少卿帶的人多,一下便把整個府衙的人都扣下,上上下下換了個遍,如今府衙裏都是周煦自己的人了。
如今這沛縣面上雖然依舊安逸,這裏子卻被翻了個透,見得光的不見得光的,一件也沒放過。
周煦把搜到的罪證一樁樁一件件都看完後,心裏冒着火,恨不得現在就下诏書把他給打入大牢,千刀萬剮都不為過。
賣官買官,左右縣級科舉名額,搶占農田,甚至連鹽鐵都有經營。若不是他親眼看見,根本想不出單單一個縣令能幹得了這些事!
不過單說鹽鐵,他背後必定有人,貪心不足蛇吞象,這不是個縣令能辦到的事。
他把這些罪證全部丢在張齊面前,看着張齊,緩緩問道:“告訴朕,與你一同勾結的山賊是誰的人?”還沒等他回話,周煦繼續說道:“讓朕猜猜,可是荊州知州,還是吏部左侍郎?”
那日他派人查了,在賊人身旁的是荊州的知州,名喚萬言,他是吏部侍郎左權的妹夫。這二人經常書信往來,這幾年從未間斷過。他已經派人盯住了他們一家子,倒是想看看這背後的大魚究竟是何方神聖。
張齊縮緊了瞳孔,陛下他怎麽曉得?他卻又攥緊了拳頭,本想安慰自己,卻止不住自己全身發抖,這少年皇帝好似沒有傳聞中的這麽懦弱,不理朝政。
只不過,他現在才知曉又好似太遲了些。
周煦坐下來,同他心平氣和聊天似的:“不如告訴朕,這兩座山頭,究竟是誰下令,叫你們做什麽的?”
周煦的話剛落,張齊就跟見了洪水猛獸一般,眼神中都帶着恐懼:“不知道,我不知道,別問我,別問我。”
周煦也沒料想過他會有如此大的反應,緊鎖着眉,從一旁拿來刀子,輕飄飄的擱在人脖頸上,“那便告訴朕,另一座山頭的營地,在哪。”
他先前同宋折香說的好聽,也都是為了寬慰她的。原本他們的計劃還得推遲兩三天,如今被打亂了也只能速戰速決,畢竟還有一處山頭不清楚在哪,總歸是個大隐患。
而那張齊本就是貪生怕死之輩,如今被周煦架着刀要挾,自是把該說的都說了,除了那人,他若是說了只怕會死的更快。
周煦得到消息與少卿二人在書房談論了許久,終究對張齊不甚放心,只派一小隊人往他說的那處山頭去,他則帶人去前幾日發現的山頭談談究竟。
因着山賊占領,這一帶已少有人居住,以往獵戶走的小道都布滿了野草青苔,郁郁蔥蔥的綠陷入黑暗中,總會有風刮過,發出瘆人的嗚嗚聲。
周煦自登基後便少有行軍作戰了。他未封為太子時,是這大魏的楚王殿下,從十五六歲起便跟随軍隊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
可朝廷主降派居多,若不是先帝只有他一個看得上眼的兒子,怕是這陛下之位如今也不曉得歸誰坐,又可否能容得下他。
周煦屏住氣,靜悄悄的帶着身後一行人上了山,夏日的夜裏總是蚊蟲的天下,嗡嗡嘤嘤的聲音在他們耳邊環繞,尖利又高大的稻草有時還會劃破他們的肌膚,可在周煦看來,卻有着別樣的暢快。
跟着那日尾随山賊的小侍一路走去,不一會兒便見了一處營地。營地周邊有四處守衛,星星點點的火把似亮不亮的。還有一些奇怪的聲音絲毫不間斷,像是敲打着什麽利器似的。
周煦先派人窺探那有多少號人,不過多時,派出去的先鋒回來,報告了他的所見所聞。周煦思忖片刻,下令攻寨。
刀光劍影混着腥臭的血味散布在整個寨子裏,等到一切都安定下來,太陽已經挂在東邊了。
周煦武藝高強,區區山賊近不了他的身,雖說連盔甲上都滴着血,卻都是別人濺他身上的。他自是毫發無損。
周煦先穩住了軍情,查看可有漏抓漏殺的山賊,便叫人把自己這邊受傷的将士們仔細包裹好傷口,等到回城後再醫治,畢竟已經白日了,若是這般下山定會引起騷動。周煦一行人是喬裝探訪的沛縣,叫百姓知曉了身份恐怕會留下禍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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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折香早晨醒來,摸了摸身旁的枕頭,早已涼透了,她喚來青枝問道:“陛下呢?”
青枝從後頭廚房來的,擦了擦手才回道:“奴婢沒見着陛下。陛下日理萬機,許是又有什麽事了吧。”
宋折香有些悵然地點了點頭:“許是如此。”只是她心裏卻總有一些不安,直到半夜時陛下還未回來時,這種感覺更甚。
青枝起的早,如今怕宋折香一個人待着總會胡思亂想,便打着小呵欠在她跟前伺候着。
宋折香見她這樣也于心不忍,勸道:“快些去睡吧,我一個人沒事。”
青枝搖了搖頭說:“奴婢還是在這裏陪着主子吧,小時候主子身子弱,夏日裏怕極了電閃雷鳴,還不是奴婢陪着主子的,如今主子大了,可不要嫌棄奴婢了。”
宋折香被她一提,想起了以前的事,雖說只有十年之遠,可她卻是重來一回的人,幼時的記憶早已模糊,卻永遠都記得那兩個磨得發白的棺材,和漫天的紙錢。
青枝見她面上落寂下來,瞌睡都醒了一半,往她那邊蹭過去了些:“主子怎麽了?”
宋折香勉強地笑了笑,環着膝蓋抱着:“無事,只是想起父親和兄長了。”
青枝從小待在宋家,是宋家的家生子,也曾聽自己婆婆講過這宋将軍和宋小将軍的事。
宋家以前也是鼎鼎有名的長安新貴,一家出了三個大将軍,縱使在這重文輕武的大魏也是少有的榮耀。
只是這份榮耀,在宋折香父親和兄長的棺材一一擡回來時,便同被潑了水的蠟燭一般,連死灰複燃的可能都沒有了。
宋折香明面上事勳貴之後,人人稱贊。可京中有權有勢的人家卻都曉得,這宋家,不過是個空殼子罷了。
青枝支支吾吾了許久,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倒是宋折香輕笑一聲:“無事,想那些做什麽,總歸是能替他們尋回公道的,不是?”
青枝不清楚她這是在說些什麽,也只能應着:“主子放心,将軍和小将軍泉下有知,定會開心如今您被陛下如此寵愛的。”
宋折香垂着眸子,長睫掃了片陰影,半晌沒說什麽。他們會開心,會放心嗎?若是先帝真是害他們的人,他們定會憤恨吧,憤恨宋家的女兒成了他周家人的妾。
還未等她多想,外邊就傳來了聲響。宋折香一驚,趿着鞋連外裳都沒披就下了塌推開門。夜裏風大,吹的宋折香一哆嗦,可她如今滿眼都只有眼前的周煦。
周煦盔甲上,手上都是血跡,連挽起的頭發都有些松松垮垮的,見了她也一愣,下意識站在宋折香跟前把她給擋住了,不許別人看。
身後的将士們也都識趣,不敢直視二人,朝他請安拜別後便迅速離開了。
周煦本想牽着她的手,卻想到自己手掌上的血漬,摩擦了指腹終究沒牽上去。他看着宋折香穿的單薄,皺了眉問道:“可有冷?怎麽出來都不披件衣裳?小心着了…着了涼”
他話說到一半,懷裏就撞進了一個溫軟的身子。周煦一頓,輕柔的說:“嬌嬌乖,放開朕,朕身上髒。”
宋折香不情不願說道:“不要,臣妾不嫌髒。”又擡頭看了周煦,他臉上有些細微的傷痕,還有幾道血漬,她癟着嘴說道:“醜死了。”卻又忍不住往他身上蹭了蹭,血腥味并不好聞,甚至有些叫她作嘔,可她就是單純的想離他近一些,僅此而以。
周煦見她這樣低着頭發笑,把手往衣裳上蹭了蹭,好歹沒有明顯的血漬了才摸了摸她的頭:“乖,讓朕先去沐浴一下可好?”又跟抱娃娃一樣把她抱進了屋裏。
青枝有眼色的幫他合上門來,去準備水給他沐浴。
宋折香悶了好一會才放開他,白色寝衣上布滿了斑駁的血跡,就連她臉上也蹭到了一些,有一種別致的美感。
周煦眼神暗了暗,拿指腹把她臉上的痕跡蹭幹淨了,“可叫青枝拿衣裳來給你換了?”
宋折香聞了聞自己身上的氣味,緊皺着眉頭滿臉的嫌棄,又點了點頭,說道:“臭死了。”
周煦啞然失笑:“朕都說了朕身上髒,你這個小淘氣偏要蹭上來,如今哪裏還怪我不成?”
宋折香也沒吱聲了,問道:“陛下可受傷了沒?”她上上下下打量他許久沒發現什麽傷痕,可問過後才能放心的下。
周煦搖了搖頭:“沒事,這都是別人的血,朕沒受傷。”
宋折香一直提着的心終于放下了,她抿了嘴說道:“陛下可累了?早些洗澡歇息吧。”
周煦點了點頭,卻又牽着她的手:“一會兒朕去洗漱,你去換衣裳,朕有事同你說。”
宋折香不明所以,卻聽他的話,點了點頭,換好衣裳後坐在床上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