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學放寒假不算太早,等到閱完卷, 再開完各種會之後, 已近年關。在這學期的末尾還發生了一件事。
那天教導主任梁萍來找林楚楚拿兒子梁泓的成績報告單, 順便跟她聊一聊。
自從上次兩人大吵一架梁泓離家出走之後,她不知道梁萍是怎麽處理這些事的,但從那以後, 梁泓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再也沒逃過課, 上課的時候也不再搗亂, 甚至連作業都按時認真地完成了。
她還有些納悶, 等到今天梁萍找到她,她才知道了其中的原委。
在經歷了孩子離家出走的後怕之後, 梁萍也開始審視起自己和兒子的關系起來。有些事情總不能一直僵持着。她畢竟只有這麽一個孩子,還女強人似的一個人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大。其間心酸只有自己知道。這個年齡的孩子都比較叛逆, 倘若兒子真的一意孤行, 萬一逆反起來離她而去, 那她還有什麽生活的希望呢?
于是,她便和兒子制訂了一個約定。只要這一學期他好好學習, 不搗亂不違紀, 那麽寒假期間, 她便答應讓他去UAI戰隊試訓。
梁泓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的母親居然能這麽提出如此誘人的約定。他自然是高興得不得了,面對着曾經無論無何也看不進去的書本似乎都沒那麽厭煩了。
林楚楚聽後也真心為他們感到高興。她就說怎麽梁泓最近表現這麽好,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于是放假後,林楚楚便載着梁泓來到了UAI的訓練基地。
隊員們正在跟其他隊伍打訓練賽當中, 所以是經理來開的門。
林楚楚禮貌地跟他打招呼:“張經理,你好。”
張經理是個直爽人,笑說:“都是家屬,客氣什麽。”
随即對梁泓說:“來試訓的吧?跟我來。”
梁泓這段時間兩耳不聞窗外事,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老師跟心目中的z神已經發展到這種地步了。
他一臉的震驚,“老師,你們進展這麽快的嗎?”
“就你八卦。”
“那……”他若有所思,“那是不是還有我的一份功勞啊?”
林楚楚覺得他說得挺有道理的。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很玄妙,如果沒有他,像她和陸澤這樣看起來似乎南轅北轍的人,又怎會有相識的機會呢?
說話間三人已經上了二樓,張經理帶梁泓去往了隔壁的一間訓練室,林楚楚則悄摸摸地溜進了陸澤他們的訓練室。
期末太忙,她跟陸澤好久沒見面。她也沒給他說,想給他一個驚喜。
他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時常像個沒長大的大男孩,有時候傻乎乎的。然而現在,他坐在電競椅上,臉上淡定到面無表情,眼睛全神貫注地盯着屏幕。碩大的耳機下勾勒出流暢的下颌線,側臉精致且完美。
這個時候她才有了這種實感,不管私下裏再怎麽搞怪似的叫他“小朋友”,可一旦坐到電腦前,鼠标和鍵盤便是他的武器,他是殺伐果斷的突擊手,是靈活聰明的指揮,是隊長,是z神。
她想得有些出神,他們同樣也是聚精會神,一時間竟然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到來。
等到陸澤發現右上角有敵人,目光移到右邊時,這才在餘光裏瞥到了林楚楚。
一瞬間,他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就見林楚楚給自己做了一個口型:好好打。
他于是趕緊把注意力集中在比賽上。一局罷了,陸澤摘掉耳機就激動地朝她走過來,一把抱住。
“你怎麽來了?”
林楚楚拿手戳了戳他的腰,頗有些難為情,“大家都看着呢。”
陸澤這才意識到,放開她。旁邊的隊友已經一口一個“嫂子”叫上了。
梁泓跟基地裏的隊員們都不算陌生。打了個招呼,他便從隔壁訓練室出來了。
結果一出來,就看見一副單身狗不宜的畫面。
他走過去對陸澤說:“如果沒有我,你們說不定還不認識呢。哥,你是不是該感謝一下我?”
其實他倆平輩,但梁泓這模樣,頗像來要壓歲錢的小朋友。
陸澤答應得爽快,“沒問題。等結婚的時候,給你發個大紅包!”
“結婚”二字一出,衆人連連起哄。
她覺得難為情極了,只能小聲說:“誰要跟你結婚……”
陸澤一把攬過她,用四個字下了定論:“口是心非。”
年味愈漸濃了,陸澤他們像普通的上班族一樣,春節休七天,大家哪兒來哪兒去,各自回家過年。陸澤依依不舍跟林楚楚分別,踏上回家的路。
年三十的時候林楚楚家裏來了很多親戚。他們是萬千普通家庭中的一個,親戚朋友很多,大家圍坐在一張大桌,很有過年的味道。
吃過飯,一大家子坐在一起看春晚,免不了家裏長短寒暄閑談。兒女便是永恒不變的話題。
姑媽的女兒曾藝最近剛從國外回來,工作的事情還沒着落。姑媽為了為了女兒也是操碎了心,一個勁地說:“你說這出國有什麽用?要不你就跟楚楚一樣,畢業後出來當老師吧?”
曾藝說:“哪有那麽容易?再說了,我也不想當老師。”
“當老師有什麽不好的,鐵飯碗,工作穩定。”
其他親戚也在一旁附和說:“是啊,女孩子當老師最好了。你看楚楚,他們學校待遇也好,真是讓大人省心。”
“是啊,”母親許君說起來可驕傲了,“我們楚楚就這點好,長這麽大都沒讓我操過心。”
又有家長拍拍自己的孩子,“聽到沒?多跟姐姐學學。”
除夕夜,氣氛倒還算輕松和諧,不過被這些家長一通表揚,俨然成了“別人家的孩子”。林楚楚坐在沙發上,覺得有些尴尬,不知如何接話,只能乖巧地微笑。
正覺有些不自在,有親戚家七歲的小孩便捏捏她的手,聲音奶聲奶氣:“姐姐姐姐,我想去放煙花!”
林楚楚正想出去走走,也捏捏她粉撲撲的臉蛋,“走吧,姐姐帶你去。”
曾藝走到小朋友面前蹲下來,“姐姐也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于是幾個小朋友興奮地跟着她們往外跑。林楚楚給他們買了些不太有危險性的小煙花,便任由這些孩子去玩耍。
林楚楚跟曾藝坐在長椅上看着他們。兩人是年少好友,後來讀大學時分隔兩地,再後來曾藝出國、她工作,卻也沒斷了聯系。
“你終于回來了,”林楚楚說,“讀研的生活怎麽樣?”
“個中滋味,只有自己能體會。”曾藝笑笑,想起什麽,又問她,“哎,我記得你去年還問過我關于讀研的事情,怎麽樣,現在什麽打算?”
“我……其實有點糾結。”林楚楚說。
“怎麽了?你不想出國了?”
“嗯,很猶豫。”
曾藝點點頭表示理解,“也是,就像我媽說的,當老師真的還不錯。”
“倒也不是這個原因……”
出國留學這個事其實她大學時就有考慮過,因為喜歡天體物理,所以想進一步的深造。但當時父母都覺得女孩子獨身一人不要跑那麽遠。她素來孝順,便回來找了份工作,離家近又穩定,父母都很滿意。
她做什麽從來都是優秀的,當老師也十分稱職。但随着日子推進,想要繼續深造的想法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是愈發的強烈。倒也不是不喜歡教師這份職業,而是她明白她所熱愛的那些東西其實只打開了一個小小的角落,那些複雜的、精妙的、璀璨的科學世界,無一不在吸引着她。
于是去年,當這種念想打到頂峰時,她便向遠在美國的曾藝咨詢了關于留學的事情。
時至如今,倒也沒有完全打消這個想法,只不過……
“不是這個原因?那還是因為小姨他們不同意?”
林楚楚搖搖頭,腦海中浮現出某位小朋友的笑臉,不由也勾起了笑容,把自己戀愛的事情跟曾藝說了。
曾藝驚訝,連問:“什麽人能俘獲我們大美女的芳心啊?”
她只是笑,“他比我小。”
曾藝拐着彎地“哦”了一聲,擠眉弄眼道:“年下小狼狗,怎麽樣,猛不猛?”
她臉一紅,“行啊你,出去幾年,腦子裏就只剩些黃色廢料了是不是?”
“所以你是為了他?”
“也算其中一個原因吧。”她說,“其實我現在覺得這樣也挺好的。”
“是啊,出去了才知道回家的好,哎我真是一輩子都不想吃快餐了……”
玩煙花的小朋友完全不想回去,林楚楚便和曾藝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旁邊的空地上來了越來越多的小孩,還有拖着大箱煙花來慶祝新年的人們。
伴随着巨大的聲響,一簇簇煙花在空中劃出一道直線,在上升到最高點時綻放開,如流星般墜落。
旁邊的小孩子激動得直跳。一邊蹦跳還一邊鼓着掌。
林楚楚在這一刻卻突然想起了倫敦城的煙花,那是她未真正見過的,卻是她生命裏最美的煙花。
手機在這時響起。像是有什麽心靈感應一般,她心裏猛然一跳,去看屏幕。跟曾藝交換了一下眼神,林楚楚拿着手機走遠。
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她接起來。
“喂?”聲音很小,像一顆心有些顫。
“新年快樂!”陸澤的聲音清越,聽起來令人心情暢快。
她也笑了,“新年快樂!”
“你在做什麽?”
“在外面,他們在放煙花。”
“放煙花啊……那,新年你有什麽願望嗎?”他問。
她笑,“第一次見對着煙花許願的。再說了,願望說出來可就不靈了。”
“說一下嘛。會靈的。”
她于是認真想了想,“希望你們明年可以拿冠軍,得償所願。”
陸澤笑起來,覺得有些感動,“這是你的願望,你給我們許幹嘛?”
“我不管,這就是我最大的願望了。你的願望呢?”
“我的願望啊,”他頓了頓,“我希望明年我們可以一起過春節。”
“我們今年不也是一起嗎?”
“當然不一樣!”他說,“我的意思是,明年,我們一起,在我家,過春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