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绮小聲哄這條蛇:“別抖, 別抖。”
蛇尾一抖,她也很想抖。
好怕蛇突然發狂,咬她一口或狠狠纏住她的脖子。
她盡量快速地用蛇尾在聖紋上擦拭。
蛇尾上的白色樹汁被染成金色, 她就用水洗洗, 然後再沾上樹汁繼續擦拭。
蛇尾顫動得越來越厲害, 甚至有點發燙。身後的呼吸聲也變得有點沉重。
聖紋顏料對蛇有毒?
冉绮胡思亂想着,扯了扯蛇尾,開始擦拭胯骨及以下。她不敢用力, 怕弄疼自己,但是又想快速地洗完。
蛇尾越來越熱。
冉绮真的懷疑這顏料會毒死蛇,不停地祈禱這蛇不會在死前咬她一口。
她心想:難怪需要專人用蛇清洗,肯定是那些人會控蛇。
終于将腿.根處的聖紋擦拭幹淨, 其他地方冉绮也不管疼不疼了,飛快地擦完。背後擦不到,她不得不把蛇尾遞還給大祭司, 請大祭司幫忙。
大祭司接過蛇尾,沾上樹汁,在她後背慢條斯理地擦拭。
蛇尾熱得厲害,蛇鱗好像也有些張開, 翻起的鱗片刮得她背疼。
冉绮沒忍住低低痛呼一聲,很奇怪沒有感受到大祭司的手。
好像是那蛇在自己用尾巴給她洗聖紋。
冉绮:這就是大祭司嗎?
可以完全操控蛇自己動。
蛇尾又在她背上順着蹭了蹭, 撫平鱗片, 繼續擦拭。
擦個背比她擦全身的時間都長, 過了好久, 這條蛇才擦完。
冉绮松了口氣, 終于可以放松地享受溫泉。
大祭司是個很不錯的人, 擦完就走了, 也沒有催促她離開他的溫泉。
冉绮在泉池裏泡得昏昏欲睡,舒緩身上疲憊後才起身離開。
到溫泉外時,其他玩家都已經洗完,就等她集合了。
人齊,阿松帶衆人往聖場去。
孔钰問冉绮:“你怎麽洗了那麽久?”
冉绮總不能說自己洗過之後還享受了一把溫泉,嚴肅地道:“我的聖紋比較難洗。”
孔钰:哦。
玩家們都信了。
聖場與彈幕猜測的不同,并非巨鼎所在的廣場。而是在村內,需要穿過一片茂密的樹林。
冉绮在林中行走,頓覺熟悉。
彈幕:【這不是夢裏通往高草叢的林子嗎?】
是的,就是那林子!
冉绮四處張望,對比這樹林與百年前的不同之處,發現如今的樹林好像更茂密了,仿佛土地變得更肥沃。
跟阿松走一小時才出林子。
林外本該是高草叢的地方,成了被樹林包成圓形的巨大廣場。
階梯型廣場上坐滿了一圈一圈的村民。
廣場正中央的圓形平地裏擺了十二個席位。
已經有六個席位坐了六名說說笑笑的學生,和玩家一樣也是三男三女。
在月亮所在的方向,有一個高高的祭壇。
祭壇上也擺了席位,目前無人。
阿松徑直領玩家們在廣場中央落座。
冉绮頓時有了一種在被四面八方的村民觀賞的感覺。
不過也許是因為她穿的是金紋黑裙,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只有敬畏好奇,并不冒犯。
但孔钰等人感受到的目光,就有些令人不适了。仿佛他們成了被人挑選的貨物。
阿松帶他們落座後,就去了階梯上的座位。
冉绮看去,發現阿松身旁竟有一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不過皮膚更白。
玩家們正襟危坐。
對面的六名學生十分放松,還笑着和他們打招呼。
冉绮微笑回應,從他們口中得知,和阿松模樣一樣的人的叫阿柏,是阿松的孿生弟弟,也是他們的同學。
阿柏家在村中算是富裕,他們家的媽媽在家裏十分有地位。
他們一家人住在一棟五層的土樓裏,因為房子很大,他們這些同學也暫居阿柏家。
阿松叮囑過玩家不要和這些學生說話,玩家們便只聽不說。
突然,一名帶眼鏡的圓臉男學生很熱情地對冉绮道:“我們是來研究虺神教,打算回去寫論文的。你是村裏的人吧,之後可以帶帶我嗎?”
學生們起哄大笑,“韋航,你幹什麽呢。咱們是來學習的,不是來談對象的。”
玩家們看他們說說笑笑,心裏都奇怪:
阿松不是說他們以後要成為村民嗎?可為什麽他們說還要回去寫論文?
思量過後,惠美對這群學生道:“我們不是村民,是來村中朝聖的,對村裏的事不清楚。你們對虺神教有研究?那可不可以和我說說你們對虺神教的想法?”
韋航調笑地道:“這是要考驗我們對虺神教了解多少嗎?你想問什麽,盡管問吧。”
有惠美去冒險搭話,冉绮便選擇偷懶。
她靠在孔钰身上,目光總在周圍的村民們身上游移。
留意到冉绮的目光,阿松對冉绮笑了笑,而後側頭和阿柏說了什麽。
阿柏也看向了冉绮。
冉绮不喜歡這種莫名其妙被讨論的感覺,扁了扁嘴。
惠美已經和學生們聊得熱火朝天。
“虺神教,起源于一百二十年前左右。聽聞是一個村民不小心向一片草叢扔下一頭豬後,草叢給了他很好的回報,由此他們發現了草叢裏存在着的虺神。”
“沒有人見過虺神真正的樣子。但是從那以後,只要他們定期向虺神獻出祭品,他們就能免去災禍,獻祭到被虺神喜歡的祭品,就能心想事成,長生不老都不在話下。”
冉绮一聽,頓時瞪大眼睛看向韋航:虺神喜歡的,那不就是我嗎!
彈幕:
【嘶,原本以為绮寶是玩家中最安全的,結果是玩家中最危險的?】
【為绮寶祈福ing】
冉绮:為我自己祈福ing
當然,她知道祈福用處不大,提高警惕才是最有效的。
惠美很快和學生們打成一片,談笑風生。
聊着聊着,有個長相豔麗的女學生嬉笑着道:“聽說他們的大祭司,就是一名長生不老的人。”
“還聽說……”
她話未說完,四周響起音調古怪的鼓奏與笛音。
玩家與學生們四處張望,就見六男六女十二名老人,分別從黑暗中走出,在祭壇下的席位入座。
緊接着,一道身穿金紋黑袍,頭戴鹿角蛇首面具的高大身影走上了祭壇。
面具像蛇的頭骨戴在他頭上,遮住了他上半張臉,只露出高挺的鼻,線條分明的下颌,和一雙微薄的唇。
他膚色冷白,襯得唇色豔麗。烏黑長發被壓在面具下,耳上還挂着金紋耳飾。
女學生興奮道:“那就是大祭司!聽說他有一百多歲了,可他看起來只有二十多歲的樣子。”
大祭司走到祭壇中央,身後的彎月逐漸染上血色,如同一把彎刀,為他籠上血色月華,顯得他分外詭豔。
村民敬畏地面向大祭司下跪,雙手交叉在胸前,身體前傾着低頭。
詭異的鼓笛在夜空中回蕩。
大祭司落座。
他下首的巫師們陸續站起來,聲音高亢地用玩家們聽不懂的語言說話說起祭詞。
冉绮盯着大祭司,臉漸漸熱了。
大祭司怎麽是男的?
她朦胧間看見他是長發,且這村裏都是安排女性對應女性,她也默認大祭司是女的了。
結果,他是男的?
彈幕雖然沒看見冉绮和大祭司在一起的畫面,但也知道,大祭司給她全身畫了聖紋,還幫她洗去了聖紋。
彈幕:
【绮寶不慌,只要他長得好看,就是你白嫖他的服務,你賺了!】
【沒錯!全世界有幾個人能讓大祭司給她服務的,只有你啊我的寶!】
【你看別人還跪拜大祭司呢,但是你不僅不用跪拜,大祭司還得為你彎腰,給你洗澡搓背……】
冉绮在一聲聲你賺了中逐漸迷失自我,越想越覺得,自己好像真的賺了。
可是突然又有條彈幕道:【萬一他不好看呢?】
冉绮的心懸起來,很快彈幕又給了她安慰:
【根據我談了二十八個男朋友的經驗,大祭司絕對好看,而且身材很好。這種長袍穿到別人身上絕對沒有他穿得這麽帥氣有氣勢】
【根據我談了三十二個男朋友的經驗,大祭司不僅身材好又好看,那方面也絕對很強,看他的鼻子】
【你們都好猛啊,只有我母單嗎?但是我突然有點興奮是怎麽回事】
【你們又要重創因為涉黃而被禁言的盛況了嗎!我先來,讓!我!康!康!】
……
什麽涉黃而被禁言的盛況?
冉绮懵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是上個副本她談了男朋友之後的事吧。
她有點害羞,又有點激動。
她和她的初戀男友玩得那麽開的嗎!
好可惜啊,她竟然全都不記得。
彈幕也都好厲害啊,男朋友談得好多,她也想……不是!收!別想了!
冉绮故作嚴肅地板起臉,但嘴角忍不住翹着,心情很歡快,一點都不害羞不緊張了。
甚至想看看大祭司究竟長什麽樣。
她多看了大祭司兩眼。
離得太遠,沒有看到大祭司在她目光屢次定在自己身上時,喉結滾動了一下。
祭詞說完,到了吃飯時間。
彩布黑衣的年輕男女們陸續端上菜品與酒水。
這些聖村的年輕男女長得都很有特色,不醜,而且都很好看,可就是很難用語言形容,總之一看就能看出他們是聖村的人。
他們笑盈盈地将酒菜端到玩家與學生們面前,還有意無意地給他們抛媚眼。
學生們很不好意思。
玩家們大多無動于衷。
只有方洋,在屢次被抛媚眼後,摸了一下端酒上來的一名聖村女孩的手。
那女孩看着二十歲左右,竟順勢就在方洋身邊坐下,倒了一杯烏紫的酒遞到方洋嘴邊,眉目含情地注視着他。
冉绮:哇,今天這是酒.池肉.林局嗎?
彈幕:【哇,所以可以叫陪的嗎?绮寶能不能選擇讓大祭司陪?】
冉绮:哇,那就不必了吧。
她正興致勃勃地偷看方洋與女孩的小動作,一名侍者上菜時,故意碰了下冉绮的手。
冉绮立刻縮手。
但這名年輕男子已經端起了酒杯,将酒杯遞到她嘴邊,打算含笑在她身邊坐下。
冉绮看了眼他的臉,算清秀俊朗,她不怎麽排斥。
可是這裏的東西她不敢喝也不敢吃。
她已經打算這幾天自己去挖野菜回去吃了。
她躲開酒杯道:“不好意思,我酒精過敏。”
年輕男子還打算說什麽,突然感受到如芒在背的目光。
男子回頭,循着視線看向血月前的大祭司。
那被遮掩在頭骨下的眼眸仿佛狠狠扼住了他的心髒,讓他喘不上氣。
男子懊惱又恐懼地放下酒杯,逃命似的跑開。
冉绮不明所以,再看方洋和那年輕女子,方洋的手竟然——!
而那女子也不反抗,熱情地依偎在方洋懷裏。
玩家們看到這一幕,大多眼裏閃過一絲嫌惡。
學生們從開場就開始悶頭吃東西,吃到現在,有點醉了似的,對于聖村村民的投懷送抱,竟不像先前那樣堅定拒絕。
冉绮看了眼面前烏紫色的酒,懷疑這和下午的蘋果葉水是類似的東西。
她問孔钰喝了沒有。
孔钰經過下午的事,現在沒人逼她,她已經不敢喝了。
玩家們俱是如此,只有方洋在投懷送抱中迷失,一杯又一杯地喝下烏紫的酒。
再看周邊坐着的村民們,他們都不吃東西,毫不避諱地觀賞着方洋帶來的表演。
還好,他們到底沒有讓方洋真的在大庭廣衆之下表演生命的繁衍,讓那女侍者帶方洋離開了。
學生們也都暈暈乎乎的,被侍者們摻走。
不怎麽吃東西的冉绮等人都還保持着清醒。
阿松走過來問他們怎麽不吃。
冉绮說不餓。
實際上她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阿松沒有強迫他們吃,打起燈籠要帶他們回土樓去。
村民已經都走了,大祭司和巫師們亦是不知何時已然離開。
冉绮跟着阿松走在漆黑樹林中,四處觀察有沒有可以吃的野菜。
她對野菜了解不多,是李嬸和王姨以前給她燒過野菜,她才認識一點。
走到半路,她看到林子裏有野菜,打算等晚上沒人來挖菜吃。
這個打算讓她倍感傷心。
她竟然淪落到這種地步,嗚嗚。
玩家們看她表情生動,一會兒笑,一會兒哭着臉,都以為她和方洋一樣喝醉了,默默遠離她。
阿松也這麽以為,不過他反而靠近她,含笑跟在她身側。
送她進入土樓後,阿松看着她說晚安,好像只是在對她一個人說。
燭火昏暗,大堂的虺神像顯得更加詭異。
阿松站在神像旁,神像扭曲的影子與他的影子重疊,顯得他分外可怖。
冉绮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扯嘴笑笑,看他離開,其他玩家們也都回了房,她便探頭探腦地跑出土樓挖野菜去了。
她這小身子骨可經不起餓。
她就着月光摸到長野菜的地方。
這種野菜葉子長長的,呈綠紫色。
她拉扯野菜,想要把菜拔·出來,卻怎麽也拔不出。
她只得撿了根木棍去挖。
可這野菜的根很深,菜根不斷往土裏延伸,且根上有越來越多的黑須狀絲線纏繞着。
冉绮直覺古怪,一手握導游手冊,一手繼續往下挖。
突然,她感覺自己手中的木棍插進了一個肉黏黏的東西裏。
有隐約的哭聲,從木棍下方傳來。
她拔出木棍,看見木棍沾上了一圈暗紅液體,其中還帶有點滴粘稠的灰白。
野菜周圍的土開始震,哭聲越來越大,是尖細的、如同嬰兒的聲音,好像有什麽東西要從裏面爬出來。
彈幕害怕地狂刷彈幕護體。
冉绮也害怕,但是怕有什麽用呢?
她忍着恐懼,用木棍挖土,試圖幫助這個東西出來。讓對方知道人間有真情,人間有真愛,人間處處是關懷。
這操作好像把這東西都整不會了。
呆呆地愣了一會兒,随後更加猛烈地沖擊土壤。
終于,在冉绮的不懈幫助和他自己的努力下,一只小嬰兒的手從土裏伸了出來。
美顏下,小嬰兒的手白白嫩嫩。小手手抓着空氣,一動一動的。
冉绮沒忍住地感慨:“好可愛!”
她開始更加賣力地幫助這個嬰兒出來,只是接下來看到的身軀,卻沒那麽可愛了。
這是一個畸形兒。
剛出生不久,身體胖乎乎的,伸出的手臂是正常的,但是另一只手臂卻短得像手指,兩條腿也是長短不一。
他渾身烏紫,眼球是渾濁的烏黑色。
許是埋他的人太粗魯,他身上還有幾塊淤血,脆弱的脊骨也像被折斷了般,小小的身軀呈現出異常的彎折。
菜長在了他頭上,與他離奇的長發糾纏在一起,仿佛他的頭顱裏的物質就是菜的養料。
嬰屍張開嘴,嘴裏是蟲齒一樣崎岖的牙。
他抓住冉绮的手,一邊哭,一邊試圖把她的手往自己嘴裏塞。
冉绮用力抽回手,小心翼翼地抱起嬰屍,脫下擋夜風的外套鋪在地上,然後把他放在上面,哄他道:“餓了嗎,不急啊,乖乖,姐姐挖野菜給你吃。不可以吃姐姐,知道嗎。”
嬰屍揮舞着畸形的手腳,發出“啊啊”的聲音。
也不知道他聽沒聽懂,反正冉绮去挖別的菜了。
只是她沒想到,這片菜下全是嬰屍。
甚至不是菜的野草下,也埋着胎兒。
這些嬰屍和胎兒無一例外全是畸形。
十幾個畸胎畸嬰被她整齊地放在地上,即便有美顏為他們美化外貌,畫面帶來的沖擊也讓人心顫。
冉绮環顧四周,不敢想象,這些茂密的樹木,灌木叢底下埋的又是什麽呢?
嬰屍們的哭聲在夜色中此起彼伏。
冉绮想哄他們,可好像他們都太餓了。
無奈,冉绮想起離開聖場前,那裏的酒菜還沒被收走。
她哄着這些嬰屍乖一點,跑去聖場,用桌布拖着酒菜帶回來,喂給他們。
嬰屍吃的東西不多,吃下去後,便安安靜靜地閉上眼睛。
冉绮對着睡着的他們琢磨了一會兒,幫小嬰屍們整理頭發,把土抖落,把他們頭上的菜收集起來。
用外套裹着嬰屍和菜,一個一個帶回自己房間。
彈幕:【绮寶這是打算養起來?】
【關着美顏看直播的我表示,好刺激!】
【也就是绮寶能這麽幹,換個沒有濾鏡的人來,和這些……睡在一個房間裏,一睜眼看到他們,得吓死】
【雇傭童工,偷挖野菜,偷人孩子,舉報了(不是)】
冉绮:我這是給他們一個家,讓他們有自力更生的機會,能力不再被埋沒,怎麽能是雇傭童工呢!
馬園園被這裏的某種東西壓制,不能幫她守夜,這村子怪怪的,她睡不安穩,讓這些小嬰兒幫她守夜不是很好嗎!
冉绮運送嬰屍運送得很起勁。
後半夜,十五個小嬰屍被她整齊地放在房門口和窗邊。
她安心地睡在床上,唯一煩惱的是肚子還餓着呢。
她摸摸肚子,心想明天找戶人家蹭飯好了。
他們吃什麽她就吃什麽,這樣才比較安全。
這般想着,她還叮囑幾個小嬰屍:“小寶貝們,給姐姐好好看門,明天姐姐給你們吃好吃的。”
小嬰屍們閉着眼睛,如同一個個畸形玩具。
冉绮安然入睡。
她睡着以後,有幾道人影聽着她平穩的呼吸聲,出現在了房門口。
帶頭的是阿松。
阿松輕易就打開了她緊鎖的房門。推開房門,正要招呼跟在身後的人進屋。
剛邁出一步,腳下便一痛。
阿松低頭,看到自己的腳竟然被一只嬰屍咬住。
幾道人影低頭,就見地上整齊排放的十具嬰屍被吵醒,張開了長滿蟲齒的嘴,像兇狠的狗一樣沖他們撲來。
冉绮又做夢了。
夢裏她長成了十五歲的模樣。
又是五年過去了。
她走在路上,提着空籃子,前面走着一個長發的小少年。
冉绮偏頭看他,是個小美人,還很眼熟。
他很快察覺到冉绮的視線,回頭看她,眼裏閃過一絲驚喜。
冉绮認出他了,對他笑起來打招呼:“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李欽蒼開心地跑過來抱住她,好像久別重逢,還像小時候那樣,用自己的臉蹭蹭她的臉。
冉绮摸摸他柔順的長發,不解道:“你怎麽留長發了?”
李欽蒼委屈地靠在她肩頭:“沒人給我剪頭發。”
冉绮:“那你自己剪嘛。”
李欽蒼:“要你幫我剪。”
他對她眨巴眼睛,好像在撒嬌。
漂亮的人撒嬌,還真是讓人難以抵抗。
冉绮答應回去以後給他剪頭發,和李欽蒼對視着笑起來。
李欽蒼的目光緊緊鎖着她,眸中好似有某種東西翻湧,沒等冉绮看清楚,他便轉回頭去,牽起冉绮的手。
冉绮和他說起正事,問他自己現在要去幹什麽。
李欽蒼道:“去收屍。”
冉绮不解。
很快,李欽蒼帶她停在了一座土樓前,她就明白了。
土樓內的人見他們來了,輕車熟路地抱着一個襁褓過來,對着空籃子抖了抖,襁褓裏的嬰兒像垃圾一樣被扔進籃子裏。
冉绮拎着籃子的手差點沒拿穩,驚詫地看着扔孩子的人。
籃子裏的嬰兒是畸形,呼吸十分微弱。
扔孩子的人眉頭緊皺,對冉绮道:“看什麽看,把東西給我啊。”
冉绮不解。
李欽蒼掏出一疊紙票遞給對方,對方打量了冉绮一番,意味不明地哼笑一聲把門關上。
冉绮不明所以地問李欽蒼是怎麽回事。
她把籃子給李欽蒼,脫下外套把籃子裏的孩子抱在懷裏。
李欽蒼道:“丁老太向虺神祈求,讓她老頭和兒子複活,虺神做到了。代價就是丁老太要向虺神獻祭更多東西。”
“丁老太就想方設法去換別人家不要的嬰孩給虺神。剛巧這些年來,村裏的畸嬰越來越多,基本上十個嬰兒中只有一個是正常的。”
“除了丁老太,很多死了家人的人家都這麽做,這些年已經有很多嬰兒被獻祭了。”
這些小生命被當成了可以随意上供的牲畜。
冉绮眉頭緊皺,問道:“那些紙票是什麽?丁老太拿什麽換的嬰兒?”
李欽蒼嫌惡地道:“你的三個姐姐。”
三個姐姐因為方娴的自殺,都沒能嫁人,就被丁老太當作了換嬰的工具。
那些紙票代表她三個姐姐的使用權。
一張紙票一次,想怎麽使用都行。
冉绮聽得不禁渾身發涼。心想要不是自己被扔的時候用了技能,恐怕不是死就是這個下場。
這孩子她是不可能喂給虺神的。
可是她要怎麽處理呢?自己養也是不現實的。
冉绮面露難色。
孩子砸吧着嘴餓了。
她想了想,打算手指給她嗦嗦。
手指還沒遞過去,李欽蒼就把她手按下,滿臉不高興。
冉绮解釋道:“她餓了。”
李欽蒼跟她委屈上了,握着她的手道:“這是……”我的!
“反正她不可以吃。這孩子你養不了,她遲早要死的。”
冉绮盯着李欽蒼看了會兒,對着孩子嘆了口氣。
李欽蒼順勢把她的手牽在自己手中。
冉绮單手抱孩子太辛苦,他就還是把孩子放籃子裏,不讓冉绮抱。
他道:“這種孩子活不下去的,他們不僅身體畸形,內髒也畸形。沒幾天就會死了。”
就算是這樣,冉绮也沒法兒在他們沒死的時候就把他們扔掉。
她把孩子抱回懷裏,憐憫地道:“那就在她活着的時候好好養她。”
孩子躺在她懷裏,純澈的目光映着她的臉。
冉绮對孩子做鬼臉,逗她笑。
孩子無聲地咧嘴,無力地把頭往冉绮懷裏靠,眼睛閉上,很快沒了呼吸。
冉绮愣住。
李欽蒼一臉“我說的吧,她活不了”,卻沒說什麽揶揄的話,安慰地抱住冉绮的腰。
冉绮沒法兒帶孩子回家,抱着孩子進入樹林,找了一塊空地,将孩子埋了。
埋完孩子,看着那塊空地,她覺得荒謬地笑了下,自言自語地小聲道:“那些孩子不會都是我埋的吧……”
彈幕覺得不可能,一百年,孩子都該化為白骨了。
冉绮想想也是,心情低落地和李欽蒼手牽着手回家。
她做好了看到李家父子複活的心理準備,卻沒想到一推門,就看見兩個容貌清秀的陌生人悠閑地坐在屋檐下。
三個容貌年輕,但神态滄桑麻木的女人正在伺候他們。
那樣清秀的臉很虛假,還有幾分眼熟。
冉绮關了美顏,倉促幾眼,就看到這倆人分明是“複活”的李家父子!
他們皮膚灰白,雙眼渾濁渙散,皮下青紫色筋絡明顯,臉上有數道黑線縫合的痕跡。
但縫好的傷無法愈合,只能放任皮肉腐爛流膿,長出斑斑點點的黴菌與黃色分泌物。
三個女兒的伺候,就是用鑷子從他們臉上的傷裏挑出蟲卵與蛆蟲。
冉绮連忙開回美顏,但彈幕已經被【嘔】刷屏。
她裝作沒看到這兩人,要和李欽蒼回房。
李老頭突然笑着叫住她道:“冉绮回來啦。”
冉绮“嗯”了一聲。
李老頭直勾勾地盯着她,對她招招手:“到爺爺這兒來。”
冉绮不想過去,說了聲“我回房了”就進屋了。
李老頭和兒子李軍也不生氣,二人對視一眼,望着已經昏暗的天空笑起來。
冉绮回房,洗漱完就上床準備睡覺了。
李欽蒼已經長大,他們本不該睡在一起。
可是李家沒別的空房了,讓冉绮去別的髒兮兮的房間和李家人擠在一起,冉绮是不願意的。
她和李欽蒼各占一個床邊,蓋上被子,看着李欽蒼。
她有點好奇,自己在夢裏這個時空是以什麽形式存在的。
為什麽其他人表現得很正常,好像她就是在這裏生活的。
唯獨李欽蒼,似乎知道她其實是隔一段時間才來的。
她斟酌了一下用詞,問出自己的困惑。
李欽蒼看她的目光很熱烈,回答道:“我和他們不一樣。當你來的時候,他們腦海裏會被自動補全你不在的這些年的記憶,但我能分辨記憶裏的你是真是假。”
他知道她什麽時候離開,什麽時候出現。
當真正的她出現,他總是第一秒就能認出她。
李欽蒼對她笑起來,眼眸裏都是她。
他明明睡在床的另一側,沒有向自己靠近。但冉绮突然感覺到,有什麽溫熱的東西爬過來,勾住了自己的腰。
她掀開被子往裏看,是一條蛇尾。
蛇尾端部連着李欽蒼的腰。
冉绮确實是怕蛇的。可是知道這是李欽蒼的蛇尾,她莫名就不怕了。
她甚至還會覺得,他尾巴的鱗片好像黑曜石,好漂亮。
她手放在蛇尾上輕輕一撫,纏她的蛇尾應激反應般收緊了。
她看向李欽蒼,他不知何時到了她面前,離她很近,手在被子裏摸索着,握住她的手,漸漸與她十指相扣。
他依戀地道:“你還沒給我剪頭發。”
冉绮這才想起自己竟然忘了這茬,點燃蠟燭,從抽屜裏拿出剪刀。
她盤腿坐在床上,李欽蒼恢複了雙腿。
冉绮給他穿褲子,開玩笑道:“你以後穿袍子吧,不然變成蛇尾的時候,總是掉褲子。”
李欽蒼十歲了,知道了害羞了,白嫩的臉被染紅。
但他的目光一點也不躲閃,堅定地注視着她,撲進她懷裏,把臉埋在她懷中,“掉了也沒關系,你給我穿。”
冉绮:“那我要是不給你穿呢?”
李欽蒼在她懷裏擡起頭來,黝黑的眼眸純淨而炙熱,輕聲道:“那就不穿……反正我不會在別人面前這樣變蛇尾的。”
冉绮對上他的眼瞳,竟奇異地有種被蠱惑的恍惚感。
等她回過神來,李欽蒼還靠在她懷裏,暢享未來道:“等你下次來,我就長大了。”
他穿好了褲子,冉绮讓他坐正,拿起剪刀,握住他的長發要給他剪,道:“嗯,可能是的。”
她也說不準。
李欽蒼直白而又坦誠地道:“到時候也許是我的發.情.期。”
冉绮手一頓。
她幻聽了吧?
這孩子說啥呢?
“我有發.情.期的,一個人很難熬的。”
李欽蒼又黏回來,像一條沒有骨頭的蛇般纏着她撒嬌,然後又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充滿期待地道:“我等你。”
冉绮:???
你等我什麽?你才十歲啊我的寶!
她沒把李欽蒼真的當弟弟,不覺得他好像喜歡自己有什麽問題,就是覺得他現在太小了。
冉绮把李欽蒼推回去,“你這個想法真刑。”
李欽蒼以為她答應了,低低地嗯一聲。
冉绮正要好好教導他,小孩子不要這麽早熟,有什麽等長大了再說。
在這個世界她只喜歡李欽蒼,到時候她要是還喜歡他,不排斥,跟他談個戀愛也不是不可以。
但前提是,他得長大。
她還沒開口,突然就聽見外面傳來敲門聲,李欽蒼的頭發還沒剪呢。
李欽蒼臉上露出被打擾的不悅,起身去開門。
門外站着繼宗。
繼宗提着個籃子道:“又有孩子出生了,大晚上的,你跟我去換吧,就不麻煩四姐了。”
四姐就是冉绮。
冉绮不在的時候,他們都是如此。
他不能推脫不去,否則他們會覺得反常。
李欽蒼陰沉着臉讓繼宗等一會兒,穿好外套和繼宗出門,還不忘把房門關緊。
冉绮順手把剪頭放在枕頭邊,閉上眼睛睡覺,等李欽蒼回來再給他剪頭。
半睡半醒間,她聽到木門撞動的聲音,很快感覺到,有數道滑膩惡心的視線在注視着她。
睜開眼,黑暗中,美顏下變得清秀的李家父子站在門口笑着注視着她。
在他們身後,還有好幾個如他們這般的男屍。
他們猶如眼睛發綠的餓狼向她逼近。
李老頭笑眯眯地道:“冉绮,你不是我家的孩子,對吧?”
“真遺憾,竟然在我死了之後,我才回想起來,我們家沒你這個孩子,你是突然出現的。你是虺神賜給我們的玩具。”
冉绮頓時渾身緊繃地從床上坐起來,握緊枕頭邊的剪刀。
這麽多屍體,她不可能打得過。
“爺爺,你在說什麽,什麽虺神送你們的玩具?”
她裝作無知的樣子拖延時間,悄悄打開了美人app的衣櫃功能。
她原以為衣櫃是讓她玩《绮绮環游無限世界》的。
但真正遇到危險這一刻,她腦海中靈光乍現,突然想到——這其實是她的防具庫!
李老頭對她張開懷抱,詭異地笑道:“你自己不知道嗎?你們是外來者,虺神不喜歡你們,所以把你們送來讓我們玩啊。”
“不止是你,還有別人,我們都發現了哦。”
“現在就剩惠美,孔钰還有你啦。你們三個認識嗎?要不要我帶你去跟她們待在一起?正好,大家一起玩。”
彈幕:
【???玩是什麽意思?】
【原來绮寶他們不是回到了過去,要改變過去影響未來,而是他們是被虺神投放到過去的玩具?】
【就剩惠美、孔钰還有绮寶,他們想玩什麽啊!】
冉绮仍是一臉無辜地道:“爺爺,你們在說什麽,我怎麽什麽都聽不懂?能不能說明白一點?”
她已經找到自己想買的衣服。
但是很貴,24小時租賃就要花200積分。
她咬咬牙,點擊購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