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好溫暖。
半夢半醒之間,斐莉達有些迷糊地想着,往那個溫暖的熱源又貼近了一些。
她有很久沒睡過這樣的好覺了,不用在睡夢中修習無形之術或是偉大之術,沒有夢到混亂不堪的過往人生,只有平靜而甜美的深眠。
一個好覺足以讓人對世界充滿希望,畢竟人類就是為了無數個這樣的瞬間活着的。大概沒人能比斐莉達更在乎這種能感覺到自己活着的瞬間了……她的睫毛動了動,像是還想讓這一瞬間變得更長那樣,又重新閉上了眼。
厚重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屋子裏的光線柔和而朦胧,沒有打擾她的好夢。整個世界都很安靜,甚至能聽到窗棂外的雪一點點落在樹枝上時輕柔的簌簌聲。她縮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裏,有人正珍而重之地握着她的手放在胸前,她的指尖隐約能感覺到那頻率穩定的心跳……
斐莉達睜開了眼睛,徹底清醒了過來。
……所以為什麽布魯斯·韋恩正自然而然地穿着睡衣躺在她睡着的這張床上,還握着她的手?
她的腦中條件反射般開始回放昨晚的情形,自她入睡開始,倒敘到那管倒黴恐懼毒液紮進她脖子裏時結束。但記憶像流水一般跟着她回憶的腳步變得空白消失,只留下一些模糊的片段和印象。
……什麽都不記得了。
她只記得在恐懼發作時她抽離了靈軀,試圖從源頭稻草人身上解決問題,雖然未能成功。但對于她在恐懼發作之前究竟做過什麽,在靈軀順着光線回來之後又是怎麽睡着的,她卻幾乎毫無記憶。
斐莉達在這十分經典的順行性遺忘中皺起眉頭,咬住了下唇。記憶是支撐她生命的最重要一環,哪怕一小塊非自然的遺漏和缺失都令人不安。
她的指尖輕輕動了動,感受了一下身上的情形。繃帶已經被換過,她的兩只手上都莫名纏上了一層薄薄的紗布,隐約的疼痛從手背上傳來,大概是她恐慌發作無法自控時的成果。身上與蝙蝠俠短暫鬥毆之後的幾處小傷口都被人細致地清理上過藥,就連被冷汗打濕的衣服也被換過一次,不用想都知道是誰做的……
雖然情況未知,但從她醒來時身上清爽舒适的感受判斷,她昨晚失去記憶的時間裏絕對沒有什麽“恐懼毒劑竟變為吐真劑”“恐懼毒劑解毒後變成狂笑毒素”“恐懼毒劑的副作用竟是迷情劑”之類的狗血小說橋段。
……至少沒有出現什麽太大的後遺症,斐莉達能确定這點。
既然事态并未超出控制,斐莉達的心情也就順勢放松了下來。她舒服地眯起眼睛,在枕頭裏微微側過臉,看向她那個不請自來地鑽進她被窩裏的便宜男朋友。
布魯斯昨晚顯然疲憊到了極點,此時還在睡眠之中。他睡得似乎不太安穩,眉頭微蹙,眼睛下泛着一層淡淡的青色,給他平添了幾分不太真實的脆弱感。
無怪乎哥譚的報紙從不吝惜對布魯斯·韋恩外貌的溢美之詞,“哥譚王子”“哥譚甜心”之類只會在傳奇小說和童話故事裏出現的頭銜安在他身上卻毫不違和。這個男人的臉不管看幾次都實在是賞心悅目,光是看着都能讓人心情變好。
大概是斐莉達在醒來的過程中發出的細微動作把與她同床共枕的布魯斯給驚醒了,他發出一聲含糊的鼻音,閉着眼睛下意識地把握了一夜的那只斐莉達的手送到唇邊,虔誠地吻了吻。
幾秒鐘後布魯斯好像才徹底清醒過來,他立馬睜開了雙眼,聲音裏還帶着剛睡醒的沙啞:“早安,斐莉達……你現在感覺怎麽樣?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他的雙眼像兩片濃縮的小小海洋,裏面盛滿毫不作僞的擔憂。大概只有世界上最鐵石心腸的反派角色,才能做到在那雙蔚藍眼眸的專注注視下不會怦然心動吧?
斐莉達在他的下意識動作之下,臉頰迅速染上了緋紅。
她有些慌亂地眨了眨眼,像是羞澀于偷看枕邊人被抓個正着,看起來整個人都快縮進被窩裏去了:“我沒事……布魯斯!你為什麽在我床上?”
“我昨晚問過你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的,小斐。你同意了。”布魯斯同樣眨眨眼,語氣委屈地說。
他沒有放開那只和斐莉達十指相扣的手,用另一條胳膊把她從被子裏撈了出來,認真地補充道:“如果你不記得了,那……對不起,斐莉達。你能原諒我嗎?”
斐莉達在那雙甜蜜的眼眸中沒忍住笑意。她舉起手假裝投降,一本正經地回答:“好,我原諒你了,布魯斯。現在能放開我的這只手了嗎?”
布魯斯心滿意足地松開了手,臉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笑渦。
他不着痕跡地活動起了已經有些發麻的手指,伸手撥開斐莉達散落在額前的碎發,語氣溫柔地說:“你沒事了就好,斐莉達……你昨晚的樣子真讓人擔心。你還記得發生了什麽事嗎?”
“說實話,有些記不清了。”斐莉達半真半假地回答。她回望着布魯斯專注的眼神,很好地掩飾住了記憶出現了一小片空白的真相。
如果布魯斯·韋恩的真實目的是問出她算計蝙蝠俠的目的呢?她應該怎麽回答?
看着布魯斯那張令人賞心悅目的臉,斐莉達忍不住有些走神。
真可愛,真想把他裝進玻璃罐子裏永遠收藏保存起來……斐莉達思索着昨夜缺失的那一小塊記憶,漫不經心地想着。
下一秒,她悚然坐了起來,伸手捂住了頭。
她怎麽會這麽想?
那不是她的想法,至少絕不是現在這個她會有的念頭。在學會了類似思維宮殿的封存整理思想的手段之後,斐莉達已經不會反反複複被過往的經歷逼到發瘋了。
而她剛剛甚至沒覺得自己的想法不太正常。
沒有侵入性思維的突兀,也不像人格分裂的低語,那念頭是如此自然地出現在了斐莉達的腦海深處,就像思考早飯該吃什麽一樣天經地義,在出現時沒有讓她察覺到半分不對勁的地方。
“斐莉達?”布魯斯被斐莉達突如其來的動作和過于難看的臉色驚到了,立馬也翻身而起,伸手環住她的肩膀,把她半抱在懷中,低聲在她耳邊叫着她的名字,“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沒事……我沒事,布魯斯。別擔心。”斐莉達咬着牙說,她的視線穿過虛空,看向那個虛幻的面板。從她能感受到的數據上看一切正常,她已經擺脫了毒素的影響,被無形之術強化過後的身體素質足以徒手把金屬捏至變形,像一個各項數據堆至滿級的游戲角色。
在回到同一個起點的最初,她總是需要把現實世界當成一場游戲才能讓自己堅持活下去。但在她真的漸漸重新産生活着的感覺之後,斐莉達又需要反複提醒自己現實并非虛幻的游戲,以免她因太過傲慢而走向因絕望而瘋狂的反面極端。
斐莉達把臉埋進布魯斯的肩窩裏,在他身上聞到了一種好聞的溫暖氣息,讓她想起挂着冬青花圈的壁爐。
她克制着自己伸出手扼住布魯斯·韋恩的脖子,用牙齒在他身上撕咬下血肉,把十指指尖化作利刃捅進他心髒的沖動,深深地嘆了口氣。
所以……那毀滅欲難道是她自己的嗎?
“布魯斯……”斐莉達在他懷裏,有些疲憊地說道,“我好像瘋了。”
在她話語落下的同時,布魯斯圈着她的手臂突然收得更緊了一些。
“你沒有。我都知道,小斐。”布魯斯的聲音突然有些低沉,他的話語比起安慰更像是在保證,“沒關系,斐莉達……會沒事的,我保證。”
斐莉達在那溫暖熨帖的懷抱中微微戰栗了起來,她仔細地咀嚼着腦中突然湧現的那種想要破壞這美好一切的沖動,低垂下眼睫,輕聲開口:“我想了一下,布魯斯。也許我們還是應該先分開比較——”
布魯斯頭一次沒聽她把話說完。他低下頭,雙手捧上她的臉,凝望着斐莉達的眼睛,語氣鄭重地說:“我有話想和你說,斐莉達。”
斐莉達輪廓柔軟的臉貼在他掌心裏,溫度依舊冰涼,仿佛他的體溫自始至終都沒能讓她溫暖半分。她的眉頭蹙在一起,似乎內心正在陷入某種掙紮的不安。她的迷茫讓布魯斯想起了他童年之中無數個在痛苦之中掙紮的夜晚。
也許生命的确沒有意義,又或許這個問題本身就是意義。布魯斯知道那種感覺,畢竟在昨夜,她的悲怆真切地穿透了他的思緒——這個世上大概找不出第二個能讓他産生如此程度的共鳴的人了。
布魯斯看到了她正站在懸崖邊緣搖搖欲墜,于是想要把她拉回來。
他給斐莉達披上一件外套,牽着她的手,自然地穿過走廊,走進書房。斐莉達順從地任由他動作,自始至終都安靜地跟在他身側,像一道安靜而蒼白的影子。
“小時候,我的父親和母親會在這裏一起看書。”布魯斯關上書房的門,另一只手始終和斐莉達十指相扣,語氣有些懷念地說,“父親會坐在那張書桌後面擺弄他的手術器械,或者看那些醫學專著。母親就坐在那張沙發上喝茶,看她喜歡的那些名著小說,或者是在這邊彈鋼琴……”
他牽着斐莉達的手走到鋼琴前,打開那臺被保養得很好的鋼琴的鋼琴蓋,露出下方象牙色的黑白琴鍵。
“我學鋼琴最開始那段時間,父親總是嫌棄我彈的是噪音,但他也哪都不去,在這裏陪着我……”布魯斯握着斐莉達的手,引着她在琴鍵上按下一串毫無規律的音符,“我母親就在身邊,我彈錯的時候總是她親自糾正,就像這樣……”
他和斐莉達的手指交疊在一起,跳躍在琴鍵上,像一對親密無間的戀人。最後一個音節被按下,書房的牆壁忽然傳來了一聲機括運行的輕響。布魯斯收回手,攬着斐莉達的腰轉過半圈,和她一起看向書房那臺老爺鐘,以及老爺鐘滑開之後露出的一道狹窄的門。
布魯斯十分紳士地朝斐莉達伸出手,聲音低沉地說道:“請進,斐莉達小姐。”
門後是一根鋼管,連接着一個深不見底的洞。斐莉達拉了拉身上披着的外套,走到那個深深的洞口邊上,微微眯起眼睛,感受着洞中吹出的微風。她垂下眼睫,輕聲說道:“我們要下去嗎,布魯斯?”
“是的。”布魯斯按下了牆壁上的一個按鈕,“別擔心,小斐。這裏有電梯。”
他們從電梯中走出去,穿過似乎還在滴水的一片岩洞,周遭傳來隐約的蝙蝠振翅聲。
布魯斯的聲音變得很輕,他的腳步忽然變得堅定了起來,語氣依舊自然而流暢,就像他已經在心裏反複排練過如何講述這個故事那樣:“在我九歲那年的夏天,我在莊園的角落裏玩的時候,不小心掉進了一個蝙蝠洞裏……我在鋪天蓋地的蝙蝠中待了幾個小時,直到我父親終于找到了我。那之後我就一直覺得,蝙蝠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事物,也是恐懼的象征。”
他說着,穿過燈光明亮的通道,走到了這片規模龐大的地下建築的最中心,終于松開了斐莉達的手。
布魯斯·韋恩走向蝙蝠洞的工作臺,雙手拿起了工作臺上擺放着的一個黑色頭盔,轉過身來,直視着斐莉達的眼睛。
“斐莉達,我就是蝙蝠俠。”他輕聲說道。
小斐:(精神錯亂)好想殺了你……
阿蝙:我要告訴你我最大的秘密,寶寶
已修完!沒匆匆忙忙發出來了真的很對不起大家這章也發(掩面(無顏見人(倒立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