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淩晨剛到，戈登就趕到了現場。
警察和醫務人員們這會兒剛把第一具屍體從辦公樓裏搬運出來。
戈登的特別重案處裏有兩位警官的警齡已經接近二十年，而現在他們看起來都像是腸子被人扯出來了一樣惡心。一個醫務人員不得不扔下自己手裏的擔架，因為他忍不住沖到路邊的花壇裏嘔吐。
戈登不想笑話他。他也曾經參加過戰争，在芝加哥更是打擊犯罪多年，他見過不少的屍體，但他真的從未見過這番景象。
他看向那個被擡出來的受害者。活着的人類無論如何也不能做出這樣的表情，也不會呈現出這種僵白如同石灰的膚色。
那已經幾乎不能說是一個人了。
屍體的眼球暴突在眼眶上，幾乎能看到眼球後方的血管。他的嘴咧得極大，做出一個狂笑的表情，嘴角因為狂笑而撕裂開來，能清楚地看到他的每一顆牙齒。
“還有多少這樣的人？”戈登警長朝他的下屬問道。
“至少還有……十一二個吧。暫時沒法确認，警長。”下屬扶了扶頭頂的警帽，他看起來也對受害者的慘狀有些無所适從，“兇手似乎在一整層樓裏設置了毒氣罐子。還好在毒氣擴散到其他樓棟之前，那個，呃，蝙蝠俠，就趕了過來，打開了通風裝置，幫忙疏散掉了氣體。不然這會兒的受害者起碼還得翻上好幾倍呢……”
戈登走進大樓裏，順着電梯進入已經被徹底封鎖的現場，挨個房間查看那些無辜慘死的人。
他不知道他的城市究竟怎麽了。在蝙蝠俠出現之後，似乎有越來越多奇裝異服的混蛋從黑暗中出現——比如那個紅頭罩，一個被多次記錄下來的穿着戲服四處亂跑的傻瓜，在第一次遇到蝙蝠俠之後就消失了。似乎就是從去年開始，哥譚和整個世界都在變化。像是在星球日報上出現的超人，中心城的那個據說超過音速的閃電俠，還有突然性情大變的托尼·斯塔克，對着媒體宣布自己就是什麽鋼鐵俠……
對戈登而言，這是個極其陌生的世界。他熟悉的世界是屬于條子、黒幚、槍炮和殺手，權貴和腐敗的世界。
不是屬于瘋子、狂人、密教和搗亂分子的世界。
“戈登警長。”一個沙啞低沉的聲音在走廊另一側響起。
那個巨大的黑色影子從窗邊一掠而過，無聲地落在戈登身邊，拉緊了披風。
“我以為你已經走了。”戈登把手插在口袋裏，和蝙蝠俠一起看着一具死不瞑目的凄慘屍體，“你怎麽看？”
“我覺得很糟糕。”蝙蝠俠的臉上看不出表情，“這是一次無差別的殺人事件，我認為兇手殺死他們只是為了取樂……或者練習。”
“上帝啊。”戈登的手在口袋裏握成了拳頭，“這就僅僅只是個開始……”
“不。”蝙蝠俠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已經結束了。”
“什麽意思？”戈登從那具受害者狂笑的遺體上移開目光，沖着蝙蝠俠挑起了半邊眉毛，“你想說這個——恐怖分子，連環殺手，不管是什麽的家夥——已經收手了？”
“他沒法再犯罪了。”蝙蝠俠轉過身，朝門口走去，“他死了。”
戈登沉默了一會兒才消化掉他所說的這條信息。
他的一只手不着痕跡地挪向了懸挂在腰間的槍套，手指虛虛搭在腰帶上：“……別告訴我你越過了那條界線，蝙蝠俠。”
“不是我。”蝙蝠俠拉開了房門，沉默了幾秒鐘才繼續說道，“……是斐莉達。她現在還在這裏。”
戈登放下了伸向槍套的手。他快步跟上蝙蝠俠，忍不住說道：“你應該把這件事放在對話開頭告訴我……天啊，她肯定吓壞了。”
不知怎麽，他感覺蝙蝠俠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蝙蝠俠帶着他又拐過兩條走廊的拐角，來到了建築最深的那條走廊上。這裏也是事發時毒氣濃度最高的地方，至今空氣看起來還有些可疑的渾濁。
警察還沒來得及搜查并且封鎖這裏，從招牌上看，這裏只有兩間辦公場所，其中一家的玻璃大門已經徹底粉碎，玻璃碎片落得滿地都是。
斐莉達就在滿地玻璃碎片之間，抱着膝蓋靠牆坐着，不遠處橫躺着一具小醜的屍體。
這個綠發男人看起來和外面那些受害者有些相像——比如說膚色和臉上那癫狂的笑容——區別在于他比起怪物，看起來尚且還更像是個穿着戲服，往臉上塗抹油彩的人類。
戈登大步走向那個角落，匆匆瞥了一眼地上那具一看就死得不能再死的屍體。很明顯此人在死前經歷過一場搏鬥，他的喉嚨被從一個較低的位置刺穿，但真正致命的還是他胸口那幾道幾乎并在一起的被利器刺穿的傷口。
“斐莉達！”戈登略過屍體，擔心地在斐莉達面前蹲下，伸手試圖觸碰她的肩膀，“你還好嗎？發生了什麽？”
“我殺了他，吉姆。”斐莉達抱膝而坐，她的臉枕在雙臂上，聲音很輕，“逮捕我吧。”
“你得告訴我發生了什麽，小斐。”戈登堅定地說，他鼓勵地握住了斐莉達的胳膊，“你會沒事的。”
“這個人自稱小醜……他來這裏找一個攝影師。”斐莉達低聲說道，她的目光在走廊中移動了一下，落在小醜腳邊的一臺相機上，“他一直在大笑……放出毒氣……死了很多人……我想阻止他。”
戈登立馬撿起那臺相機。相機的鏡頭已經摔出了裂縫，但裏面的照片還能查看。
相機裏只有一張照片，就是一個男人呆立在門前，整張臉被閃光燈照亮，正在眼神絕望地發笑。
他的背後是一張巨幅油畫般的照片，懸挂在牆上。
戈登認得那張照片——這張照片的複制版本不單出現在了哥譚的所有報紙和電視頻道中，也在警局被保存備份，放進了警局對“E小姐”的檔案記錄裏。
《底西福涅的降臨》。一張獨屬于哥譚的，包含了權貴名流、密教頭目、黒幚殺手、蒙面怪人等元素的宗教油畫。
“我明白了……”戈登放下相機，嚴肅地說，“我得立刻叫人過來把他帶走，并且核實他的身份。這些犯罪可能并不像表面上看起來一樣是一個無法控制殺人欲望的瘋子所為，而是經過精心的計劃……”
“吉姆。”斐莉達輕聲問道，“他的屍體……最後會被送到哪裏？”
“在警局和法醫處做完必要的檢查之後，如果無法核實身份或者聯系到他的親屬，那他最後會被送到哥譚市停屍間，在那裏火化之後埋進公墓。”警長溫和地回答了她的疑問。
他蹲下身，靠近斐莉達，用耳語般的輕聲說道：“雖然以我的身份不該這麽說，但是……幹得漂亮，好姑娘。”
斐莉達有些迷茫地朝他眨了眨眼睛。然後，她那張蒼白的臉上，綻開一個如水彩紙上的濕痕般淺淡的微笑。
淩晨四點，一個黑衣身影潛入了哥譚市停屍間。她如同貓咪一般輕捷地從天花板上倒吊下來，落到那一排排裝着屍體的櫃子前。
貓女的手裏握着一支小巧的手電筒，她在黑暗中輕車熟路地一個個照着抽屜上的字樣，像尋找名貴珠寶般尋找着她今晚的目标。
手電筒的光線照在一個寫着{無名氏9#“小醜”]的名牌上。貓女愉快地咪嗚一聲，把手電筒咬在嘴裏，伸出雙手去拉動那個裝着屍體的抽屜——
黑暗之中，一雙眼睛出現在她的背後。随着一聲重物劃破空氣的響聲，貓女的後頸被重重一擊，她尖叫一聲，身體向前傾倒，頓時失去了意識。
貓女不确定自己昏迷了多久。襲擊她的人用的似乎是一把錘子——她的後腦處痛得簡直像要裂開一樣，疼痛呈放射狀一直輻射到她的全身。但最糟的不是她的傷勢，而是她現在所處的位置。
她發現自己被關在一具薄木棺材裏。
從後背處隐約傳來的震動感判斷，這具棺材正在平穩地向前移動。而不遠處劈啪作響的聲音，和逐漸升高的恐怖溫度，足以說明它正在移動向哪裏：哥譚太平間地下二層，火葬場傳送帶盡頭的焚化爐。
貓女可從沒想過一個簡單的任務能帶走她的性命。她奮力擊打着棺材蓋子，但它紋絲不動，仿佛被人從外面釘死了。棺材裏的氧氣越來越少，雪上加霜地帶走了她的力氣。
“救命！”貓女的指甲絕望地撓着棺材蓋，她的聲音壓根無法傳出這座狹窄的囚籠，“誰來救我——老板……救命！導師……”
咔嚓！
“我來了。”一個平穩鎮定的女聲在棺材上方說道。焚化爐熊熊燃燒的火光照亮了她的臉，她的頭發因熱風而在空中飄飛，那張顏色溫暖的眼睛在不含笑意時像某種捕獵狀态的貓科動物。
貓女被她一把從棺材裏撈了出來，從傳送帶上躍了下去。薄木棺材在幾秒鐘之後就被投入了焚化爐，劣質木材燃燒時散發出一陣劇烈的黑煙，讓死死抱住了斐莉達的貓女猛地咳嗽了起來。
“還好嗎，貓咪？”斐莉達安撫地撫了撫她的背，動作也像是在摸貓。
貓女忽然鼻尖一酸，差點揪住斐莉達的頭發。她大感丢臉地把臉埋在導師的肩窩裏，假裝自己還驚魂未定，不肯從她懷裏下來。
“哭了？”斐莉達往外走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她低下頭看着真的像只受驚的小貓一樣蜷縮在她臂彎裏的貓女，“被蝙蝠纏住了一小會……我來得有點遲了。抱歉。”
貓女立馬從斐莉達的懷裏跳了下來，低眉順眼地跟在她身側，像只犯錯後被發現的貓咪。她又重新擡起頭，有些遲疑地問道：“小醜的屍體……？”
“已經不在這裏了。”斐莉達平靜地回答，“如果它曾經在過的話。”
“他沒死？！”貓女睜大了眼睛，驚愕地叫道。
“我很确信我親手殺的人已經死了。”斐莉達的臉上浮現了一星笑意，“大概是有人不希望‘小醜’死去，想要讓某些人相信他還活着……”
“最好別讓我看到有這種人露面。”貓女氣勢洶洶地對着空氣揮了揮爪子，“我會把他的眼珠子挖出來，再讓他自己吃下去！”
“回去讓維克多給你的後頸上點藥。”斐莉達走出太平間大門，眯起眼睛，看向哥譚淩晨五點深暗的天空，“無論如何……喜劇已經結束了。”
小醜真的死了嗎？斐莉達心裏實際上更傾向于未必。
也許是因為這個小醜不是真正的那個，只是個被洗了腦下了藥的可憐蟲；又也許是因為這個小醜初出茅廬，還沒能掌握日後讓他成為哥譚噩夢的足夠多的知識和瘋狂；還有可能是因為斐莉達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沒有被小醜的瘋狂沾染上半分……
無論如何，斐莉達的直覺告訴她，她這次殺死小醜并不會像過去的重生中那樣，招致無法挽回的悲劇後果。
在所有世界，所有歷史中，殺死過小醜的所有人裏，她應該能算得上是經驗比較豐富的那個。
所以她對小醜的死仍有疑問。
因為她在殺死他之後，沒有覺得……想笑。
沒有那種詭異的、發自內心的愉快，沒有被狂喜充盈靈魂的欣快感。她見證過那種狂笑的渴望蔓延到其他人身上之後會帶來什麽，也親身感受過那種讓人抛卻一切的瘋狂。
實際上，什麽也沒有。
但斐莉達同樣也沒有感受到錯殺無辜之人的空虛。
小醜出逃後的那種事态脫離掌控的不安和焦躁已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切都重新步入正軌的安全感。
貓女亦步亦趨地跟在斐莉達身側，她們的身影在街燈照耀下的地面上投出狹長的影子。
在她身後，哥譚太平間從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數不清的抽屜中，隐隐約約傳來屍體們銳利如刀刃的骨片互相摩擦的響動。
倘若小醜真的還想重新上臺表演戲劇……那他就得做好觀衆席上和舞臺背後，一切有形或無形、人形或非人的生物和物體都想将他撕碎的準備。
斐莉達以手掩唇，有些困倦地想着。
“你知道現在是淩晨五點吧，布魯斯？”蝙蝠洞的電腦屏幕中，一個黑發女人正抱臂看着屏幕外的男人，“難道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你已經進化成了不必睡眠的種族？”
“我需要你的幫助，紮坦娜。”蝙蝠俠的雙臂支撐在工作臺上，語氣堅決地說。
“怎麽了？”紮坦娜換了個姿勢，語調上揚，“哥譚有一些魔法小問題需要解決？”
“你對無形之術了解多少？”蝙蝠俠聲音低沉地問，“或者……該怎麽對付一個掌握無形之術的人？”
紮坦娜的笑意消失了。
是誰自始至終都被蒙在鼓裏？咯噔警長！
是誰能夠獲得一無所知的幸福？咯噔警長！
小斐：對抗邪惡不一定意味着我是好人，實際上我沒想當個好人，我只是想試着對抗一下邪惡而已:P
阿蝙：我知道，但我還是想和你站在一邊（然後開始planAtoZ）
是哪個作者因為死線飙車又要評論開嘟了？原來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