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與狗 - 第 71 章 震驚

第71章 震驚

翌日, 天亮後,唐娴才發現煙霞的胳膊折了,被她自己粗略地綁了夾板。

唐娴吓得倉惶不已,“怎麽受傷了?是不是碰上侍衛了?我就說晚上也得易容……”

“不是。”煙霞憤憤不平道, “昨晚上找軍師的時候, 被只野狗追趕, 不小心摔着了!”

唐娴半信半疑,想托嬷嬷請大夫來看, 煙霞說沒必要,唐娴拗不過她, 只重新小心地幫她綁了夾板。

現在的問題是, 手不能動了,還怎麽易容?

“我技藝高超, 一只手也能。”煙霞說着,讓唐娴在梳妝臺前坐下,“閉眼。”

唐娴對煙霞的易容手法很是信任, 閉眼不動,任由她在自己臉上擺弄。

往常少說也得小半個時辰, 今日倒好, 唐娴只覺得眼下一涼,煙霞就收了手, “好了!”

也就是眨一下眼睛的功夫吧。

唐娴探身照銅鏡,在鏡中看見自己那張分毫未改的臉。

不對, 改了點兒的,左眼下方多了顆用胭脂點出的紅痣。

她擰着眉頭, 疑惑看煙霞,後者梗着脖子保證, “我說易容好了,就是好了!”

這叫什麽易容,掩耳盜鈴嗎?

煙霞不給唐娴好好易容就算了,她自己也自暴自棄地只洗了把臉,把唐娴和兩個侍女都給吓住,紛紛懷疑她是被鬼上身了。

怎麽都說不動她好好做事,三人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通傳侍衛便是此時來的。

“陛下有令,宣僑太妃前往禦書房觐見!”

唐娴低着頭,僵硬地不敢動彈!

在侍衛說了第二遍之後,帶領侍衛入內的老嬷嬷也嚴厲提醒了一句。

唐娴腦內轟隆,半點主意也沒有,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唯有認命地擡起頭。

那一瞬間,兩個侍女絕望地閉上眼,老嬷嬷面露驚詫,煙霞則是百無聊賴地翻了個白眼。

“你是什麽人?怎會在此?僑太妃呢?”老嬷嬷連聲問出。

果然如此,唐娴思緒空白,失去了思索後果的能力。

煙霞耷拉着臉道:“這就是我們家僑太妃啊。”

老嬷嬷轉向她,再次震驚,“你又是什麽人?”

她奉命看守和教導這些妃嫔和侍女,擅長認人,非常确信自己不曾見過這兩個姑娘。

“這二人并非從皇陵中接回的僑太妃與……”

“陛下要請的就是住在這裏的這位姑娘。”侍衛打斷了嬷嬷的話,“太妃請。”

唐娴:……這是什麽情況?

她反應不過來了,呆呆地看看冷峻的侍衛,望望震驚的嬷嬷,在侍女同石雕一樣呆滞的視線中,茫然地跟着侍衛走了出去。

在殿外看見追蝴蝶的跛腳軍師,侍衛一把拎起它的後頸,道:“貓也帶上。”

唐娴仿佛置身于皇陵深秋的晨霧中,腦袋混亂,分不清東西南北,下意識地接過貍貓抱住,跟着侍衛拐來繞去。

路上碰見些許宮女,紛紛對侍衛避讓,悄悄打量唐娴。

唐娴如坐針氈。

初以僑貴妃的身份回宮時,唐娴并未被特殊對待,也沒被召見。

皇帝不召見她,她是能理解的,死了許多年的老皇帝的妃子,與老皇帝隔了好幾代的孫子,的确沒什麽可見的。

現在見她是為了什麽?

那可是禦書房,唐娴還是皇後的時候都沒去過……

此時的禦書房中,雲停批閱過一封奏折,随手扔在桌上,向殿外看了一眼。

雲岸把奏折撿起堆疊好,奇怪道:“哥,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怎麽今日比前幾天急躁許多?”

雲停道:“不确定人是死是活,你都能把人埋了。我再急躁,能急躁的過你?”

雲岸聽不懂他的話,但對他話中的擠兌感到親切,猜雲停此時心情該是不錯的,趁機道:“大哥說的有道理,大哥,你昨日宿在宮中了是吧?要不這幾日你都住在宮裏?你在這裏,我去你那陪着袅袅……”

雲停昨日的确是宿在宮中的,他連夜重新寫了一封信,命人盡快送去南嶺。

并在今日一早展開了誘捕雙胞胎的計劃。

把她最在意的人全部送到跟前,把問題都解決掉,她還能有什麽顧慮?

殿外有人影晃動,雲停擡眼,看見宮女捧着瓜果糕點依次入內,整齊地擺開。

總管太監仔細查看後,上前笑道:“公子,都按您吩咐的備好了。”

“嗯。”讓宮女下去的話到了嘴邊,雲停看見總管太監,記起皇陵中那幾個太監。

吃了許多苦。

她一定很怕這些太監。

雲停道:“你先下去,留侍女服侍即可。”

總管太監就這樣被攆了出去。

過了不久,殿外腳步聲重了些,侍衛道:“啓禀陛下,僑太妃帶到。”

“進來。”雲岸像模像樣地坐回了書案後。

有雲停在,他做個擺設就成,反正雲停回來後也警告過了他,不許再做任何決策,無論大小。

他也不想啊,下了決策就要負責,萬一害死了黎明百姓,他沒臉回西南的。

不過今日只是傳召僑太妃指認康老太監殘害妃嫔侍女的罪證,雲岸覺得自己只要擺出威嚴的表象就成,不會出錯的。

然而“僑貴妃”入內後,他只說了半句話,威嚴就毀于一旦。

這個僑貴妃看着不太機靈,入內後,不知叩拜,雲岸擺出帝王姿态,道:“見了朕,為何不……”

“賜座。”雲停打斷了他。

“那就坐吧。”雲岸妥協,兄長總是有兄長的道理的,聽他的就是。

禦書房主殿中,除了上座,下方兩側皆有桌椅。雲停坐在左側,桌上有茶點,另一側空蕩蕩的。

宮女引着唐娴往左側落座,唐娴卻仍是呆站着一動不動。

面見皇帝是不能直視的,她記得,她臉上沒了易容,也不想擡頭,她是低着頭進去的。

擡頭是因為聽見了極其耳熟的、不該出現在這裏的聲音。

唐娴覺得她一定是被煙霞荒謬任性的行為驚吓過度,鬧了癔症,不然怎麽可能在皇帝的禦書房看見雲停?

又不是做夢。

“太妃,坐吧。”宮女悄聲提醒她。

唐娴的身軀搖搖欲墜,在宮女的攙扶下,抱着貓僵硬地落座。

與雲停隔着一張檀木桌子,她腦如蜂窩,嗡嗡直響。

“把證詞給她。”

唐娴下意識往聲音傳來的龍案上看,看見一個身着龍袍的年輕男子,毋庸置疑,就是當朝皇帝了。

俊美不凡,有着雲家人特有的好相貌。

細看,與雲停有幾分相像。

唐娴很确定,因為她往上看的時候,恰好能看見坐在身旁的雲停。

這樣的兩張臉出現在同一個畫面中,任誰都要懷疑這是不是兄弟倆。

白太師、孟岚等人對雲停俯首,他能取得皇室先祖的藏寶洞,他祖上定有許多古怪的規矩用以約束後人……

唐娴強行止住奔騰的思緒,聯想起一件因果關聯的事情。

皇室中人大多不太正常……就是因為不正常,祖先才定了那麽多祖訓約束,是不是?

百裏雲停,雲停。

唐娴眼前發黑。

雲袅說他們家很大,在銀月灣那邊……那不就是西南境地嗎!

在唐娴發愣的時間裏,宮女已将證詞取來,遞到她手邊。

她顫抖着擡手去接,懷中貓兒被她抱得不舒适,趁機一蹬腿跳上了桌案,“喵喵”兩聲,舔起瓜果。

然後被雲停抱起。

它都不害怕掙紮!就是他沒錯了!

唐娴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眼神一個勁兒往雲停身上瞄。

可算是明白煙霞的胳膊是怎麽受傷的,她又為什麽這麽敷衍地給易容!

因為對方是雲停,沒有易容的必要了。

煙霞……回頭再想她的事。

唐娴糾結的是現在是什麽情況?她該怎麽做?

過去的種種信息接二連三地回溯在唐娴腦子裏,臂如雲袅說過的,“哥哥就是要做皇帝”,“我哥說可以,那我就可以考科舉”,還有那句“二哥撿大哥不要的,被關住不許出來玩耍”。

這兩年,先是西南王長子登基,數月後離宮,換西南王次子坐龍椅。

——雲袅說的二哥撿大哥不要的,不會是指這個吧?

唐娴徹底混亂了。

“看完了嗎?有沒有遺漏或者誇大?”雲岸詢問。

唐娴擡頭,看見他威嚴的表情,雲袅那聲清脆的“笨蛋二哥”,驚雷一樣回響在她耳朵中。

她手一抖,證詞“啪嗒”掉落在膝上,順着腿面滑落,扣在了她腳背上。

該撿起來的,可唐娴的手腳不聽使喚。

“僑太妃可是身子不适?”雲岸覺得她反應太遲鈍,可能是在皇陵裏關傻了,不想白耗時間,與雲停道,“大哥,她看着傻愣愣的,換個別的妃嫔過來确認吧。”

“大哥”二字,明确證實了雲停的身份。

那“百裏”又是哪裏來的?

唐娴的腦袋已經成了擺設,被雲停的身份震成了漿糊。

正呆滞着,一只修長的大手伸到了唐娴腳邊,抓住了那冊證詞。

唐娴腦子裏轟的一聲,記起那個挂滿燈籠的小船上,那個夜晚,雲停以為她被毒蛇咬了,趴伏在她面前,凝重地在她腳踝上吸毒血。

入宮後,許多次,她為前路愁思,夜晚難眠,都會記起那時的情景,心裏又酸又癢。

腳面一輕,證詞被那只手拿開了。

“太妃?”雲停将證詞遞到唐娴面前。

唐娴心尖酥麻,臉已經漲成胭脂色。

聽他一本正經地喊自己太妃,實在摸不着他是什麽意思。

唐娴不信雲停認不出她,真認不出,方才為什麽不讓她行跪拜禮?

她再看桌面,那些茶點都是往日在百裏将軍府時,她愛吃的那幾樣。

唐娴的臉更紅了,心裏藏着了小鹿,蹦跳着,撞來撞去。

既然認出她,為什麽還要喊她太妃?

是篤定她死了,單純地以為眼前這個“僑貴妃”,只是與她容顏相似?

還是認出了,假裝不認識,想要與她一刀兩斷?

那做什麽還要對她好?

“我看不下去。”唐娴推開他遞到面前的證詞,小聲說道。

“看不下去,那就換個人來确認。”

雲停的回答出乎唐娴的預料。

看他說話的表情很平靜,語氣像在和陌生人說話,唐娴心裏有點失落。

可一看桌上擺放的她愛吃的糕點,又覺得雲停是在假裝。

唐娴心裏亂,受不了亂七八糟的猜測了,幹脆直接問出:“你有沒有覺得我很眼熟?”

“有,與我家毛毛很像。”雲停坦然道,“不過毛毛已經死了,我很清楚,你只是與她相像,并不是她。”

唐娴:“……”

确定了,這人就是在假裝,在說她假死的事呢。

死了,沒死成,讓別人白撿了便宜。

的确是這樣的,可唐娴不愛看他得意,憋着口氣想了想,清聲道:“我的确不是她,我哪裏能那麽好運,白得個這麽大的乖孫子!”

雲停瞬間變了臉色。

旁聽了許久、對他二人所言一知半解的雲岸,隐約覺得這位太妃對兄長的态度有些奇怪。

嗯……是互相對彼此都很奇怪。

左右看看,他好奇問:“哥,咱家有毛毛這人嗎?我怎麽不知道?還有,你倆在說什麽乖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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