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鑒于斐莉達的狀态實在是肉眼可見的不佳，蝙蝠俠并沒有和自己的同位體發生太多争執——至少在斐莉達能感知到的範圍裏沒有。
實際上，他們只是對視了一眼，然後陷入了幾秒鐘詭異的沉默。斐莉達并不知道他們在那短暫的對視後到底達成了什麽共識……但他們确實表現出了一種遠勝于雙胞胎的默契。
她的蝙蝠俠走上前來展開披風，于是身上還在滴着水的年長者十分自然地把她放進了前者懷裏，接着沉默地召來了蝙蝠車，打開了駕駛座的門。而她的蝙蝠俠也十分自然地把她包裹起來，放進後座，接着坐到她身邊。
從蝙蝠車的設計上可以很明顯地看出蝙蝠俠身上的歲月變遷：想當年這輛酷炫的座駕連個副駕駛座都沒有，而現在這輛車不但有副駕駛，還有相當寬敞的後座，足以塞進三四個體型不一的家庭成員。
“你們……”她聲音嘶啞地小聲開口，“打算怎麽……”
“先帶你回蝙蝠洞的醫療點。”蝙蝠俠在駕駛座上平靜地說道，“你有些失血過多了。”
她的蝙蝠俠已經看過了她那道明顯是自己劃出來的狹長的傷口，聞言對年長者發出了一聲明顯是遷怒的冷哼。
斐莉達在蝙蝠車的後座上打了個噴嚏。不知為何，她感覺車內似乎很冷，就仿佛有兩個巨大的冰塊正在她附近不斷放出寒氣。
“空調溫度太低了。”在她旁邊，蝙蝠俠面無表情地說。他抱着手臂，身後光禿禿的沒有披風——那件披風這會兒正裹在斐莉達身上，把她裹得像個黑色的蠶蛹。
“蝙蝠車內始終恒溫。”駕駛座上的另一個蝙蝠俠同樣面無表情地回應，“你應該用過它了。”
車裏的溫度好像變得更冷了，那寒氣簡直如有實質。斐莉達往那件披風裏又縮了縮，蝙蝠俠在她身邊嘆了口氣，伸臂把她攬在了懷裏：“睡會吧，小斐。等你休息好了我們再聊你的問題。”
另一個蝙蝠俠聞言微微眯起了眼睛，一言不發地收回視線，踩下一腳油門，再次提高了速度。她的蝙蝠俠依舊穩穩地托着她的後背，沒有讓她受到颠簸。
斐莉達感覺到自己的後頸上因危險的預感而冒出了一些疙瘩。好在，當靠得足夠近的時候，這座嗖嗖冒出冷氣的冰雕又變成了令人安心的熟悉熱源。
斐莉達把臉埋進蝙蝠俠的胸口，決定在她恢複精力之前都不要再睜開眼睛了。
直到這時，穿過歷史造成的後遺症才與某種毫無來由的詭異安全感一起淹沒了她的理智，在車輛到達蝙蝠洞之前，斐莉達就因疲倦和虛弱睡着了。
蝙蝠洞裏一片死寂，只有醫療儀器運轉時輕微的提示音。
“你都知道了，對吧？”年長一些的那個蝙蝠俠說。他看着另一個自己把斐莉達小心地放在醫療裝置上，如同愛護一件世間難尋的珍寶。
“你指的是什麽？”年輕的蝙蝠俠問。他皺着眉，看向斐莉達手腕上那條猙獰的傷口：在她睡着之後，它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痊愈，仿佛活物在她的傷口中抽條生長。
“所有的事。”蝙蝠俠簡潔地說。
“的确……我能感受到你的想法。”布魯斯摘下了那個和他自己的式樣有微妙差別的頭盔，把它放到一邊，露出了他那張年輕的、目光銳利的臉，“但我說不出具體內容。”
“你我之間存在某種聯系。”蝙蝠俠凝望着年輕時的自己，接着移開了目光，“這種連結非同尋常。最好研究一下。”
“我知道。”布魯斯回答道。
然後他們又陷入了沉默。事情本不該如此複雜，但布魯斯看着那個年長的自己凝視斐莉達時抿緊的唇角，總有種在照鏡子般的錯覺。
他熟悉自己，也熟悉那種面對已然失去的珍愛之人時的神情。盡管這麽說有些古怪，但這個蝙蝠俠看着斐莉達時的表情就像在看他們父母的畫像，那目光将眷戀和悲哀都一并藏在眼眸深處，布魯斯甚至能在心底感知到另一個自己的此刻心中苦澀和微酸。
他相信這個蝙蝠俠也必然能感受到他的情緒。這種連結的确有些怪異，讓他感到很不适應。他們在心照不宣之中相對無言，各自醞釀着讓一切回歸正軌的計劃。
“她……”蝙蝠俠盯着一旁的屏幕，話剛出口就停了下來。
他要說什麽呢？她愛你？她有許多秘密？她會死而複生？
他知道的事實，另一個自己也知道，話語并無更多意義。她所愛的這個人足夠年輕，且也足夠幸運。蝙蝠俠能感受到另一個自己的內心……他有些自嘲地想着，他的确配得上那一切。
好在這沉默沒多久就被打破了。阿爾弗雷德舉着他的那把雙管獵槍從樓上下來，警惕地盯着站在一起，身高體型都幾乎相同，只是制服有些微妙差別的兩個蝙蝠俠：“別動！你們——你——是誰？！”
他的槍口精确地對準了布魯斯。但對着那張和他的孩子年輕時一模一樣的臉，他無論如何也沒法說出什麽重話，更別提當場扣下扳機了。
“阿爾弗雷德。”布魯斯輕聲說道，“你知道我是誰。”
“這不可能。”阿爾弗雷德說道，“不可能存在兩個真正的蝙蝠俠——”
“他說的沒錯，阿福。”蝙蝠俠同樣摘下頭盔，低聲說道，“他就是另一個我，來自一個不同的時間。”
“我的天哪……”阿爾弗雷德喃喃說道，看起來大受震撼，整個世界觀都受到了沖擊。他把獵槍放到一邊，快步上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他看着長大的孩子。
他能認得出哪個才是他的布魯斯……他當然認得出自己孩子身上的風霜和眼底的傷痛。但他沒法說更年輕的那個就不是他的孩子——他看起來那麽熟悉，意氣風發，分明就是他十幾年前等待着布魯斯回家時夢想中他的樣子。
管家的眼睛微微濕潤了：“好……我非常高興見到你，布魯斯……”
他的目光在蝙蝠俠們身上逡巡了一圈，很快移到了斐莉達身上。
年輕的女孩膚色蒼白、雙眼緊閉，手腕上依稀能看見血痕，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頰上，身上還包裹着一塊巨大的黑布，一動不動，在慘白的燈光下看起來結局凄美。
管家顯然對此景象産生了一些不妙的聯想，他立馬眉頭倒豎，目光灼灼地對着蝙蝠俠們驚呼道：“這是……莫紮特小姐？！她、她，她不是已經……你們竟然——”
“不，我們沒有去亵渎她的墳墓，阿爾弗雷德！”蝙蝠俠連忙打斷了深愛戲劇文學的管家腦中過于自由的聯想，“這是……來自另一個宇宙的斐莉達。如果不是她，我應該還沒找到回來的方法……她在這過程中受傷了。”
布魯斯在一旁繃緊了臉，無意識地抓着自己手套上的倒鈎。阿爾弗雷德的目光從蝙蝠俠的臉上移到斐莉達身上，然後又看向了布魯斯，最後他收回目光，了然地垂眸看向地面。
“……我明白了。”管家溫文有禮地說，“如若不棄，請讓我來照顧莫紮特小姐吧。至于兩位布魯斯老爺……我建議你們先去換套衣服。”
“謝謝，阿爾弗雷德。”布魯斯說。蝙蝠俠低下頭注視了一會斐莉達的臉，一言不發地轉過身，大步走向樓上。
“這幾天先別讓迪克他們回來。”他走到臺階頂端時突然回過身，語氣鄭重地強調道。
“恕我無能為力，老爺。”阿爾弗雷德說，“明天是迪克少爺的休假日，他可能今晚就會到了。”
蝙蝠俠離開時的步子更大了。
斐莉達醒來的時候，身邊空無一人，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天花板上暖色的燈光和大片牆紙的花紋。
她坐起身，發現自己在韋恩莊園的主卧裏，身上的衣服已經被人換過，頭發也已經吹幹了。她活動了一下手腕，并不意外地發現，某位做好事不留名的司辰已經為她治愈了傷口，只是不知道收取了什麽報酬。
除去依舊有些穿越歷史之後的眩暈，她這會兒自覺已經徹底恢複，又可以重拾屬于E小姐的從容。
斐莉達下了床，走向窗邊，想看一眼天色。那眩暈感如影随形，仿佛有生命一般在她的頭腦中振翅，斐莉達一趔趄，險些當場倒地不起。
她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思考着是要屈服于本能回到床上，還是動用一點無形之術，試試能不能加速恢複的速度。
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卧室的門及時開了，布魯斯單手端着阿爾弗雷德常用的那個托盤走了進來。看見斐莉達已經爬了起來，他頓時板起了臉，三兩步上前，輕松地把她按回了床上。
“我不知道E小姐如此把生死置之度外。”他放下托盤，望着她的眼睛說，“你不知道我今天看到你躺在…他懷裏的時候有多……擔心。”
斐莉達無辜地看着他，眼眸晶亮。她把盤子裏的雞湯和軟面包推到一邊，準确地勾住他的手指。
“可我想你。”她語氣柔軟地說，引着布魯斯的手覆上自己的臉，望着他的眼睛波光粼粼，盛滿了不似作僞的深情，“我想見你……所以我就這麽做了，沒有考慮過別的。布魯斯……你不想我嗎？”
倘若布魯斯頭頂有對看不見的貓耳朵，現在它們一定已經軟軟地塌了下來。斐莉達的确深谙順毛的手段，三言兩語間就讓她的布魯斯敗下陣來，心甘情願地從興師問罪的憤怒蝙蝠淪為她體貼可靠的人形抱枕。
“所以……我為什麽在主卧裏？”斐莉達問出了她此刻十分好奇的問題，“其他卧室不能用嗎？”
布魯斯把托盤端回來的動作突然頓了頓。門口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接着，另一個三十來歲的布魯斯·韋恩打開了房門，低垂着眼睛回答了她的問題：“我只是覺得……你應該更習慣住在這裏。我打擾你們了嗎？”
“……”斐莉達有些遲疑地看了看他的臉色。
他看起來簡直比他們剛見面的時候還要憔悴，頭發散落在額前，眼下泛着淡淡的烏青，胡茬也探出了頭，在他的下颌上攻城略地。不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有多少麻煩需要蝙蝠俠去解決，他看起來在回來之後至今沒有得到過休息。
她忍不住有些走神，回憶起深埋在記憶深處，被她遺忘了許多年的他們的初遇。那時候的蝙蝠俠也看起來總是疲倦而專注，那些各式各樣、層出不窮的罪犯幾乎讓他沒有一夜能得以喘息。
她那時候對此在想什麽呢？感激和敬佩這位黑暗騎士從罪惡手中奪回了這座城市的夜晚？
“沒有。”她回過神來，柔聲回答，“謝謝你的安排……布魯斯。你要進來坐會嗎？”
年輕的布魯斯給了後來者一個警告的眼神，後者對此無動于衷。他凝望着室內暖橘色的燈光，露出一個疲倦的淺淡微笑，關上門，主動坐到了床邊的沙發上。
“沒胃口吃東西嗎？”那個布魯斯望着她面前依然滿滿當當的托盤，語氣溫和，如同一位寬厚耐心的長輩，“還是阿爾弗雷德準備的不合你的口味？”
“我不餓。”斐莉達敷衍道，“我在想，這裏的情況……”
“你得吃點東西，斐莉達。”布魯斯不贊同地打斷了她，看向她身邊的另一位自己，“我擔心你已經感覺不到餓了。嘗嘗這湯吧，我提前吩咐過了阿爾弗雷德不要在湯裏放你不喜歡的小茴香。”
“我喂你。”年輕的那個布魯斯當機立斷地說道，抄起了托盤上的勺子，在唇邊試了試溫度才喂給她。他這動作做得行雲流水、心無旁骛，仿佛這是某種天經地義的事。
斐莉達咽下一口湯，隐約開始後悔自己的決定。
她愛的是布魯斯，但這裏有兩個布魯斯。
這……好像是有點不對勁。
真是和諧的景象！（贊嘆
熟蝙：不要叫孩子來
孩子們：來了來了來了來了小斐課堂開課了
阿蝙：她只愛我。（篤定
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