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蘇钰那堅定的目光,蘇正終于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
“父皇,多謝。”蘇钰淺淺一笑,很是認真的說到。
“钰兒啊,來,最後再陪父皇出去走走吧,好久都沒有跟你一起聊聊天了,你有沒有什麽有趣的事情啊,跟為父聊聊。”向蘇钰伸出手,蘇正的神情露出一絲倦意。
其實早在進來之前,張公公就已經将蘇正的病情跟蘇钰說了,他知道父皇的大限已到。
望着向他伸出手的蘇正,蘇钰的眼睛濕潤了。急忙上前攙住他的手,蘇钰小心的挽住蘇正,慢慢的走向門口。
望着身邊步履蹒跚的蘇正,蘇钰的心情異常複雜。這一刻,他已經等了許久。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他就幻想着有一天,能牽着父親的手,走在滿是星光的路上,盡管天黑,但身邊有父親,有這個頂天立地的男人為他遮風擋雨,無論發生什麽困難,他都不會害怕。
他那樣幻想着。可幻想終歸不是現實,這一想,就是十多年。這十多年間,別說共同散步聊天了,就連他見到父皇的時間都很少,而且每一次都是有正事,難得有家宴時,父子間見了也只是單純的寒暄,長到這麽大,他從來沒有享受過尋常父子間的溫馨。
這一次,他望着身邊的蘇正,低低動了動唇:“父皇,這一刻,我等了十多年。”
蘇正的身體一顫,紅了眼眶。
深深吸了口氣,蘇钰抓緊了蘇正的胳膊:“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一直在想,我有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父親,每次在外面聽到百姓議論當今皇上是多麽聖明多麽愛民如子的時候,我就特別自豪,因為他們口裏說的那個人,是我的父親。
每次跟随母親回外公家,看到舅舅舅媽牽着弟弟妹妹的手外出逛街時,說真的,我特別羨慕他們,甚至有時會羨慕那些普通的孩子,不為別的,只為他們能夠時時刻刻在父母身邊。
記得很小的時候我問母親,為什麽父皇從來沒有牽過我的手,陪我一起散步,一起玩呢?我看到母親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她告訴我,父皇是天下的王,天下百姓都是他的子民,他得為天下負責,所以不能像舅舅一樣整天陪着我。”
聽到這裏,蘇正的腳步一顫,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雙手也在不停的打顫,神情間有了一絲愧疚。
“父皇,您知道嗎?從那一刻開始,我就下定決心,我要快快長大,幫父皇處理政務。因為那樣父皇就能夠有空閑的時間跟我跟母親一起吃飯,聊天,陪我看書練劍,我就能夠跟弟弟妹妹們一樣,随時随地有父皇的陪伴。可那時的我,還是太天真了。随着時間的流逝,我慢慢長大,終于懂得,那只不過是我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罷了,永遠都不可能實現。”
聲音變得嘶啞,蘇钰深深吸了口氣,把心底的苦澀壓下,強行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可那泛紅的眼眶卻透露出自己的難過。
“父皇,其實今天我真的很開心,終于,我終于實現了小時候的夢想,牽着父親的手,一起散步,一起聊天。遺憾的是,母後沒有在,不然,我們一家三口就能在一起好好聊聊天了……”
“钰兒。”蘇正眼睛裏含着一絲淚水。
蘇钰還未說完,前方響起了一道溫軟的呼喚,父子兩人都是一愣,不約而同的看過去,只見皇後一襲素淨的長裙正疼惜的望着他。
“母後!”
“紫彤!”
“陛下。”聽到這聲久違的“紫彤”,皇後的淚水瞬間流出眼眶。
“母後,您的身體不好,怎麽不在房間休息。”急忙上前攙住皇後,蘇钰的表情很是擔心。
“钰兒,無礙的,”皇後雖然身形瘦弱,但歲月卻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那溫婉的容顏如同一朵素雅的木蘭花,渾身上下都是溫柔。
“紫彤,你的身體……”看到皇後蒼白的臉色,蘇正的眉宇間盡顯愧疚。
“陛下,你休聽钰兒大驚小怪,只不過前些日子偶染風寒,已經好了許多,今日難得我們三人都在,不如,一起走走吧。”
“好啊好啊,兒臣聽說前些日子西域進貢的奇花開了,美的不得了,不如我們一起去看看吧。爹,娘,聽說那些花很漂亮,娘看了一定喜歡。”
聽到這一聲“爹娘”,饒是心硬如蘇正,也忍不住潸然淚下,更別說皇後,早已淚流滿面。
這一晚,一家三口去後花園看了奇花,又在小亭中吃了一頓難得的團圓飯,蘇钰講了好些趣事,聽得蘇正與皇後滿臉的笑容。望着父母的笑臉,蘇钰的心裏卻一陣難受,他很清楚,這有可能是他們一家三口最後一次吃飯了。
父皇,母後。今日,是兒臣這一生中最開心的時候了。兒臣會把這一天永遠的記在心裏,永世不忘。
第二天一早,所有宮門大開,所有的太監宮女大臣都跪在朝陽殿前,皇宮之內彌漫着深深都悲哀。
“當~當~當~”喪鐘之音響起,這一天,皇上皇後相繼離世,一天之內,蘇钰失去了人生中最為重要的兩個人。
先皇病逝,蘇钰即位,大赦天下!
朝陽殿內,蘇钰伸展雙手,婢女們站在他的前後左右,為他穿上龍袍,整理着腰間的玉佩。
戴好皇冠,望着銅鏡裏那個面無表情的人,蘇钰的心情卻無一絲輕松,反而異常沉重。
雙親屍骨未寒,為了天下,他只能繼承皇位。不能為父母守孝,這,便是身在皇室的悲哀。
“陛下駕到~”
随着一聲尖銳的傳旨,蘇钰擡腳跨進殿門,走向那象征帝王之位的龍椅。
每一步,他都要用上十二分的力氣,望着那越來越近的龍椅,蘇钰下意識的攥緊雙手。
父皇,母後,你們放心,祖宗打下來的江山兒臣一定會守好它,你們用生命捍衛的皇權,兒臣也會用自己的生命去保護它,絕對不會讓它在兒臣手中毀掉。
父皇,你走了大半生的路,接下來,就讓兒子繼續替你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