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燈默數雷聲,心頭一凜,這莫不是渡天劫?
是沖着阿燼來的?
可他方才以凡人之軀已經受了四道,只有神仙飛升歷劫才會經過七七四十九道。
這分明是天劫。
可是阿燼如何會經歷天劫?
小燈看着身前的阿燼,好多事情想不通,不知道他的血為何會有這般威力,為何他的血能點燃她的燈芯,還有方才堂堂雷神竟然被他一個凡人打的吐血。
也顧不上想明白,雲霧被雷電破開,小燈重新起了法陣,可她的靈力已經快要散盡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幾道雷之後,徑直朝着公子燼身上劈去。
他将小燈護在身後,身上赤火暴漲,以凡人之軀迎上雷劫,赤火被劈滅又燃起。
五道雷劫之後,小燈看着他口吐鮮血,皮膚開裂,血管滲出鮮血,雙膝一軟,便倒在地上,身旁的石頭都劈成齑粉。
阿燼到底是個凡人。
讓他活着,讓他活!
小燈心裏從未有過的堅定, 她上前跪在他身旁,将他護在身下,她一手揮出靈力,在二人頭頂撐起最後一道屏障,她從頭上拔出簪子劃破肚子,沒有一絲猶豫。
鮮血從皮肉間流淌,疼痛刺骨,她咬牙忍受,心中萬分不舍。
她才懷了零星三個月,反而在天上那幾刻鐘讓她迅速長大。
可惜,零星還未足月。
“小燈兒!你幹什麽!!”
公子燼想要制止她,卻被她一手死死的按着,他受了九道雷,已經身受重傷,她跪在地上,忍着撕心裂肺的劇痛将孩子從小腹傷口裏拉了出來,用簪子割斷臍帶,孩子的哭聲很好聽。
可她是那麽的疼,像墜入了刀山火海一般,疼痛如此明了,粗暴而凜冽,一下子就撅住了她的意識。
她看見公子燼血紅的眼無聲的哀求她,眼角湧出無數淚珠,全是血淚,他無措的哭了起來,墨黑的發在一寸寸變白。
他該是有多麽的絕望,才會瞬間白發。
“你不是說過永遠都不抛棄我的麽,我爹不要我,我娘不愛我,我孤零零的活了十八年,我好不容易才握住這一點愛,你為什麽,為什麽也不要我?”
不遠處法華寺的佛鈴被山風吹得來回飄蕩,山鐘也時不時的被風敲響。
遇見她之前,阿燼的眼裏有光,那是殺伐恨意,不知生死,只有對殺戮的渴望,遇見她之後,他的眼裏也有一團光,那是因為他愛她,她像一塊熱鐵一樣烙在他心上,是他對愛情的渴望。
如今,那團光,滅了。
一道道天劫打在了小燈的背上,那麽強烈的煞火雷神,打在她身上肌膚已經一片焦黑。
空氣裏是肉熟的味道。
雷火在後山擊出火光,地面上湧起騰騰烈火,數十百丈金光雷火上下交織,霹靂之聲不絕于耳,震得山搖地動。
一切的一切和當初與他初遇時一樣。
小燈撐着最後一口氣,眼前之景已經渙散,她用力聚焦定格在他臉上,想多看幾眼,她将孩子裹在他的紅衣之下,她對他笑:“阿燼,我知道,我走以後你也活不下去,原諒我自私,你還有孩子,是我們愛的延續,你看,是個女孩,她很像我,你相信我,我們還會有見面的一天。”
公子燼躺在她身下,通紅的眼眶血淚滴滴地往下落,他貪戀的看着她,細致的看,最後,他也笑了:“好,你先走。”
很平淡的四個字。
小燈卻知道,他沒有獨活之心。
該怎麽辦呢,她該怎麽辦?
這天劫她絕無活下去的可能,只有魂飛魄散,他就算與她殉情,可上天入地,他也找不到她。
七七四十九道天雷,還有最後三道。
法華寺後山已經如同火海,小燈喉頭湧出一口血,被她咽下去了,她快撐不下去了,随手一揮,最後一點靈力将公子燼和孩子包裹住。
二人在一陣白光中飛起,小燈拖着這口氣,将二人帶下山崖。
那是他們一起跳過的山崖。
公子燼卻緊緊握住她的手,明明那麽悲傷,臉色卻很平靜,他甚至很期待,他終于可以結束自己的生命,他可以挖出自己的心,在上面寫上她的名字,送給她。
神魂相交,才是最好的歸宿。
他笑着又在哭,血淚在他臉上有些猙獰,他咬着牙,咽下哽咽聲:“你等我,等我把孩子安頓好,小燈兒,都說黃泉路上很黑,別怕,等我陪你。”
小燈搖頭,他的話她已經聽不太清了,雷劫在朝着阿燼劈來,她将他推墜在懸崖下,自己探着身子趴在懸崖邊上去迎那雷劈。
她要魂飛魄散了。
小燈睜着眼眨了眨,随口就扯着謊:“阿燼啊,我的仙身未能退去,我投不了胎,你能等我九年,每一年給我寫下往生咒燒給我,為我們下一次相遇,好麽?”
“小燈兒……”
公子燼的話沒說完,她便松了手,他和孩子墜入懸崖,還有他未來得及說出口的半句話。
他不答應。
她若不在,他這條命,這顆心,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