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連始終沉默着，可他的眼神卻從剛開始的冷漠漸漸變得認真。望着雲水臉上的掙紮，他心裏的感情隐隐有了一絲松動的趨勢。
沒有接着說下去，雲水輕輕舒了口氣，步伐沉穩的走上臺階，伸手緩緩推開緊閉的門扉，房門開啓，一陣塵土飛揚，雲水下意識的閉上眼睛。
眉心微皺，風連上前一步擋在她面前，揮袖将灰塵擋下，在雲水略顯詫異的目光中将房門慢慢打開。
“這房間已經十多年沒有見過陽光了，裏面自然灰塵多，當心點。”
雖然風連的這番話沒有任何感情的起伏，可雲水卻已經感到十分滿足了。
“謝謝，不過，這裏是我家，哪怕它已經成為了破敗的屋子，我也不會嫌棄它，因為這裏面有我太多美好的回憶。父親，母親，還有哥哥，他們都在這裏看着我，他們知道，無論我去到何處，總有一天會回來的。風連，”哽咽着，雲水強行忍住眼淚，“我知道我這輩子過的很糟糕，我對不起父母的苦心栽培，對不起哥哥拼死護我的決心，更對不起師傅從小到大的養育之恩。若不是因為那時我還太過年輕，太過叛逆，就不會一時糊塗殺了師傅，他明知道我心中已經充滿了仇恨，卻還是契而不舍的想要拉我回正途，盡管事後我後悔了，可我也明白，有些事情，後悔是沒有用處的，我只能背負着愧疚繼續走下去，若音宗是師傅的心血，我一定要把它帶大，這樣才能告慰師傅的在天之靈。”
“可你卻将若音宗帶成了殺手組織，這難道也是你師傅的心願嗎？”
“不，師傅那麽熱愛生活，他怎麽可能會把若音宗發展成一個殺手組織呢？可我不同，我身上背負的是家族的血海深仇，我之所以活下來，就是為了報仇，可我也知道，無論我把武功練得多高強，僅僅憑我一人，說根本報不了仇的，所以，我只能把希望放到若音宗上面，我知道我對不起師傅，像我這樣的人将來肯定是要下地獄的，我也早已什麽都不怕了，我活着的唯一希望，就是殺了蘇钰，父債子償，我殺他也是情理之中的。”
“可你知道嗎？因為你的複仇，害了多少無辜的人，他們又要什麽錯？卻因為你的一己之私害的他們丢了性命，這樣做真的對嗎？”
“我知道自己罪無可恕！”直直望着風連的眼眸，雲水的臉上帶着一絲自嘲，“既然我注定是要下地獄，不如索性就把這個壞人做到底！反正在你們眼中，我就是一個無情無義的魔頭，既然如此，那多殺幾個少殺幾個又有什麽分別？”
望着雲水眼底的仇恨，不知為何，風連的心底卻生出了一絲憐憫：“可你心底還是有情的不是嗎？若是你真如你說的那樣無情無義，你便不會帶我來這兒，更不會跟我說這麽多，盡管你心有仇恨，但你始終只是一個女孩子，在你心底的某個角落，仍舊存在着溫柔。”
“溫柔？”微微一愣，雲水的臉上卻露出了一絲諷刺，“像我這樣的人心裏怎麽可能還有溫柔，我帶你來這兒，只不過是因為這是我家，是我仇恨的源頭罷了。”
“那你為何要跟我說這麽多？若你心中無情，便不會跟我說這些，你的家人，你的師傅，你對他們的愧疚與自責，我都能看得出來，不管你怎麽否認，這便是事實。”
“呵呵，”自嘲一笑，雲水深深看了他一眼，饒過他走進了房間，目光眷戀的掃過屋內的擺設，纖纖玉手撫過滿是灰塵的桌面，臉上浮現一絲悲傷，“事實嗎？風連，你知道嗎，我這一生都是為了報仇，為此我付出了一切，先是師傅，若音宗，紹以年，最後，我連自己的感情都一并交了出去，只為複仇。我現在已經什麽都沒有了，我只剩下這些回憶了，我不想毀掉它，真的不想。”
“若你連這些回憶的抛棄的話，那你就真的徹底淪為複仇的工具了，我相信你的父母是絕對不想看到這個樣子的你，還有疼愛你的哥哥，當年他們拼死護你周全，肯定是希望你能夠快樂一生，而不是背着複仇的枷鎖度過一生的。”
“可我已經回不了頭了，”凝視着風連，雲水無奈苦笑，目光帶着深沉的哀傷，“為了複仇，我殺了師傅，利用了若音宗，甚至不惜為了計劃的順利進行，跟錦秋國君聯合進攻青綏城，害的君殇戰死沙場，玥公主的瘋癫也是我間接造成的，風連，甚至就連你的父親，你的九天殿，都是因為阻礙我的複仇計劃才被毀滅的，你現在心裏一定恨死我了吧？”
“我……”
“不，”沒等風連說完，雲水搖頭苦笑，“你豈止是恨我，你心裏一定恨不得現在就殺了我吧，如果就這樣死在你手上，倒也不失為一件幸事。說實話，每天都沉浸在複仇的重壓之下，我真的好累，好想像個普通的女孩子一樣，把所有的一切都抛到腦後，随心所欲的生活啊！”
“只要你想，就一定能夠做到。”
“不，不可能的。”
“為何不可？”
“風連，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如何把仇恨放下的，也不知道你真正的想法到底是什麽，可我沒有你的豁達，女孩子心眼很小，複仇已經占據了我生活的全部，早已放不下了，所以，除了複仇，我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做什麽了。”
雲水的悲戚被風連看在眼裏，他忍不住低頭苦笑：“豁達？原來你是這樣以為的啊！”
“難道不是嗎？”
“你也說了，血海深仇怎能說放下就放下，當初知道九天殿被毀滅後，我也一度想要複仇，可後來我去刺殺蘇钰失敗，被以年救出後，我突然有些茫然，到底為什麽要報仇？為什麽要去殺了蘇钰。仔後來，以年的死将我徹底從仇恨中拉回，我明白了，複仇不是目的，逝去的人已然回不來了，可活着的人還要繼續生活，為什麽要讓仇恨毀滅我們的生活呢？冤冤相報何時了呢，于芹在仇恨中掙紮一世，不如徹底放下，平淡一生。人生在世，有太多的不順心，不能讓仇恨毀了我們的一生，那樣太不值得。”
“不值得，”微微一愣，雲水搖頭苦笑，“是啊，确實不值得，是我太傻了。”
頓了頓，她輕輕嘆了口氣：“可現在說什麽都已經太遲了，計劃進行到這一步，我已經把一切都賭上了，輸贏不重要了，我只想走到最後，就算失敗，也不枉我來這世上走一遭。”
“你真的決定好了嗎？”
“是，”定定看着他輕輕點了點頭，雲水嫣然一笑，“無論結局如何，最起碼我不會後悔。”
“既然你已經做出了決定，我也不好再說什麽，我只想說一句，無論你信或不信，我對你的仇恨已經徹底放下了，若是你願意，我可以留下，不為別的，只因同命之人。”
“謝謝。”
謝謝你的關心，謝謝你的勸戒，謝謝你的原諒，以年，你曾經對我說的那些我終于懂了，你說的對，眼前這個男人确實值得任何女子為之動心，可是這樣完美的他，你得不到，我也配不上，風連，到底是怎樣的人才能配得上你啊！
深深看了他一眼，雲水反手将房門關好，最後轉身欲走。
“你要走嗎？”
“既然已經看過了，再留下去只會增添傷感，時間不早了，該走了。”
“去哪兒？”
“回皇都。”
“等等，”拉住雲水的胳膊，風連轉到她面前，定定凝視着她面紗之下的絕美容顏，薄唇微啓，“如果沒有什麽計劃的話，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什麽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