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被纏上的感覺讓錦繡呼吸有點困難,這不下五十個黑衣人,個個面色凝重或是眉頭緊蹙,架勢大開或是殺氣彌漫地持着寒光兵刃地對峙在被轟塌成廢墟的房屋之前,連着本是清冷的黑夜都被他們添上了徹骨的冰寒,錦繡一時只覺得背後冷得慌——雖然那貼着她的胖和尚的身子已經算是夠暖的了。
“看來是真的中獎了,該來的和不該來的……都來了。”
胖和尚的聲音壓得很低,但是也遮掩不住他話裏的愁悶,而錦繡也只剩的苦笑可以回應,順帶的還有抱歉。連累了本是好心救自己的他們并不是她的本意。
看着和烏壓一群人對面而立的兩人,錦繡是帶有愧疚的,雖然那另個木頭呆和尚,還有那個在山崖下救了自己的女人他們似乎看上去很強,只不過錦繡也曉得一句‘蟻多摟死象’。
那個木頭似的呆和尚一掃先前在山崖上連替她服藥都手忙腳亂的木讷,手持八尺有餘的鎏金水磨禪杖,濃眉緊蹙虎目怒瞪的模樣很有一番高手氣勢,至少他那種腳下踏踩一圈金色法陣模樣的技能,錦繡是從來沒見着過的,不過怎麽估計都是等級不低的一個玩家,只不過似乎是輔助性的職業……
錦繡并不是看不起輔助性職業,但是對于現在這種人數對比差距懸殊的群毆來說,後備輔助的作用最大化還是取決于正面攻擊的職業的——一個強效加血後援也需要配備一個高攻擊的絞肉機才能展現出他的作用。可是現在嘛,錦繡真的不覺得那和尚身邊的嬌嫩同伴能勝任這種能力。
一身青衫緊衣薄甲也擋不住女子的妙曼身材,長發高束得利落,雖然沒有亮出兵器來,但是輕便的裝備打扮就注定了她非近身職業的事實。俊秀的面容上雖然也是神色凝重,但是完全不是那種高攻近戰的肉搏機器的戾氣模樣,錦繡不得已的在他們的勝率上再減了一分。
這樣的對仗,他們必輸無疑。
“抱歉,我們并不想壞了地方,只是我們也是聽得吩咐的,請兩位莫要為難我們了。”領頭的一個蒙面的操着雙刀刺的男子低沉的聲音,不由得使得錦繡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聽着話,似乎不僅這女人和這倆和尚認識,這群殺手還認識這倆人——
甚至是還有點顧忌的意思。
新的認識讓錦繡對那看似尋常的一男一女有了新的打量,順便的連着身後捂着自己嘴的,滿手紅燒肘子味的胖和尚也稍稍高了些地位——僅僅是順帶的那麽一點點。
“她不過是個什麽都不知道尋常玩家,你們又何必這麽趕盡殺絕?未免得太過分了吧?”手持水磨禪杖的和尚滿是不贊同,堅決維護的強悍模樣讓錦繡愣了愣,随即是忍不住地暗罵了那一臉正氣的和尚一聲呆子。
雖然站在她的角度來說,被人搭救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了,但是為了她這麽個路人來,這笨和尚真的覺得值得上和[滅魂盟]對着來的下場麽?這男人是被這完全不真實的游戲給熏染成了缺根弦兒的爛好人了吧?!
挑眉輕哧了一聲,錦繡心裏雖然有被保護的感謝,但是依然是不贊成和尚這樣不明智的做法的,因為這一單顯然是虧本生意,何況他早已經認定了她只是個沒什麽特殊報酬的尋常玩家。
“大人,我們只是奉命……”黑衣男子規矩的回答讓錦繡再次皺眉——大人?什麽樣的人會被藐視衆人的殺手集團的領隊這麽尊稱?語氣還這麽的無奈。
在游戲裏走南闖北四處任務,公認的見識不少的錦繡第一次覺得自己腦子裏的資料有點不夠用了,因為她完全想不出來這明顯大有來頭的和尚是誰——事實上,在這個仿真到連房事都能如現實一般的進行的游戲裏,和尚道士這種職業是極其稀少的,若是有這麽個大人物,她該是聽過的。
“她只是個路人而已,又已經被你們打得重傷,幾乎能算是死了一次了,就算是要懲罰她的莽撞誤闖也夠了,不是麽?”女子嘆氣得很有一股無奈的味道,但是也是主張保護的立場明顯。“得饒人處且饒人吧,大家都是玩家,何必呢。”
錦繡懷疑自己是老花眼提前了,這群出了名的冷血殺手居然因為女子的話而嘆氣無奈郁悶惆悵了!
“依稀小姐,我們也是沒法子啊,你也曉得我們的規矩的……”男子充滿無奈的話突然消了聲,一股此時無聲勝有聲的詭異讓那被喚作‘依稀小姐’的女子的臉上也浮起了了然的為難神色,同時的也讓錦繡好一通的郁悶。
依稀?好耳熟的名字,似乎是在哪裏聽過一樣,但是偏偏想不起來——完了,她一定是被摔成失憶了!
錦繡只覺得今天晚上她好像個白癡一樣,是個新進游戲的什麽都不懂的白癡菜鳥,看着一群高深莫測的游戲高手在自己面前玩神秘。
“我不記得,[滅魂盟]的規矩有一條是濫殺無辜。”被叫做依稀的女子臉色很不好看,而她對面的一群人也不是很開心的樣子,因為顯然的是要被苦戰了。
“說得好,好一個不濫殺無辜。”本就空無一物的,被爆炸成空曠廢墟的山崖突地回響起了清脆的鼓掌聲音,瞬間沒有人再說話,只有那一下一下的掌聲被回蕩在山崖裏生生滲人,而更滲人的是,就在那群黑衣人面前隐約的,肉眼可見的就是緩緩地憑空顯出了一個人影,全身包裹得看不到一點皮肉,連臉上都被一張銀色面具給遮了個嚴實,別扭得錦繡只想吐槽——他該不會進游戲的時候是臉朝下落地的吧?
“完了!他來了!”
完全不似錦繡的吐槽,就聽見低低一聲吼,錦繡就覺得身後胖和尚的氣息猛然急促了許多,慌亂不穩的,就連捂着自己的滿是紅燒肘子味的手都突然狠狠地顫了一下——怕歸怕,但你TM別捂着我的鼻子啊!
“我說剛剛那一下簡簡單單的技能爆炸怎麽會威力強了這麽多,我們倆用法陣加成着,聯手都阻不下來爆炸的餘波,原來是你在。”
沒有發覺在一邊掙紮的錦繡的狀況,被叫做依稀的女子只是盯着來人苦笑了一聲:“鏡子,你的魔神氣息越來越強了。”
錦繡狠狠的一個戰粟,連胖和尚的大手都被這激動的一下死死的扣在了屈指成爪的手裏,但是重獲氧氣的舒坦并沒有讓錦繡有丁點開心的感覺,反而臉色慘白的看向了被那依稀喚作鏡子的人。
那一聲的‘魔神氣息’讓一直混沌的什麽都想不起來的腦子瞬間清晰明朗,但是錦繡此刻更寧願是自己真的是個什麽都不曉得的新手菜鳥。
高仿真虛拟游戲‘上古傳說’橫掃市面所有游戲,不單單是其高虛拟的神奇和上古傳說的神秘游戲背景,而這游戲的最大的特色就是讓那些上古傳說中的神魔不再是傳說,甚至的是主動尋找一些特殊玩家來傳承神格,繼承他們成為新一任的天神魔神。
成神後的玩家區別了普通的玩家,不僅這兩方之間的屬性猶如光明和黑暗一般的相斥,那些用來使用游戲技能的法力異能,也因為他們的特殊職業變成天神異能和魔神異能,并且較着一般玩家還多出了一股帶有各自特色的氣息:用來劃分陣營,也用來宣示神的威嚴,這樣的潇灑也是這游戲中每個玩家的終極向往。
錦繡記得,‘上古傳說’裏一直有個傳言:[滅魂盟]的主人之所以是整個游戲裏都不敢明惹的第一殺手,就是因為他傳承了魔神神格,早已經是普通玩家難以挑戰的魔神了,沒想到,這傳言居然是真的。她錦繡今天何其有幸,居然讓一個站在游戲頂端的終極職業玩家來追殺?
錦繡現在只是想死個明白,如果[滅魂盟]的規矩如依稀所說的真的沒有濫殺無辜這一條,那麽到底是什麽樣的命令會讓一個站在玩家頂峰的魔神帶着一幫游戲裏數一數二的殺手來對付她這個30級出頭的小玩家?
“還行,這幾天接了話出來開工,順便練了練手,倒是蠻有意思的。”沙啞的聲音夾雜着異樣的調調回着依稀的話,不單單是雌雄莫辯的簡單,而是是明顯的合成音,刺得人好生的不舒服。
“你的小朋友也挺有意思的……”輕輕呵呵一笑,內裏卻是笑意闌珊,面具人扭頭對着全身僵硬的錦繡,眼裏是一點溫度都沒有,似刀一般的利,脖子直發癢的錦繡只覺得有一種什麽都被這個人給看透了的心慌。
“鏡子!到了現在地位的你也好意思對她下手麽?”
“依稀,你可別這麽說,我也是懶得對小朋友動手的——但是你可曉得,她究竟看到了些什麽?”
對着因為面具人鏡子的話而投過來注視的依稀,錦繡尴尬了,一時間她不曉得該怎麽組織語言來描述她看到的,而她也相信,那個面具人不會在曉得她看到了什麽之後放了她這條活口,即便她是能複活重生的玩家,在這個規矩淡薄的游戲裏,守在複活點輪白逼出游戲早已經不是稀奇的事了。
沒有人會放過看見自己殺戮殘虐數百人的路人的,換做是她,也不會,但是誰曉得臨時改道的小路上就那麽巧的有一群殺手在上班呢。
“[滅魂盟]是做什麽的,誰都曉得,就算是為人任務……”身後的胖和尚抽開了被錦繡捏得生疼的手吹了吹,雖然老是被失态的錦繡折騰,但他也是不支持她被追殺的下場的。“無量壽佛,怎麽着也沒必要鬧得斬草除根吧?鏡子老大,得饒人處且饒人啊。”
“可以啊。”挑眉一笑,鏡子聳了聳肩的滿是無所謂。“我倒是無所謂,不過今天我們的任務是那個女人發話的‘清理’任務,有什麽不滿的,你們自己和她說去,比起欺負新人,我可更不想看那女人的黑臉。”
鏡子無所謂了,但是其他的所有人都有所謂了,而錦繡則是整個人都如同堕入了冰窖了一般,她惹的禍,比她想的還要來得大。
神魔玩家的強悍注定是站在玩家的頂峰的,而魔神陣營的統領就是傳承了魔神刑天的第一玩家風四娘——強悍到硬生生地滅除了系統規劃的四個主城,開創了玩家統領游戲主城的先河,強悍到連她身邊的人都不想直接叫她的名字的地步。只不過,沒有人曉得為什麽,風四娘憎恨昔日四個系統主城的NPC到了趕盡殺絕的地步,在四個主城破滅後,流離的主城統治者的相關NPC都難逃厄運,風四娘幾乎是将整個游戲翻了天的追殺他們,一度引發了游戲管理公司的警告,封了她游戲資格一個星期後,這才使得風四娘安靜下來罷了手。
風四娘的‘清理’行動是整個游戲,包括游戲管理都不想提到的黑色行動,所有人都以為那個女人已經學乖收手了,可是錦繡沒有想到,那個女人的‘清理’還在暗暗的進行,甚至連系統都騙過了,而她,居然就這麽中獎了。
現在錦繡算是死得明白了,目睹了‘清理’的她若是給游戲GM舉報,那麽這個游戲第一人,魔神陣營的統領的下場絕對是沒有人能預計的,偏偏那麽個強勢的人的把柄給她這麽個小角色無意間捏住了。
——但是就算她想給GM打小報告,現在屬于被整個系統通緝下的她還能怎麽辦?估計她叫出來GM的第一件事就是被GM因為盤龍古幣給弄死了!
诶,不對,古幣被她給弄丢了……
越想就越郁悶了,這到底是寫什麽破事兒?她自己被懸賞通緝了,任務失敗了,價值連城的古幣丢了,現在還要被游戲第一大神給追殺……她當時到底是怎麽腦子抽抽了想着抄小路的啊!走大路會死麽?!!會死麽?!!!
錦繡悔得腸子都青了,但是顯然沒有人打算放過她,如同鬼魅一般,死死盯着她的帶着面具的鏡子簇地消失了身影,那手法漂亮得錦繡都想鼓掌喝彩了,但是下一瞬間,一股無端由的森寒氣息迎面撲來,還未能有個反應的,錦繡就是眼前一個恍惚,耳旁無聲地,就見着一道綠影劃過眼簾,本是無一物的面前就現出了一個帶着面具的人影,手握一柄通體漆黑的四菱軍刺的鏡子猛然轉頭,渾身戾氣的死瞪着了阻止他出手的人。
“依稀!你想要阻攔我麽?你以為你能阻攔得了我?!”
插在鏡子和錦繡面前的一只翠綠流螢的箭矢死死攔住了他們的接觸,錦繡後怕的看向了那個手持碧玉色流螢大弓的依稀,若不是剛剛那一箭,現在的她怕早已經身首異處了。
“既然我救了她,我就會負責,四娘那裏,我去說。”
溫和的面容上堅毅非常,依稀的堅決看得鏡子一愣,也讓錦繡呆了。
世上還是好人多啊!
“她早已算是死一次了,鏡子你不算失職的。”再勸鏡子,依稀抿唇得隐隐有幾分為難。“就當賣我個面子吧,如何。”
在[滅魂盟]的殺手手上讨面子,這是錦繡進游戲這麽久以來第一次聽說過,但是那鏡子居然也沒立即駁回,反而是回頭以着一種複雜的眼神看着錦繡。
收起黑色四菱軍刺,鏡子擺擺手,那一衆的殺手頭明了的一躬離開了。
“好,就當賣你個面子,不過你得和我一起回去複命。”
“可以。”依稀的臉色有幾分發白,看得錦繡頗不是滋味。看得出來,依稀并不是很開心地想去的。
“呵呵,依稀,難得看得你替個人讨情呢,我的面子可不是很好還的。”譏諷着,鏡子的話讓依稀笑得苦澀,不過也沒有說什麽。
“好吧,那公事就到這裏吧。”依稀的不言語也沒有惹怒鏡子,反而是笑得開心,顯然依稀讨面子的舉動讓他十分舒服,就連再次轉身對着錦繡的氣勢也收斂了不少。
“現在我們來談談私事。”對着錦繡,鏡子緩緩的伸出了手——“那麽,跟我走吧。”
我了個擦!你這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