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餘的假期, 兩人又四處奔走看了幾套房子, 最後還是選定了最初看的江邊的那套。大小合适,地段也好,風景更是不錯, 挑不出什麽毛病來。
林楚楚本來就覺得時間還多,說是再多看看也不遲。陸澤倒是比她着急,定下來之後便迅速收了房, 找了設計和裝修。
他的計劃打得很好,這幾個月好好裝修,再放幾個月敞敞味。等到明年林楚楚畢業回來,正好可以住進去。
日升月落,時間過得很快。對林楚楚而言,要深造的內容很多, 這兩年裏幾乎是日複一日起早貪黑, 演算紙鋪了一頁又一頁,有時候實驗室一住就是一個通宵……
看起來似乎比工作時候辛苦很多,可她心裏卻是真心開心的。跟着導師跑了很多地方, 接觸了很多業內大拿, 也跟同學雖磕磕絆絆但還算順利地完成了屬于他們的項目。
人要走出去才知道自己又多渺小, 同樣也正是因為見到了外面的世界,才得以開闊眼界。她知道自己只是窺探到宇宙的一角,但那綿延萬裏的浩渺星空,正在向她徐徐展開。
三月底,草長莺飛。這座城市徹底從凜冬中蘇醒過來, 綠意盎然,走在路上似乎連腳步都輕快了起來。
就在這個美好的季節,林楚楚畢業了。
以前從沒想過會再以學生的身份回到校園,也沒想過會再經歷一次畢業。
那天起了大早,初升的太陽灑下暖洋洋一片,路上所遇,都是穿着學士服的學生。
來到場地外時,林楚楚碰到了帶了自己兩年的導師。這位同樣是業內大拿,他很是欣賞這位學生,她的科研能力和執着的性子都是他想要的,所以言語中幾次提到希望她留下來。
她感謝導師給予的知識與幫助,卻還是婉拒了他的好意。
畢業之際,導師不免可惜。
“真的不打算留下來嗎?讀博,或者去我的研究室,都可以。”五十幾歲的中年人,濃重醇厚的美音,是那種經過歲月沉澱後的味道。
她笑着搖搖頭,“這兩年能遇到您是我的幸運。之後您一定會遇到比我更優秀的學生,而我――”
不遠處似乎有人在用力揮手,吸引了她的目光。一掃過去,她的聲音突然停住。
穿着牛仔襯衣的少年在學士服的包圍中格外顯眼,他大步朝她跑過來,仿佛送來了一陣風。
就在十分鐘前,她還在心裏暗自遺憾,自己的愛人不能見證畢業這個重要的時刻。
可現在……
她有些驚訝,睫毛微顫,然後嘴角上揚。
一旁的導師順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便瞬間明白了。他笑得很和藹醇厚,卻并沒有那種年長者對年輕人的不理解和優越感,只是單純地問:“所以你是為了他選擇不留下的?”
她看着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眼含笑意,說:“有這個原因,但不是全部。”
她已見過世界缤紛,也格外珍惜那些囿于小天地裏的親情與愛情。
導師笑笑,不再勉強,真誠地說:“祝你未來更好。”
“您也是。”她看向導師,感謝他兩年來的照顧,也感激他完全尊重她的選擇。
跟導師道別後,她望着陸澤跑過來的身影,眼睛彎成了一彎新月。
跑了小一段,他有些喘,頭發被微風吹亂。林楚楚擡手把他眼前的一縷頭發撥開,笑說:“你怎麽來了?”
“不想錯過你人生中的重要時刻。”
“可是……不是說有比賽嗎?”聽說他有比賽,而比賽時間又與畢業典禮的時間相撞,她還為此遺憾了好久。
“是有比賽啊,不過,離你學校不遠。”
她一拍腦袋,這才反應過來,“你怎麽不告訴我,我還以為你在國內打常規賽。”
他笑笑,手放上去摸摸她的腦袋,“就是想給你個驚喜。”
林楚楚這才發現陸澤似乎又長高了,果然還是在“二十三竄一竄”的年紀啊。
他幫她把學士帽戴好,“好像快開始了,我們進場吧。”
畢業生坐一起,家屬另站一邊。或是父母,或是愛人,發自內心地鼓掌,掌聲雷動。
數不清的身着學士服的畢業生,将帽子高高抛起,湛藍的天幕下,都是飛揚的青春。
結束了兩年的研究生生涯,林楚楚的心情比較複雜,不舍與開心交雜。
陸澤是趁着今天沒比賽跑過來的,但接下來還有賽程,林楚楚便陪他回了酒店。
待比賽結束,有了短暫的三天假期,倒也不着急回去,兩人商量着,便打算去尋一個風景好的地方,讓自己放松放松。
陸澤租了輛車,往北走,越發人煙稀少,最後停下來,到了一片開闊地帶,零零星星坐落着一些房子。
住的是民宿,視野開闊,推開窗便是一望無際的綠色原野。
這一趟本就是來休息的,沒想過要走什麽景點。每天窩在房間裏,便是床浪翻滾,一次又一次,感受身體與靈魂的深度契合。
夜晚,月亮隐去,換上一片星辰閃爍。遠離塵嚣,滿天的繁星美得如同畫卷一般不真實。
陸澤推開門,便看到林楚楚踩着人字拖,穿着碎花長裙,雙手撐在欄杆上,仰頭在望着外面。原野上有風吹過來,他走過去,給她披了件薄外套。
“在看什麽。”
她笑容溫柔,“看星星。”
忽然想起初識的時候,看完演唱會,沿着河邊回去,那時她指着天邊那顆星,笑靥如花,“天狼星。”
那時候大概誰都沒有想到,身邊那個,會是攜手一生的人。
“你叫我認星星吧。”他說。
她閃過半分驚訝與驚喜,“好啊!”
出了房間,下面是廣闊的草地,也沒那麽多将就,就地躺了下去。
不用再仰着頭,因為一睜眼就是整片整片的星空,還眨巴着眼,看着看着,就仿佛拉近了天與地的距離,伸手就可以觸摸到。
是最原始意義上的“星羅棋布”。
晚風拂面,送過來青草的清香。
她确認了一下方位,環顧四周,指着那顆極亮的星,“你看那顆。”
“天狼星?”
“你怎麽知道的?”
“很簡單的,”她一笑,“一般來說,在夜晚肉眼可見到的最亮的就是天狼星了。”
她伸出手,“把你手機給我用一下。”
陸澤乖乖地把手機交給她。
“密碼。”
“你生日。”
“不要用生日當密碼,很容易被人猜到的。”林楚楚小聲提醒,心裏卻是甜如蜜。
她找到應用商店,給他下載了一個app,然後把手機還給他。
“這是什麽?”
“你打開這個app,手機對準星空,便能看到這片星空所有星星的名字。點開看的話,還有具體信息。”
“這麽神奇?”
“嗯,你試試?”
陸澤把手機拿起來,對準那個方向,手機上果然顯示那顆星就是天狼星。再放大,旁邊的小星星的名字也都顯示了出來。
他覺得很是神奇,站起來,拿着手機各個方向都轉了一圈。
看着他玩得不亦樂乎,童心未泯的樣子,林楚楚不禁笑出聲。
很快,他又發現了什麽,坐下來問她:“星等是什麽意思?星星還分等級呢?”
林楚楚捧腹大笑,“也可以這麽理解。簡單來說,星等就是指星星的明暗程度。數值越小,表明星星越亮。”
他看着手機屏幕上的“天狼星,-1.45”,問道:“可以為負數?”
“可以。”
“那……”他想了想,“那你在我這兒是負無窮。”
沒有預料到他會這麽說,她有片刻的怔愣,心裏像被人輕輕一戳,柔軟得不像話。
林楚楚伸手去抱他,“真傻。”
不想去糾結什麽連太陽的星等也才-26.7,真要趨近負無窮怕不是要亮瞎了眼。只要知道在他心裏,她永遠是那顆最亮的星,就足夠了。
在這裏住了幾天,身心放松下來,完全沉浸在大自然的懷抱中。每天就是吃飯睡覺、以及另一種意義上的睡覺。等做夠了,就去下面散散步,廣袤的原野裏只有兩個手牽手的小人,夕陽西下或是滿天繁星,美得像一幅畫。
回去時是三天後。
那套房子買下來之後,陸澤交代裝修師傅們,不着急、可以慢慢來,但一定要細致入微。
雖然商讨過,但具體的裝修效果林楚楚喜不喜歡,他還有些忐忑。
出電梯的時候,他在後面,拿手捂住她的眼睛,帶着她往前走。
“這麽神秘啊?”
指紋鎖“嘀嘀”兩聲,門打開了。她輕輕吸了一口氣,沒有任何新房殘留的味道,仔細分辨,似乎還有淡淡的花草清香。
他把手一放,帶着點邀功的語氣,迫不及待地問:“怎麽樣?”
她環顧四周,情不自禁地感嘆:“哇――”
腳下根本停不下來,徑直就往窗臺走。以俯瞰的姿态,望向下面靜淌的江水。有風吹過來,陽臺上的綠蘿葉子撲簌簌,像在給她打招呼。
回到客廳,坐在柔軟的沙發上,林楚楚感嘆:“沙發我喜歡,電視櫃我喜歡,還有這個燈,好漂亮!”
走進卧室,“這個大床……還有浴缸……”
她繞着房子,仔仔細細看了兩圈,坐下來,才看到進門的拐角處還有一面大的穿衣鏡。
不僅可以作為出門前檢查着裝的工具,而且,這面鏡子正對着窗戶。二十六樓的高度,江對面那些遙遠的高樓大廈盡收眼底,格外好看與恢宏。
“這面鏡子我也喜歡!”
陸澤不明意味地笑笑,“我也喜歡。”
她有些疑惑,這時候還不懂他這喜歡是什麽意思。
直到夜的帷幕落下,有什麽東西隐隐躁動。在自己的房子裏,可以毫無顧忌。
陸澤把人壓在牆邊,林楚楚想讓他去卧室,他卻輕輕一笑,把她抱起來,走兩步,到玄關的櫃子上放下。
後面就是那面大鏡子。
鏡子裏映出高樓大廈外的燈火與霓虹,五顏六色,似繁星閃爍,是這座城市特有的标記。
窗外是萬家燈火,屋內則是一室旖旎。
她臉一熱,“會被看到。”
“不會。”陸澤手在儲物櫃上摸了摸,找到一個遙控,按下按鈕,薄似一層紗的白色窗簾緩緩合上。
鏡子裏是模糊的幢幢燈影,以及無比親密的姿勢。
她總算明白他為什麽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