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摔傷腿的當天,早起莅陽的臉色就很差,看着謝玉又不說什麽。謝玉休沐,不用上朝,一直哄過吃完早飯,莅陽才不情願地說道:“做了個夢,夢見你扔下我們母子四人自己走了,我追你也不回頭。”謝玉簡直無可奈何,算日子,怕是莅陽這幾天心情都不好,他低聲妥協:“是我的不是。”
孩子們默默地扒完飯,收拾了東西準備去書院,莅陽看到謝弼小心地拿出一個風筝,眼睛不由得亮了:“這風筝是你做的?”謝弼道:“是青遙兄長給我做的。書院附近有一大片空地,我們幾個約好下午去。”謝玉看着莅陽:“怎麽,你喜歡這個?”“小時候經常放,”莅陽帶着笑,看着行禮告退的兩個孩子,“好多年不放了。”
謝玉看着眼看走到門口的景睿和謝弼,出言叫住:“謝弼,我們上午也去放風筝,下午你去了再還給你,好不好。把風筝拿過來。”謝弼動了動嘴,磨磨蹭蹭走回來,把風筝交到謝玉手中時千叮咛萬囑咐:“父親,萬萬不可弄壞了。”謝玉揮了揮手,示意謝弼盡管跟着景睿去書院。莅陽有些不忍心:“不然咱們另外做一個,看弼兒不情願。”謝玉道:“我今天休沐,正有時間陪你,再做一個,又得等幾天出去玩。最近邊境不太平,說不準什麽時候又要出去。”說着安排了馬車,也沒帶随從,帶着莅陽和兩個女兒出發了。
空地在松山書院旁邊,外圍有一大片松林。莅陽拿着風筝,謝玉拽着軸線跑,謝绮和謝絮在謝玉咯咯大笑地追。今天幾乎無風,謝玉跑了滿頭滿臉汗,風筝終于歪歪扭扭掙紮地上了天。莅陽擡頭看着碧藍的天空上,眼裏映出搖搖晃晃的風筝,一會兒又映出了謝玉的臉,總算露出笑容。
然後風筝就挂樹上了。
謝絮最開始哭出來,伸着手直喊“要!要!”,莅陽看着謝玉摩拳擦掌,拽着他的袖子叫他不要去,畢竟有些高,謝玉不是年輕小夥子了。
“不用怕,”謝玉輕松地笑,“這松樹上杈子多,容易得很。不然回去謝弼去鬧你。”
莅陽就忍着心跳看謝玉一根枝一根枝地踩上去,嘎吱嘎吱地聲音分外的大。直到“咔嚓”一聲枝條斷掉,看到謝玉的身影從半空中穿過幾道樹枝落到地上,莅陽整個人的呼吸都停止了。
謝絮最先哭起來,莅陽反應過來,往前邁了一步,只覺腿間“呼”的一下,仿佛半條命都流沒了。她慘白着臉趔趄着過去,謝玉整個人落在樹的陰影裏,朝她笑笑:“沒事,腿好像不太舒服,你去叫書院派人來。”
松山書院是貴族書院,聽說是謝侯爺傷了,趕緊叫書院的護衛出來,碰巧遇到查案的夏江,就跟着一同過來。
“怎麽會弄成這樣?”夏江在謝玉面前蹲下,仔細查看了一下,伸手輕輕碰了碰。
謝玉臉色臘黃,豆大的汗珠淌下來:“給我女兒摘風筝。怎麽樣,”他盡力低聲,“斷了吧。”“嗯。”夏江點點頭,指揮書院護衛用木板把人擡回去。
大夫過來診治完,說是腿骨斷了,已經接好,一定要好生休養,不然怕落下病根。
謝侯爺摔傷,得了訊的人都登門探望,謝玉只說是給謝絮摘風筝摔的,謝絮在莅陽懷裏“爹爹”“爹爹”的叫。
第三日,宮裏的高洛來了。先是轉達了陛下的擔憂之心,之後又聊了一些閑話,不外是祁王又跟陛下在朝堂上争執起來,林燮自然是幫着祁王說話。朝堂從文到武一多半的人都支持祁王,陛下竟然有些孤掌難鳴的架勢,最後摔了杯子退朝。
謝玉在床上躺了一個月,實在躺不住。期間宮裏陸續傳了消息出來,夜秦進犯,皇帝派了李重安去。謝玉可惜這次機會,若不是傷了腿,又可以建功。莅陽按着不叫他起床,變着法找事給他做——比如每天用一個時辰檢查孩子們的課業。
謝玉拗不過莅陽,乖乖聽話。現在就是懷裏抱着謝絮,床前站着景睿和謝弼輪流背書,旁邊板凳上坐着謝绮聽。景睿很聰明,謝弼很用功。謝玉有時聽他們背書會走神,想着面前這四個孩子是怎麽一個一個來到身邊,來充實他與莅陽的人生。
“父親?”謝弼的聲音把他拉回到現實。“怎麽?”謝玉輕咳一聲。“這是《列國志》上的一段,今天在書院,我與人争執起來,想請教父親。”謝玉接過來一看,講的一場小型叛亂,只冒了頭,就被鎮壓了。皇帝很惱怒,問叛亂的人:“我對你不好嗎?為什麽你要反對我?”那個叛亂的人回答說:‘你對我很好,我只是自己想當皇帝而已。”謝玉笑了笑,先讓謝弼讀了一遍,問他怎麽看。謝緒就老老實實回答:“三綱五常乃天地之道,這個叛将藐視君王之綱,實乃惡人也。”謝玉又問景睿怎麽看,景睿對君臣之道不感興趣,只說:“我們确應以德待人,然而對方沒有以德報之,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謝玉看着兩個孩子,笑着點點頭:“你們這樣想,也很好。”“那父親怎麽看?”謝弼追問。謝玉輕輕摩挲懷中已經睡着的謝絮:“有些人不信什麽天道,這樣的人做事情,只是取決于自己想做而已,不論什麽恩怨。”
“這樣的人不是太冷血了嗎?”景睿皺着眉頭問。
謝玉笑了:“是啊,簡直冷血到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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