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3日
6月3日
“辛雅,”錢斯慕都無奈了,“你是不是天天熬夜?”
辛雅只是趴着,四五分鐘前她忽然醒來,就這樣一直趴着,閉着眼,想要抓住那份刻骨銘心的愛情,但一切如潮水,不停的退去,退去,終露出貧瘠荒涼的沙地。她想哭,又不知為什麽哭;我怎麽了?仿佛經歷了完整的人生,卻又仿佛經歷的不是自己的人生。
“我只是趴會兒,累了。”辛雅神情木然。
“你呀,真讓我操心!”
辛雅望向窗外,淡藍的天空浮動着一片雲朵,似凝固不動,若一直盯着看,相對于窗框,又能察覺出緩慢的移動,凝視久了,竟有了一個錯覺,雲不動,自己坐在船中一樣在動。
人生何嘗不是一個錯覺,以為每一次選擇權都把握在自己手中,于是自豪的宣稱,我的人生我做主。真的是這樣嗎?我們內心不願随波逐流,但世界就在激流中前行,每個人都是一顆微不足道的水滴而矣,你有什麽資格敢稱選擇了自己的命運?命運的方向就是歷史的方向,一切成為過去的時候,回首人生,何談選擇?
辛雅被自己的覺醒吓住了,她從來是個樂天派,怎麽突然悲觀起來,甚至,開始抑郁。她不知該相信什麽,大腦空蕩蕩的,像一個曾經生活過的空虛的世界。她的心中流動着酸楚,真實的自我似被剝離。
“辛雅,發什麽呆?別吓我。”錢斯慕擔心的看她。
“沒什麽,我只是很累,好像一覺睡了一個世紀,得到很多,又統統失去了。你能理解嗎?”
“我和初戀分手的時候,就是這種感覺。你以為你得到了全世界,到頭來才發現,全世界都抛棄了你。”
兩人同病相憐,一時各有所思。只是,辛雅都不知思的是誰。陸雨嗎?他似乎很近,又似遠隔兩世。
“你準備答應陸雨嗎?他還鐘情你的。”
“我有些怕。”
“怕什麽?”
“男生是不是一旦得到你了,就不再珍惜。就像《美人魚》,他會愛你的容顏你的歌聲,一旦出現了令他心儀的姑娘,那個能為他放棄生命的人也會被抛之身後。”
“我還是保持樂觀,我相信一定有好的愛情,若尋不到,我寧可孤獨終老。這件事上,絕不和父母妥協!”
“我挺佩服你的,敢愛敢恨。”
“零零後,誰怕誰?”錢斯慕攥緊小拳頭,做出兇惡的神情。
“奶兇奶兇的,誰怕你?”辛雅一樂,陰霾盡掃。管他雲動我動,心不動,萬事身外,不傷毫毛。
“嗨,”錢斯慕小聲喚她,“陸雨過來了。”
陸雨終于鼓足勇氣,想着一起生活了一個月,最終水到渠成,抱得佳人,雖回歸現實,情深意切必不成虛。
衆目睽睽之下,陸雨走到辛雅身邊,“辛雅,”他突然又沒了底氣,因為辛雅竟不擡頭看他,他的口氣一下子謙卑了,“我想和你說句話,能不能出去走走。”他懇求道。
“抱歉,”辛雅聲音不大,很溫和,也很堅定,“我們沒什麽好說的。”
衆人的目光之下,陸雨如芒刺背,汗涔涔而下,就要落荒而逃。
辛雅忽然擡頭看他,眼光茫然而傷痛,“等下。”
陸雨不敢動,期待的望着她,只盼愛情在她心中複燃,未來依舊有曾經的幸福。
“陸雨,”辛雅起身,“我有話和你說。我們出去吧。”
陸雨雙眼發光,美好的人生就要開啓。兩人低頭出班,班內一片嘩然。錢斯慕幾多失落。
辛雅仰頭,對着陸雨無限渴望的目光,真誠的說,“我突然想通了,愛就是愛,不愛也不會成為愛,即使會被愛被感動,那終不會成為真正的愛。美魚人付出了生命,也換不到王子愛她,全不是她的錯,她美麗善良,只是她愛了不愛她的人,生命也換不到真愛。你很優秀,我真的很喜歡你,甚至有些崇拜,我對你也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親切感,覺得你像我的親人。可,那不是愛情。我對你冷漠,你別介意,我只是不想你有非分之想。與其暧昧不清,不如一刀短痛,這是我對愛情的态度。就快分別了,我知道你的心意,才特別糾結,我真心希望你找到兩情相悅的愛情。”
陸雨想哭,這就是一同生活了一個月的結果?他還是擠出苦笑,嘆出那口郁結于胸的窒氣,“辛雅,謝謝你給了我最後的尊嚴,沒有當衆再度拒絕我。我也祝福你,終能擁有兩情相悅的愛情。”
辛雅聽他一說,如釋重負,微笑着伸出手,“我們是朋友。”
陸雨縱有萬般不情願,也只得做出灑脫的姿态,握握她手,不敢握緊,輕輕一晃即松開。
“錢斯慕是個好姑娘。”辛雅頑皮的一笑,兩只天真的大眼睛閃着妩媚的光澤。
“呵呵。”陸雨哭笑不得,“辛雅,你回去吧,我出去走走。”
“嗯。”辛雅看着陸雨落寞又憔悴的面龐,一陣心痛,可不能一時心軟,害人害己。辛雅不再猶豫,低頭回班。
陸雨萬念俱灰,怎麽也想不明白,明明相愛,轉瞬消散得了無蹤影;只得裝出溫文爾雅之态,目送了辛雅回班。一氣狂奔出校,保安也攔不住他,直跑到佛慧山頂,氣喘噓噓,汗如雨下,才稍解忿恨。
“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我如此對她,還是得不到她的心,她要讓我怎樣?”心裏就是放不下辛雅,越是不得越是技癢,可強烈的挫敗感讓他真想一退了之,重入輪回。
“陸雨,很失敗?”
陸雨聽得陸露冷嘲熱諷,反冷靜下來,“在訓練場能做到,在現實裏也行!”
“告你個不幸的消息,你被終止地球代入資格了。”
“什麽?憑什麽?”陸雨氣急敗壞。
“你破壞游戲規則。”一個機械的聲音出現在腦中。
“我怎麽破壞了?”陸雨心存僥幸,不禁瞥了陸露一眼。
陸露雙手叉在胸前,一副無所謂的姿态。“我說的,是你求我幫你,不關我事。”
“陸露已坦白,從寬發落。你錯誤重大,把地球人類帶入了訓練場,這種等價于開外挂的行為,嚴重破壞了游戲的公平性。而且你還求助于你的同源異構體,協同作弊,錯上加錯。鑒于你沒有對地球的生态和人類社會造成嚴重的破壞。對你小懲大戒。終止你地球代入資格。”
陸雨呆立于地,五雷轟頂,什麽辛雅不辛雅的,早棄于腦後。地球人代入是他最喜歡的游戲,自己一族從未有人花如此多的時間費如此大的精力投入地球人代入中,自己更以地球歷史和情感專家自居,在族中有崇高的聲譽,此次迷了心竅,為了短期成就,竟将真人意識傳入訓練場,鑄成大錯。
“我知錯,”陸雨驚恐萬狀,“我真是鬼迷心竅,再也不敢作弊。懇求從輕發落。”
一陣沉默,終于那個聲音又在腦中回響,“鑒于你曾對推動人類社會的發展做出過巨大貢獻,将此次懲罰年限定為地球時99年。”
“那,一切都晚了!”陸雨帶着哭腔。九十九年,紅顏成枯骨,愛情成泡沫,“不,不,讓我留在這兒五十年,二十年,十年,就十年,之後我一千年不回來!”
沒有回應。陸露同情的看着他,目光中又有一絲幸災樂禍。
陸雨身體一震,他的意識瞬間從□□中抽離,化成一道光,沖入黑暗無際的宇宙。地球成了一個點,太陽系成了一個點,銀河系成了一個點;再一瞬,他的意識重啓了,銀河系、太陽系、地球,九十九年,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