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信?”明裳歌轉過身, 簡單看一眼信件後,又把信件送還給了陳媽媽。
陳媽媽看着被強行塞回自己手裏的信件,尴尬地笑了笑,像是有些猶豫的樣子:“這個信件是夫人自己糊上的, 咱一個做下人的也不知道主子寫的什麽, 聽夫人的那個語氣态度, 應是很重要的信件了。”
明裳歌揚了揚眉, 從回家到現在,這屁股板凳還沒坐熱乎, 面對現在這件事,她确實不能理解:“重要的信件,難道不能叫忠心的下人去送嗎?”
“這下人哪兒有忠心的啊?”陳媽媽拂了拂耳邊的碎發, 依舊堅持着自己的态度,“夫人原本是想着叫大公子去送的,奈何大公子就不是個靠得住的,這不夫人也是實在沒辦法了嘛,也幸好小小姐回來了,這家裏才能有一個靠譜的人。”
先是貶低了自己人,再來誇一下別人。明裳歌承認, 這個陳媽媽倒是真的會說話。
但是她的語氣又給人一種不容置喙的堅決感。
明裳歌哼笑一聲,反問道:“這麽重要的信件,那夫人怎麽放心把這個重要信件交給你呢?”
“小小姐……”陳媽媽這下有點穩不住了, 她剛想張開口解釋, 結果卻立馬被明裳歌給打斷了。
“行了, 把這信件放下吧。”明裳歌又拿起了桌上的調羹,舀了一勺碗裏的白粥,她嘗了一口, 然後又對陳媽媽說道:
“你可以走了。”
陳媽媽見目的達到了,便也沒什麽值得久留的,她站起來輕輕服了服身,徑直離去。
白粥已經微涼了,上面已經起了一層粥皮,明裳歌的上嘴唇沾上了一層黏膩的粥皮,她舔了舔上嘴唇,一臉的淡漠。
連這剛剛盛上來的粥都涼了,還有什麽是不還沒涼的呢?
————————
今天是要正式下葬了,昨晚的燒天梯沒有叫明裳歌,所以甄秋琴在吃完早飯後還專門過來給明裳歌解釋了一番,說是太晚了,怕吓着明裳歌這個小姑娘家。
明裳歌對此笑了笑,也沒有多說什麽。
在這個明府裏,她好像也只剩下了順從了。
沒有人會聽她的想法,就好像別人把事情告訴通知她,都是給予她的一種施舍。
今天的送葬儀隊,按常理來說要是子嗣走在前面,但是甄秋琴卻以明常青膝下無男丁,讓他們大房的大公子走頭陣。
今早明裳歌剛穿戴完畢送喪服,就看見甄秋琴正在和她那兒子在院子裏争吵着。
那大公子正鬧着脾氣,說不想幹領頭這種抛頭露面的事情,更何況還是喪事。
甄秋琴正哄着他:“這次的喪事已經特意簡辦了,流程不會太繁瑣的,你就領個頭吧,就當孝順孝順你小叔了。”
“孝順他?讓我孝順他幹嘛?他又沒給我錢花。”大公子倒是一臉鄙夷之态。
“我爹也沒給我錢花,但是我還是得孝順孝順,伯母,這次就讓我來帶隊領頭吧。”明裳歌連一個眼神都沒給那什麽大公子一眼,直接徑直略過他,看向了甄秋琴。
她順着他們母子兩的話說着:“我爹雖然膝下無男丁,但也不是膝下無人,這明家二房也還是有人的,既然堂哥這麽不情不願,就由我來頂替堂哥吧。”
這番話,對于在甄秋琴他們面前來說,确實略顯刻薄了一些。
但是明裳歌忍不住了,面對這樣的一個明府,她已經不想再裝一個溫婉的大家閨秀了。
送喪禮儀确實減去了許多繁瑣的禮節流程,明裳歌的那番話一出,甄秋琴本想還在勸勸的,但是後面明常在來了,他出言同意了明裳歌的要求,所以這最後的領頭人是明裳歌。
走在送葬的路上時,明裳歌看着滿天飛舞的白幡和雪白的紙錢,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這路該怎麽走了。
極度的消極和疲憊。
其實昨晚根本就沒睡好,因為昨晚明裳歌是睡的母親的房間,下人們見母親已經去世了,便把那床上的褥子之類的抽去了許多層。
一般這種家中已經過世了的主人的院子,都會做封鎖處理。
有些小婢女們,便想着偷偷占着這個便宜,把那些上好的蠶絲被褥給偷偷抽取了出來,反正這院子一鎖,就沒人再會進去查看了。
這是明裳歌之前設想和了解到的,她也寧願希望是如此。
而不是……她娘親生前就是睡的那樣的硬板床。
天空有些暮黑,明裳歌隐隐約約看到了天空中飄蕩的大雪花。
先前在荊州,已經很少看到盛京這樣的大雪花了,送葬的時辰一般都挑在了黎明時分,所以現在外面的天兒還是蒙蒙亮。
有片小雪花飄進了眼睛裏,明裳歌感覺到左眼乍然一涼,這淚水便直接給刺激了出來。
一旦眼角崩出了淚滴,這眼淚就開始止不住了。
滾燙的淚水劃過她的臉頰,順着脖頸流入了她的衣服內裏,但是又由于天氣太冷,這淚水劃過的地方開始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長長的眼睫上也因為淚意的緣故,被冷氣凝固了小水珠子。
好像昨天都沒怎麽傷心,現在應該也沒啥,她的爹爹娘親也沒怎麽帶過她,按道理來說也沒什麽感情,這哭也沒啥好哭的。
明裳歌在腦子裏開始無限循環着這些理智的思考結果,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這眼淚珠子就跟不要錢似的,一直往下掉。
剛結上冰霜的淚痕,又被剛剛流出眼角的淚水,給融化開來。
送葬禮過程減少了大半,所以整個葬禮結束的也很快。
明裳歌看着她父母雙親二人合館入葬,在衆人面前,她沒有掉一滴眼淚。
甄秋琴在下葬入土結束後,特意走了過來,拉過明裳歌的手,然後拍了拍,安慰道:“歌兒,你若是想哭,就來伯母這裏大膽哭吧。”
隔了許久,明裳歌的眼珠子才動了動,仿佛這個時候才感受到身邊還有一個人的存在。
她擺了擺頭,漠然道:“沒什麽可哭的。”
随後,明裳歌眯眼看向甄秋琴,突然插了一句嘴:“伯母今早差陳媽媽送來的信,是真的重要到要我親自去送嗎?”
“這……也不是……”甄秋琴嗫嚅了一下,随後連忙擺了擺手,剛想解釋着,明裳歌卻沒打算給她解釋的餘地了。
“既然如此,麻煩伯母幫侄女準備好馬車、幹糧之類的吧,裳歌定當盡快送達。”
說完,明裳歌微微拂了拂身子,先行離開了墓地。
來送葬的時候,需要随行的人要親力親為地從家中走到墓地,但是下了葬之後,主子們倒是可以坐着馬車回去的。
明裳歌先挑了一輛看起來最為舒适的馬車,便徑直上了馬車。
秋月跟着明裳歌先行上了馬車,春花便在後面收好了馬凳,才進馬車坐好。
不過春花進了馬車之後,猶豫着跟明裳歌說道:“小姐,這馬車好像是大夫人專用的。”
“管她那麽多,咱們都要離開這盛京了,還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了。”現在明裳歌只要一想到那些人的嘴臉,便有些氣厥。
秋月有些震驚:“小姐你真的打算去幫大夫人去送信件?現在西北那邊亂得很,此次路途奔波,奴婢擔心會遇到不測風雨。”
“不去找爺爺,我們還能去哪兒?”明裳歌的眸子暗了暗。
在這個所謂的明府裏,沒有人會關注她,明裳歌敢保證這件喪事過後,整個明府上下甚至還可能會徹底遺忘了她。
她不明白,這裏明明是她的家,但為什麽卻已經被陌生人給占據。
其實她從小就跟大房那一家沒啥交集,她真的不明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現在她在明府僅剩的支柱依靠已經離開了人世,或許她該自覺離開了。
這裏已經沒了她的地方……
突然,她掀了掀眼皮子,笑道:“說不定她們現在還想着要我們去感謝她們呢……”
畢竟是她們給了明裳歌一條明面上的退路,讓明裳歌有理由光明正大地離開明府……
“小姐……”秋月有些急了,“這送什麽信件一定要小姐你去呢?這樣蹩腳的理由,奴婢擔心有詐啊!”
明裳歌一開始是靠着窗邊,輕輕眯着眼小憩,但是聽到秋月的話之後,便直接睜開了眼睛,看向秋月:“所以啊,我們就将計就計好了。”
她停頓了半會兒,又接着說道:“這個明府已經沒我們的地方了……去找爺爺吧。”
去西北至少還能有爺爺。
也還有那個人。
她想他了。
————
事實果然跟明裳歌先前猜想的一樣,自從下了葬以後,二房這邊就算是被徹底遺棄了。
大廚房不會再記得給二房留飯,仆從也學會開始無意識地遺忘灑掃二房的庭前。
這一切地一切,明裳歌都是冷眼相看。
從前,這個家就沒多少她的位置。
現在,她也沒太指望這個家,能再給她留什麽位置。
她喚來了春分:“你明天抽個時間去聯絡聯絡劉叔,後天咱們就出發吧。”
春分點頭應道:“那我們要在哪兒集合呢?”
“就在北城門口吧,叫劉叔讓護衛兵們小心些,等我們先上路了之後再來跟上。”
明裳歌不是不知道甄秋琴那樣離譜的要求裏面肯定有着她的算計,但是她沒辦法。
甄秋琴就是想要趕她走。
她留在這裏,所有吃穿用度都是要用着公家的錢。
明勁光還沒死,所以他的財産大多都是攥在他自己手裏的,不過他倒是也會分一部分出來用作公家的公錢。
明府上下,先前鄭氏自從剩下明裳歌以後,這身子就弱了許多,所以她也自然沒有主持中饋的能力。
最後,這中饋大權,就自然而然落在了甄秋琴的手上。
明常在只是一個小小文官,他在官途上并沒有什麽建樹,若不是靠上這麽一個大将軍的爹,或許他根本就混不到官職。
大房的所有錢財來源,就全靠明常在的那些俸祿了,但是明常在又官職低,這俸祿當然也沒多少。
其實明裳歌也能感受到明府上下,已經縮減了許多用度。
而明勁光多年來也一直在西北駐守,他也沒法天天叮囑關心到盛京這邊來。
這麽一想來,明裳歌還是能夠想通,大房為何要如此厭煩她了。
或者說,是嫌棄整個二房。
如果說明常在是俸祿不多,那明常青就是根本沒有俸祿,更何況整個二房還全是藥罐子。
……
應該的,她走是應該的。
……
秋月心細,所以面對這些複雜的深庭大院裏的事情,明裳歌喜歡去找秋月幫忙,但是如果說到這些要跑路的事情,春花倒是顯得比秋月果敢、麻利很多。
這些事情,明裳歌交給春花來做,她也放心。
果不其然,春花一點都沒有辜負她的期望,第二天一大早,春花就出門去找劉叔了,當天下午就趕了回來。
一下子解決了明裳歌交代的任務,春花還怪開心的,進門的時候,還是蹦蹦跳跳的。
明裳歌倚在門前,看着春花那颠颠樂樂的樣子,笑着打趣道:“你這是路上撿到金子了?那麽開心?”
匍一進門,就撞見了明裳歌,這倒是春花始料未及的。
待看見明裳歌打量過來的目光後,春花突然把自己的手背在了後面,微微仰了仰頭,一臉求表揚的樣子:“小姐!你交代給我的,我可是全部辦到了哦!你想好要怎麽表揚了春花了嗎?”
明裳歌笑了笑,看着已經蹦到了面前的春花,伸手彈了彈她的腦門,故意道:“你還想要獎勵?那我獎勵你一個李子夠不夠?”
春花努了努嘴,不忿道:“那小姐你可就得不到這封從西北寄來的信了哦!”
說完,春花連忙朝後退了幾步,把原先藏在身後的信封在明裳歌眼前晃了晃,刻意給她顯擺着。
明裳歌先是一愣,随後她的眼神馬上鎖定住那信封上寫的——明裳歌收。
嚴肅又正式。
爺爺不會給她那麽寫,爺爺反而會寫一些比較親呢的稱呼。
如果不是爺爺,那從西北寄這封信來的,只有可能……
明裳歌:“??!”
“春花!你如果今晚還想吃飯的話,就趕快把這個信給我。”明裳歌朝春花瞪着眼睛,這下子好像是真的認了真。
春花見狀,只好嘟着嘴,走了過來,然後把那封信件遞給明裳歌。
明裳歌迅速接過那封信,就像是偷拿了大人糖的小孩,這嘴角的笑意無論如何都壓抑不住。
她斜睨了眼春花,笑着說道:“你放心,我早就去了大廚房,說好了今晚上給你準備一頓好的。”
這下子,春花才算是笑逐顏開。
明裳歌見哄好了春花,便趕緊捧着信封進了門。
秋月去洗衣服了,所以這屋內暫時沒別人,明裳歌把門給栓上了。
屋內瞬間黑暗了幾分,周圍靜谧,心頭跳動的聲音被無限放大。
今天的天兒比較陰,本身就不太亮堂,這屋內關上門之後,就顯得暗上了許多。
明裳歌把信封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轉身便去給旁邊的燭臺上點上了燈。
這屋內這麽暗,如果等會兒看不清就不好了。
燈芯剛接觸到火花之後,火焰猛得竄上了老高,火光噼裏啪啦的,還帶着微弱的熱度。
不知道那人寫信的時候,是不是也在燭臺之下。
明裳歌把點好的燭臺,搬到了桌子上。
一般那種需要長途運送的,都會給糊上米糊,以防信件在送的途中掉落。
明裳歌取了頭上的一根細簪子,謹慎地慢慢戳開這信件上封條上被米糊糊住的地方。
被一次用力地戳破,都會在她的心上顫動一下。
随着信封被撕開,明裳歌的心頭也像是被人捏緊了一般。
再不打開抽出信紙的話,明裳歌感覺自己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但是早先這信封捏在手裏的時候,明裳歌就已經感覺到了,這裏面的信紙可能沒幾張。
不過她知道,沈謬沒讀過什麽書嘛,不會寫幾個字,這信紙上內容寫的少也是應該的。
但是……
寫的少歸寫的少……
這你媽一張信紙都沒有是幾個意思?
明裳歌仔細把信封打開,她看第一眼,裏面沒有一張紙。
嗯。
是她眼睛花了的問題。
明裳歌把眼睛閉上,使勁兒轉動幾下。
然後,再打開信封看一眼。
還是沒有。
沒關系,她再眨巴眨巴眼睛,再看看。
嗯。
還是沒有。
是真的一張信紙都沒有。
先才拆信封的時候,用米糊封住的封條完好無損,不可能是送的途中給掉落了。
那肯定就是沈謬根本沒有往裏面放信紙。
懂了,肯定是沈謬給搞忘了。
或許他寫好了,就是要送的時候給搞忘了,所以這寄來的信封裏面就沒有信紙。
不過這專門大老遠,花費那麽大的力氣寄信,不可能還能把這最重要的信紙搞忘放進去吧。
不可能,沈謬絕對不是這麽大意的人。
難道是專門寄的無字信件?
畢竟古人還有什麽無字天書之說,可能是沈謬想效仿古人的做法,給她專門寄來了無字信件。
多麽高深莫測的手法啊!
“……”
媽的,明裳歌感覺自己都快替沈謬編不下去了。
沈謬那玩意兒是故意的吧……
明裳歌越想越氣,直接把信封往桌子上一扔。
未想到,一顆小豆子從信件裏滾落出來,咕嚕咕嚕幾圈之後,被撞停在了燭臺的底座邊。
明裳歌的眸光突然動了動,難道她之前遺漏了什麽?
她把信封給倒扣下來,用手在信封口端着。
果不其然,又一顆小豆子滾落在了她的手上。
彤彤紅紅的小豆子,圓滾滾的,滑落在指縫之間。明裳歌把這信封給完全撕開,已經沒有了,她把桌子上掉落的那顆豆子給撿了起來,和手心裏之前的那顆放在一起。
是兩顆一模一樣的豆子。
明裳歌把手心靠進了燭光,仔細觀摩了一下。
乍然之間,她好像隐隐約約有了一點印象。
是紅豆杉的果實。
原來,這才是沈謬要寄給她的東西。
思緒回憶瞬間被拉扯回了第一次見到那人的時候。
少年站在高大茂密的紅豆杉上,隐匿在黑暗之間,額間的黑藍抹額在月光下若隐若現。
身後随風飄蕩的高束馬尾,顯得他整個人帶了一絲玩味。
野痞又神秘。
紅豆杉之所以被稱之為紅豆杉,就是因為其果實狀似紅豆。
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原來啊,他也在想着她。
好巧啊,她也是呢。
————————
沈謬送她的兩顆紅豆杉果子,已經在路途中曬幹了,所以倒也恰巧方便的保存,明裳歌便把這兩顆豆子裝在了随身佩戴的香囊裏。
不過既然沈謬都給她送了信件,明裳歌覺得不給人家回封信不太好。
但是這信紙展開許久,連這研磨好的筆墨都快幹涸了,明裳歌也沒想好該給沈謬回什麽信。
如果就寫一些思念什麽的,會不會太肉麻啊。
連沈謬那家夥都知道害臊,還只偷偷送了兩顆豆子。
那她大大咧咧寫上一堆肉麻的話,豈不是就直接掉面兒了?
明裳歌越想越不對勁,她覺得這種行為真的不行。
堂堂的将軍府小姐,怎麽能寫那樣的言語呢?
還沒成親呢……
明裳歌把臉趴在信紙上,手裏的毛筆随意鼓動着,嘴裏也不忘念叨着……
“還沒成親呢,沒成親不能這麽肉麻,,沒成親不能寫這些……”
“沒成親呢……”
“沒成親呢……”
“怎麽還沒成親啊?”
“……”
“???!!!”
明裳歌突然猛地一驚醒,她低頭看着自己紙上寫的字。
——想成親了。
啊啊啊啊——
她到底在寫些什麽啊??!!
明裳歌想也沒想,直接把這張信紙,給揉成了一團,然後把毛筆重重地扔在了筆架上。
她鼓了鼓腮幫子,暗罵道:“明裳歌!你腦子裏一天天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咱大家閨秀,要學會詩詞歌賦,不能這麽直白地闡述心意!!!”
已經到這種地步了,明裳歌只能恨鐵不成鋼地罵自己了。
對了!
要詩詞歌賦。
明裳歌瞬間通透地悟了。
緊接着,她把袖子往上卷了卷,防止這衣袖沾上筆墨,随後便大氣地揮筆題寫。
——莫愁前路無知己,沈謬我真心悅你。
完美。
明裳歌就沒見過這麽完美、優秀的詩句。
明裳歌把信紙給拿了起來,用嘴輕輕吹幹墨水,這墨跡幹得快,不到一會兒便已經幹得差不多了。
明裳歌見信紙已經幹了,便把它放在了桌子上,準備疊起來放進信紙裏。
但是要到疊信紙的時候,明裳歌發現不對勁了。
這句詩上的“沈謬”兩個字,好似瞬間戳痛了明裳歌的眼睛。
他都沒直接寫上大名……
所以她更不能直接寫名字,不然這樣,就太為露骨了。
明裳歌不自覺地嘆了一口氣,把這張疊好的信紙放在了一邊。
她又坐了下來,準備再來一張。
不能把沈謬的名字直接寫上,那還能寫啥呢?
明裳歌看着這書房裏,這間書房是原先明常青的,明常青喜歡寫詩飲茶,所以這書房也布置得十分清閑、典雅。
只可惜這間書房,明常青根本就沒來過幾次。
大房和二房各修建了一間書房,都是明勁光按着兩個兒子的喜好修繕的。
就是不知道爺爺知道了爹爹……、
明裳歌不敢再繼續往下想了,随即,她的視線降低,餘光突然瞥見了書房的一面牆壁上,挂了一把刀。
不知道這是什麽刀,明裳歌之前沒注意到過,這書房裏竟然還有刀。
不過,她突然想到了,沈謬的那把簪着紅纓的大銀刀。
明裳歌無意識地眨巴了一下眼睛,突然,她知道應該要怎麽寫了!
明裳歌把手裏的毛筆拿正,一筆一劃,認真地寫着。
——春江潮水連海平,心慕英雄永不停。
沈謬是大英雄,就要這麽大氣!
這一下,明裳歌才算是滿意了,她把這張信紙給吹幹,然後給仔細裝進了信紙裏。
這是明裳歌沒有注意到的,在那張寫“春江潮水連海平,心慕英雄永不停”的信紙後面,還夾雜着先前的那張“莫愁前路無知己,沈謬我真心悅你”。
————————
第二天一早,是明裳歌和劉叔他們約定好要出發的日子。
明裳歌懶得跟大房那邊假惺惺,便直接随便拖了一個雜掃丫頭,去跟大房通報了一聲,然後就和秋月、春花她們帶着細軟,先行離去了。
明裳歌一行人,出門的早,所趕到北城門口的時候,這天才剛剛蒙蒙亮。
明裳歌一開始還抱着要等劉叔一陣的預算,卻沒想到劉叔來得比她們還要早。
這樣的劉叔,倒還真的把明裳歌的心給暖了一陣。
明裳歌一見到坐在馬車前室的劉叔,便上去甜甜地喊了一聲:“劉叔?近幾天過的還好?”
劉叔見明裳歌她們到了,便趕緊從馬車上拿下馬凳,為了給明裳歌她們上馬車用。
劉叔聽見明裳歌的關心詢問了,但是他确實擔憂地看着明裳歌:“小姐倒是莫問劉叔了,劉叔在外面住得好着呢,倒是小姐你,我最近聽說了将軍府的事情,小姐節哀啊!”
“我省得的,劉叔莫再挂懷,咱們先上路吧。”明裳歌朝着劉叔笑了笑,緊跟着便上了馬車。
劉叔看着上了馬車的明裳歌,嘆了口氣,待所有人都上了馬車之後,劉叔把馬凳又再次放在了馬車上,然後開口朝車廂內,問道:“小姐,咱們這次是要去哪兒啊?”
車內傳出來的聲音铿锵有力,不容任何置喙一般。
“去西北。”
————————
盛京,将軍府內。
甄秋琴正在給躺在湘妃榻上的明常在捏着肩,這次明常在又沒去官府點卯,不過明常在那樣的一個小文職,他去不去,區別都不大,更何況現在明勁光還正在西北,皇帝對明勁光也正重用着。
所以明常在經常偷點小懶,這官府裏面的人也沒人敢說他什麽。
BaN
明常在正趴在湘妃榻上迷糊着,身後的甄秋琴卻突然俯身,低聲在他耳邊說道:
“相公,我今早聽說,歌兒已經上路走了。”甄秋琴朝着明常在說話的時候,這個嗓音就顯得尤為綿長,嬌嗔。
甄秋琴原本就長得較為豐腴,加上這一副好嬌嬌嗓子,再加上适當的雷霆手段,這明常在就這樣被她拿捏了幾十年。
明常在也甘願一直沉溺在甄秋琴的溫柔鄉中,他聽到甄秋琴乍然提起了明裳歌,便突然清醒了些。
“她怎麽走的這麽快?”
甄秋琴笑了笑,自行想着,然後給明常在解釋道:“或者她不想再在這将軍府裏,受冷眼了吧,妾身覺得歌兒說不定巴不得,早點去西北找她爺爺告狀去呢。”
說完,甄秋琴還哼笑一聲。
過了半晌,明常在也反應了過來,随即他便跟着甄秋琴一起哼笑了起來。
二人笑夠之後,明常在便開口說道:“那咱們也得早點準備了,這小小姐,一生沒經歷過什麽冤枉、憋屈,咱們這做伯父、伯母的,也不能讓人就這樣給受了委屈啊。”
甄秋琴應和着:“是呢,妾身已經安排好人了,絕不會讓那小小姐去咱爹那兒哭委屈的。”
明常在笑道:“還是我的夫人想的周到,咱這小哭包小小姐,可不能去哭委屈的。”
“诶。”甄秋琴搖了搖頭,“這可不是小哭包,你說她是個藥罐子還差不多。”
“也是。”明常在點點頭,“你說那以前的太醫是不是騙人的啊,不是說那丫頭活不過及笄嗎?怎麽到現在還能走能跳的?”
說到這裏,甄秋琴便揚了揚眉,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那二房那一家,太醫都說活不過幾年,還不是照樣活到了今年?”
她停頓了一會兒之後,又接着說道:“這太醫可是禦用太醫,皇帝身邊的人,咱們可不能去質疑別人,太醫說的肯定有道理。既然他們不聽太醫話,咱們幫幫他們,不就行了?”
“也是。”明常在的眼神逐漸陰鹜起來,這語氣也逐漸冰冷:“太醫都說了,只讓他們活幾年,他們再多活下去,就是忤逆這聖上身邊的禦用太醫了。”
“咱們這是教他們,要聽太醫話。”
甄秋琴突然嘆了一口氣:“咱中饋裏,已經沒什麽錢了,他們自己賺不來錢,也不能怪我們。”
甄秋琴就像是迫不得已一般,竟然在明常在面前委屈了起來:“妾身也不是故意想斷了二房那邊的藥的,這實在是中饋沒有錢了。”
明常在聽着甄秋琴竟然還帶了哭腔,趕忙轉過身來,輕聲安慰道:“夫人別哭了,這二弟以後要怪只能怪那老頭子,不多給我們一點錢。”
“嗯嗯。”甄秋琴扭捏了一番,在明常在的懷裏親昵蹭着。
緊接着,室內的床簾飄蕩,從床簾裏面不斷被扔出來一些衣物。
親熱的旖旎聲,在這屋內此起彼伏。
沒人聽到,兩人先前的那番驚世駭俗的話語。
至少,明裳歌是聽不到的。
————————
明裳歌雖然很爽快地答應了甄秋琴的離譜要求,但是她還是心裏有着估量的。
所以一路上,明裳歌都叫劉叔走官道。
如果萬一出事了,還能及時搬救兵。
從盛京到西北的沿路城鎮官府,都多多少少跟明勁光有些交情,畢竟這是明勁光這一輩子走過最多的路。
等出了京峽口,明裳歌才允許讓護衛兵貼身跟着。
這是她最後的一張底牌了。
甄秋琴和明常在那夫婦倆,肯定不會讓她這麽輕松随意地就到了西北。
他們肯定也知道,一旦明裳歌找到了明勁光,就算是徹底有了靠山,到時候明常在和甄秋琴夫婦倆做的那些勾當,明裳歌都會跟明勁光說,這給明勁光說了之後的結果,可想而知。
他們肯定不會再有什麽好下場了。
所以這樣簡單的道理,明裳歌都能理清楚,明常在和甄秋琴他們不可能不知道。
這樣一來,他們兩個唯一能做的,或者唯一能夠阻止這一切發生的辦法,就是直接将明裳歌她們阻攔在路上,讓她再也無法去到西北。
見到明勁光……
至于如何阻止,能夠徹底地一勞永逸。
明裳歌想都不用想就知道。
那就是讓她死在這路上……
她們穿過了長海關,也一直沒遇到明常在和甄秋琴派來的人。
一路上,她們都一直緊張兮兮的。
這些護衛兵雖然個個優異精良,但是人數卻不多,如果他們派來的人足夠多,明裳歌也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活不到西北。
眼見就要過嘉峪關了,明裳歌還依舊是一臉神色緊繃的狀态。
春花看到明裳歌那樣緊張,便主動出聲安撫道:“小姐,你別擔憂了,你看咱們都快到嘉峪關了,只要過了這個關口,咱們就能到金城了,就能見到将軍了!”
但是明裳歌聽到後,還是搖了搖頭:“但是春花你注意到沒有,只要一過嘉峪關,這沿途可就沒什麽城鎮了,我先前挺一些當地的百姓們說,到時候嘉峪關的那邊,就全是一些戈壁灘……”
剩下的話,明裳歌沒再說了。
而春花卻也明白了。
如果一路沿途再也沒什麽城鎮了,那就沒有官府了。
更何況沿途還是戈壁灘,那樣兇狠荒蕪的地帶,那些人如果想要動手的話。、
解決她們簡直輕而易舉……
不敢想,春花已經不敢再想了。
“那……”春花嗫嚅了一下,“那小姐,咱們該怎麽辦啊?”
明裳歌站在客棧二樓的窗邊,這裏是嘉峪關這一帶最後一個城鎮了,只要出了這裏,那面臨的将是一望無際的荒漠、戈壁灘。
和那未知的奪命危險……
但是她們已經快在這裏地方待上好幾天了,一直這麽耗下去也不是辦法。
明裳歌想了一下,叫來了秋月,吩咐道:“秋月,咱們等會去找一下這裏的官府,朝他們借一些護衛兵。”
秋月點了點頭,但她又問了一句:“那官府會給咱們借護衛兵嗎?奴婢怕是不太好借,畢竟咱們好像沒什麽憑證。”
明裳歌咬了咬下嘴唇,思慮了一會兒,慢慢道:“沒事,我還有爺爺給我的兵符,說不定可以。”
說完,明裳歌看了眼旁邊的春花,也跟着吩咐道:“春花,你去找一下護衛兵的王麟看,叫他先行派一兩個人或者問問他們有沒有什麽特殊的聯絡方式,先去前面給爺爺他們通風報信,叫爺爺派人來提前接應一下我們。”
春花趕緊點頭應道:“好,奴婢這就去辦。”
明裳歌看春花走了以後,臉上的憂愁也并未減少半分。
窗戶外面是黃沙漫天,這些天的奔波勞走,讓明裳歌的臉都有些龜裂了。
秋月心疼她,便找來了一塊面紗給她圍上。
此刻,面紗被外面的狂風卷起,面紗下面,是少女緊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