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幸的是,薛揚和碧玉都沒注意到。
沈清蘭趕緊岔開,“薛揚,你沒受傷吧?”
這話像是激怒了薛揚,他低聲嚷起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酒囊飯袋而已,我怎麽會受傷?我跟着将軍打狼打虎都沒皺過眉,沈小姐太小瞧我了。”
“……”沈清蘭啞口無言,好吧,英雄。
因為路上出了意外,車夫也害怕,有意地催馬快行,很快就到了菡萏園。
沈清蘭下車環視,卻不見了薛揚的身影,車夫指了指遠處,“小姐,他已經走了。”沈清蘭望着空蕩蕩的街道,目瞪口呆。
進了菡萏園,依舊是那位鄭媽媽來迎,慈祥親切如舊,沈清蘭在她面前也布拘束,一路與她說話。
鄭媽媽道,“沈小姐好一陣沒過來了,我家太太常提及您。”
沈清蘭笑,“我呱噪得很,來了便是擾姚太太清淨。”
鄭媽媽打量她一眼,搖頭而笑,“沈清蘭說笑的吧,老婦看沈小姐知書達理,又溫柔娴雅,怎會呱噪?”
沈清蘭尴尬地笑了笑,絕對還是維持住一貫在外的淑女氣質,不做解釋。
這一次,姚太太沒有迎出來,直到沈清蘭跟着鄭媽媽進了屋才看到姚太太正在交代阿落什麽事,聽到腳步聲,不再說了,擺手讓阿落下去,自己嗔笑起來。
“怎麽與我生疏起來了?若不是這般逼你給錢,你還不肯光臨呢?”
沈清蘭苦笑着直呼冤枉,“姐姐是個雅人,我倒是想來,又覺得自慚形穢。”
“別說這些哄人的話,我是雅人,你倒是俗人?誰肯信?”
姚太太把她拉進內間,按在貴妃榻上,不再說別的,只管将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看得沈清蘭莫名其妙。
“這是做什麽?我衣裳髒了?”
姚太太挑着長眉,意味深長地笑,又用眼神往門口守候的碧玉看了眼,聲音比剛才低了幾分,道,“我見着你這丫頭兩次了,都在我那布莊裏。”
沈清蘭含笑,“碧玉回來都和我說了,我琢磨着,往後天天去,買東西不要錢,姐姐的布莊怕是要關張。”
一個丫頭送進茶來,姚太太接過,啓蓋輕吹了口氣,清香氣霧袅袅入空,她的笑臉在氣霧後半隐半現。
“你真要成親了?”
“啊?”沈清蘭愣住,成親?誰?
姚太太注意觀察着她的表情變化,也困惑了,“不是你要成親嗎?你要是真成親,我就把布莊送你做嫁妝,不過,我得先知道你嫁給誰。”
“誰?”沈清蘭這下聽明白了,卻更哭笑不得,“你從哪裏聽說的?”
姚太太,“……你那個丫頭的嘀咕。”
沈清蘭呆了呆,猛地回頭去找門後碧玉的身影,要叫她進來,被姚太太拉住,“她沒直接說,是我猜出來的。”
沈清蘭更是摸不着頭腦,“她嘀咕什麽?”
姚太太已經看出這其中的誤會了,攤手讪笑,“她在計算該買多少緞子做什麽東西,說的那些都是婚嫁之物,選的又都是喜慶價貴的,我就以為是你的親事定下來了。”
沈清蘭實在不知該作何表情,她已經想象出當時的情景,其實姚太太猜的也沒錯,買這些東西确實是為了婚嫁,不過不是她,而是碧玉和翡翠,只不過,這事兒還不能和姚太太說。
“這個……真不是的。”沈清蘭平時也自诩是個伶牙俐齒的人,可是眼下這事真沒法說,只好含糊過去。
好在姚太太也沒打算追根刨底,她從沈清蘭的表情就已經知道了真相,似乎其他的也就不那麽在意了。
“好吧,你如此說,我也放下心來。”姚太太像是真心實意重重地松了口氣,露出輕快的笑容,“真是虛驚一場,來來來,咱們喝個酒壓壓驚。”揚聲喊丫頭送酒來。
沈清蘭還在懵懂中,究竟是誰受了驚?難道不是自己嗎?怎麽姚太太看上去比自己還受驚?
喝上了酒,話題重新接上。
姚太太說,“咱們認識這麽久,我還真不知你的情況,你來會州之前,是否訂了親?”
“沒有。”沈清蘭就算剛喝下一口葡萄酒,腦子也還是清明的,立即否認。
姚太太笑,“你還小,沒來得及定親也正常,那你父母是否已經為你相中了誰?”
沈清蘭迷了一下,無意識地發了下呆,“……沒有。”臉上沒有羞澀的紅暈,目中反而漏出幾絲迷茫。
姚太太不動聲色地瞧着,繼續給她斟酒,看着她慢慢喝下,柔聲道,“婚姻大事,雖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事關自己一生,總要自己滿意才好,兩個人數十年朝夕相處,若是心有別意,那便是度日如年,相對便是煎熬,人生豈有樂趣?若是兩情相悅,彼此一舉一動皆是心動,這樣過一生,也不枉人間走一趟。”
沈清蘭喝了不少酒,香甜從舌齒間滑落嗓子,入了胃,膨脹開來,似乎往上竄,占據了神智,她聽了姚太太的話,露出安靜又癡迷的笑容,沒說話,意識裏依然矜持着,覺得自己不太好正面回答,但朦朦胧胧地為之激動,說得對呀,姚太太這話一針見血呀……
姚太太不緊不慢地喝酒,不緊不慢地閑話,“父母都疼孩子,他們為你選的人自然是不差的,可感情,怎是‘不差’二字可以概括的?父母挑選的,是他們喜歡的,未必就是你喜歡的;日子過得舒适的,未必就是幸福的。”
沈清蘭腦子裏暈乎乎的像是擠滿了濃霧,甚至是棉花,整個世界都杯軟綿綿的隔絕了,可姚太太說的那些話呀,就一個字一個字的從細縫裏絲絲縷縷地鑽了進來,撓得她心驚肉跳,殘存的意念不知飛到哪裏去了,也不知見到了誰,滿目迷茫。
姚太太靜看她,輕聲一笑,将她手中酒杯搶了,“好了,別喝了,還真是酒量淺,這就迷糊了嗎?”
沈清蘭也跟着她笑,這會兒,才意識到雙頰醺得火熱,不知已紅成怎麽模樣,忙低頭。
“姐姐的酒真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