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第十一朵雪花(十一)
臺上, 戚晟磊落又驕傲地介紹着李芽,看得出李芽難掩緊張,卻并沒有退縮, 無名靜靜地看着這一幕, 她向來喜怒不形于色, 但在秦英悟看來便是黯然神傷,于是他輕聲說道:“如故, 你不要害怕,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站在你這一邊。”
對于戚家發生的事, 秦英悟是半憂半喜, 憂的是戚如故受到傷害難以接受現實,喜的是也許這一次真的能與她患難見真情。
他會證明自己的真心給她看,讓她知道, 不管她是什麽身份,他都已經成熟到可以為她遮風擋雨了。
哪怕戚家不要她,他也絕不會離開她。
秦英悟的承諾無名根本沒有仔細聽, 因為李明蘭已經走了過來,今天這場宴會, 戚家是要擺明态度,以後親生女兒跟養女都是一家人,戚晟在臺上為李芽造勢, 李明蘭則帶着無名在他說完話後上臺, 向外界表明戚家的态度。
李芽在上面早就尴尬到想找條地縫鑽進去了, 被這麽多雙陌生的眼睛盯着, 她渾身上下不自在,背上好像有蟲子在怕, 恨不得無名立刻就上臺來跟她一起受罪。
所以在李明蘭跟無名走上前時,李芽火速離開戚晟身邊,選擇靠近無名,順便偷偷松口氣。
李明蘭說:“行了行了,多餘的話咱們不浪費口舌,兩個女兒都是我們的心頭肉,以後還請各位多多指教。你們倆自個兒玩去吧,記得少喝酒。”
李芽如釋重負,主動拽起無名的衣袖,兩人一前一後走着,看起來很是和諧,和諧的讓旁觀者們鬧不明白,這真千金還真能跟假千金和平相處?她怎麽不恨對方搶走了自己的人生?假千金居然也不慌不忙地跟真千金稱姐道妹?
不應該啊!
有好事者私下打賭,賭這對塑料姐妹花能堅持多久不翻臉,現在人剛接回來,肯定都要往好了說,等日後矛盾加劇才有好戲瞧呢!先不提家産怎麽分,就說戚如故的未婚夫秦英悟,按理說他應該是李芽的未婚夫才對吧?
有自以為了解女人的花花公子晃着手裏的高腳杯,啧啧有聲:“這女人跟女人之間哪,哪有什麽純友誼?也就是沒利益關系,有句話怎麽說來着,防火防盜防閨蜜,我就不信那真千金能忍下這口氣。”
“我覺得也是,戚如故看起來清高,實際上心機深沉着呢,她跟真千金做好姐妹一舉數得啊!”說這話的,是親爹有不下五個私生子的某個富二代,此時他臉上盡是幸災樂禍,“女人嘛,只能跟長得不如自己的同性做朋友,紅花也需綠葉配,你們看戚如故跟真千金站在一起,是不是顯得她更漂亮了?呵,女人。”
“她可不得巴着戚家麽,離了戚家她什麽也不是,跟真千金搞好關系,又能留下來又能守住自己的未婚夫,換我我也這麽幹。”
幾個富二代湊在一起竊竊私語,仿佛已經看見了戚如故為了不失去秦英悟這個有錢有勢的未婚夫痛哭流涕的模樣,心裏那叫一個爽,恨不得立馬将戚如故踩到腳底,不知道等秦英悟玩膩了,他們是不是也能嘗嘗昔日大小姐是個什麽滋味?
就在他們意淫正歡時,後面突然傳來嘲諷聲:“我說你們幾個,家裏窮到買不起鏡子就找點核廢水喝一喝,兩滴馬尿進肚就以為自己了不起了是吧?”
幾人一回頭,映入眼簾的是個穿着黑色長裙的年輕女人,她正雙手抱臂一臉譏诮地看着他們,“真是馬不知臉長。”
“關你屁事啊謝跳!”其中一人被罵後立馬跳腳,“你一天天耀武揚威個什麽勁兒?死暴發戶,以為家裏有幾個臭錢就配跟哥幾個說話了?跟在戚如故後面舔出什麽來了?”
謝跳撩了撩卷發,嘲諷道:“我舔出什麽了你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們什麽都沒舔着。”
四周放着動人的輕音樂,今天來的又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其中還有各家長輩,所以就連互罵,大家都有志一同保持着輕聲。
“暴發戶怎麽了,你們倒是也想呢,可惜啊,誰讓我是獨生女。”
說到這裏,謝跳得意洋洋地又撩了把頭發,“我爸的錢都是我的,你爸的錢是你的嗎?”
那位親爹有五個以上私生子的富二代臉色變了。
“還有你啊。”謝跳調轉矛頭對準最開始說戚如故壞話的男人,“大學時自以為家裏有錢在女生宿舍樓下擺愛心蠟燭抱花告白結果被無視的是誰啊?怎麽,這麽多年了還對我們如故念念不忘,我勸你早日認清現實,像你這種不知被多少女人睡過的破鞋,給戚如故舔鞋都不配。”
有人詫異地看向開頭那位:“你跟戚如故表過白?”
男人迅速漲紅了臉,正要狡辯,謝跳翻了個白眼:“可不是嘛,宿管阿姨讓他把蠟燭撤了他還叫嚣着要把人家工作整沒呢,厲害極了,後來直接拿了個大處分,老強了。”
“多少年前的老黃歷了,你現在拿出來說幹什麽?”男人的臉漲成豬肝色,“就戚如故那種一點女人味都沒有的女人,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麽香饽饽誰都想要了!”
謝跳不屑道:“你懂個屁的女人味,碎嘴八哥。”
要不是場合不對,男人已經要動手了,實在是謝跳這張嘴太賤,想當初她家剛出頭時,很多人都拿暴發戶的女兒來笑話她,因為她爸是個煤老板,她媽呢是開內衣廠的,反正在高貴的少爺們眼裏,都屬于不入流行業。
當初謝跳可不像現在這麽嘴賤,她爸靠砸錢勉強摸進上流社會邊緣,那時謝跳說話還有口音,別人學她講話,她都能羞得眼淚直冒,後來不知怎麽回事,她跟戚如故好上了,然後性格開始一路崩壞,屎尿屁挂嘴上,不得理她不饒人,得理更不饒人。
但戚如故那人吧,在圈子裏是個很特別的存在,獨來獨往,永遠看不見她笑或者生氣,跟個冰雕似的,謝跳卻總圍着她打轉,別人說她舔也不在乎。
有人嘗試學謝跳去跟戚如故死纏爛打,誓要将烈女怕纏郎進行到底,結果通通铩羽而歸,也正是那時大家才知道,謝跳還真跟戚如故是朋友。
這要是平時,謝跳才沒工夫罵這幾個人,想挨她罵得交錢才行。
“謝跳,你他X給我等着!”
那人氣不過,忍不住沖謝跳放狠話。
謝跳又賞他一個白眼,把長裙往上一拉,露出裙子下面的黑色運動鞋,她這麽穿是不想給老媽老爸丢臉,信不信她一腳能把他踹三米開外?
在對方敢怒不敢言的憤恨視線中,謝跳放下裙擺施施然離去,找到戚如故時,她眉頭一擰,發現問題很大。
“如故,戚如故!”
無名順着聲音往左一看,謝跳已經大步流星走上前來,目光往李芽拽着她衣袖的手上盯了幾秒,然後哀怨地看着她,李芽莫名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麽,然後謝跳笑得很虛僞跟她打招呼:“你好,我叫謝跳,是戚如故的高中兼大學同學,哦,雖然是高三時認識的,大二時她又出國了,不過還是認識好些年了。”
李芽感覺對方好像在暗示什麽,但不确定:“你好,我是李芽。”
“我有點事想跟如故說,你不會介意吧?”
李芽茫然:“……不會。”
然後謝跳就沖無名招手,表情還怪嚴肅的,無名跟在她身後,兩人從舞池邊緣走過,到了會場靠北邊的一個大落地窗前面,這裏人少,也安靜。
沒有外人在謝跳就不客氣了,她連珠炮般發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之前怎麽沒聽你說過?你跟那個李芽到底什麽關系?她是不是特恨你?我可跟你說哈,你不欠她什麽,又不是你自願被換掉的,她要恨也該恨她養母,怪罪不到你頭上,她是不是在家針對你了?你等着,看我怎麽收拾她!”
無名根本插不上話,謝跳已經當她默認了拔腿就要去找李芽麻煩,被無名勾着吊帶拎了回來。
“別別別,別拽,千萬別拽!斷了就完了!”謝跳捂住肩頭,禮服就是這點不好,裏面什麽都不能穿。
無名朝不遠處看去,李芽也正在看這邊,四目相對後,她淡淡地轉開視線,對謝跳說:“不要做多餘的事。”
“什麽叫多餘的事?”謝跳拎了下肩帶,同時非常不淑女的伸手調整胸貼位置,嘴裏還要抱怨,“我真的受不了我媽,早跟她說了不要買這種衣服,又貴又不實用,穿過一次就不能穿第二次,這都是我的錢啊!”
是的,謝跳之所以不被圈子接受,除卻她母父是暴發戶外,還有她過于吝啬的原因。
這是個寧可自己每天帶着1L保溫杯裝涼白開上學,都不願意花一塊錢買最便宜礦泉水的家夥。
她爸是煤老板嘛,有錢了難免就想投點項目,這投項目沒有不辦酒局的,酒局人一多抽煙喝酒都在所難免,可謝跳是獨生女啊,家裏的錢都是她的,她爸投項目是給她賺錢,這個她不管,可抽煙喝酒那問題就大了,暴發戶嘛,不可能抽五塊錢一包的煙,也不會喝十塊錢一瓶的酒。
跳爸那點煙瘾酒瘾,愣是被謝跳給治了過來,從此之後跳爸組局,桌上沒人敢抽煙,喝酒也就喝點啤的,因為謝跳随時查崗,講話還難聽。
跳媽倒不抽煙也不喝酒,好打牌,愛燙頭,頭發燙一次能管幾個月,一年也就燙那麽幾回,謝跳可以忍,打牌就不行了。
自打她家有錢,那是數不清的人想拉她媽組牌局,高考前幾天還有人撺掇跳媽賭大的,謝跳打電話沒人接,直接從學校逃課回家掀牌桌。
家裏的錢都是她的,不允許有任何非必要支出,跳媽跳爸都讓她管得死死的,在兩人堅持不懈的抗争下,謝跳偶爾也會退一步,畢竟一家人得互相謙讓才能好好過日子,就比如暴發戶兩口子最渴望的就是融入豪門,家裏有錢,那沒人脈也不行,人家搞錢不帶你玩啊。
所以別的錢能省,排面不能沒有,比如開的車住的房用的家具,還有參加宴會的禮服。
誰的禮服要是穿了第二次,那是要被笑話是不是家裏資金出了問題,不然怎麽這麽寒酸?只有謝跳一條裙子走天下,她是不懂自己在網上19.9包郵的“禮服”跟動辄五位數起甚至六七位數的名牌有什麽區別。
像她身上這條黑色長裙,等穿完這一次謝跳就能挂上二手網站,然後憑借摳門本性堅持給砍價的買家九折價格。
因為謝跳的話,無名順勢看向舞池中翩翩起舞的跳媽,跟周圍那些腰身纖細的貴夫人比,跳媽看着健康多了。一米六五的個子,大概七十公斤,品味很喜慶,愛大紅大綠,珍珠鑽石什麽的跳媽不愛,就喜歡黃金,上次戚如故過生日,別人都是送首飾啊字畫啊藝術品一類的,跳媽則實實在在送了枚大金牌。
“如故,你有沒有聽我講話?”謝跳不滿地問,“你知不知道剛才有人說你壞話?雖然我給罵回去了,可我覺得他們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你長點心眼,那個李芽說不定心裏想着怎麽收拾你呢。”
這親生的跟非親生,就是不一樣啊!
謝跳如此感慨是有原因的,她家是暴發戶嘛,老家親戚很多,尤其她還是獨生女,說句不好聽的,要不是年紀不對,有些親戚都願意跟她媽她爸當親兒子!
跳爸這輩子是別想有兒子了,都結紮了,面對那些源源不斷想過繼的想送養的想認幹親的,他拎得挺清,過繼的兒子也好幹兒子也罷,跟他沒有血緣關系就是個狗屁。
無名:“李芽人不錯。”
“哪裏不錯了?”謝跳不敢相信,“我以前就夠土的了,她比我還土耶!不過我覺得你也不用擔心,李阿姨跟戚叔叔肯定不會不要你,你比那個李芽優秀多了,傻子都知道怎麽選。”
謝跳不管李芽可不可憐無不無辜,反正她偏心,誰要是敢搶戚如故的財産跟男人,誰就是她的敵人。
饒是無名早已習慣謝跳對自己的盲目維護,聽到她這番離譜言論,也不由得給了她一個眼神讓她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