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第二十二朵雪花(十一)
人的貪念一上來, 什麽事兒都做得出,鬣狗獸人再兇惡,可她們值錢, 光這一點就足夠了。
小獸人依舊昏迷不醒, 貝魯卡道:“我不能在索恩帕久留, 得在鬥獸場的人沒反應過來之前帶她離開,送她回族人所在的地方。”
洛德說:“她受的大多是皮外傷, 需要好好靜養,恐怕不适合趕路,萬一傷口裂開就糟糕了。”
想了想又道, “這樣吧, 我跟你一起去好了……不過我可不跟你進鬣狗獸人的地盤哦,她們會把我撕碎的。”
貝魯卡猶豫了下,本來不好意思讓洛德陪同, 但如果沒有洛德,她擔心小獸人的身體,最後也只能再三表達謝意。
于是四人再次分作兩組告別, 臨行前,尤裏脫了手套, 給貝魯卡跟洛德制作了一把金椅子,正好貝魯卡的錢快花光了,洛德更是窮得叮當響只差沒當街扛個起死回生的幡, 她們自覺受之有愧, 尤裏卻說:“除了金子, 我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給你們, 就不要推辭了吧。”
這話說的,身為醫者兼治愈系魔法師的洛德手特癢, 她覺得自己什麽疑難雜症都能治,惟獨窮病無藥可醫。
兩邊分開後,尤裏看了看夏娃,忽然嘆了口氣。
夏娃:?
“你這是什麽表情?”
尤裏感嘆道:“怎麽我就沒遇到過幾個好人呢?”
夏娃:?
看尤裏能在沙漠裏一躺幾十年就知道,此人很擅長調節心态,畢竟換誰像她那樣恐怕都會抑郁的,因此她嘆完氣感慨完後繼續興致勃勃地問:“今天中午吃什麽?”
腦子裏除了吃,裝不下別的。
夏娃白她一眼:“喝西北風吧你。”
尤裏才不怕她的威脅呢,誰讓在食物上,夏娃一向予取予求。果然,嘴上讓她去喝西北風的夏娃,依舊給她買了一大堆食物,反正夏娃的小熊全都裝得下。
可憐那個被貝魯卡冒充的鬥獸場小領導,因為所有證人都堅稱是他抱走了值錢的小獸人,所以小領導挨了一頓毒打不說,還被要求吐出私吞的錢。小領導欲哭無淚,他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早上來上班沒多久他就被人從身後打暈,醒來時自己正趴在男廁所的馬桶上,着急忙慌地跑出來,還沒來得及上報自己遇襲,就被人綁了起來。
他真的很冤枉,真的什麽都沒做啊!
但他被懷疑其實并不冤,像他這樣小有權力,身份階級比下有餘卻比上不足的人,想要盡情享受生活就不能缺錢。鬥獸場的薪水是固定的,供一家嚼用綽綽有餘,想要豪宅名牌則是異想天開。
因此小領導時常會帶着手下搞些小動作,比如盯上頗為富有又沒有強勢背景的平民之家,将家族裏的長輩或孩童以“言論不當”的罪名綁進鬥獸場,直到其家裏交出足夠多的贖金再将人釋放。
又或者是悄悄跟一些有需求的買家私下聯系,将鬥獸場裏的選手高價賣出。這種事他做得多了,小獸人一不見,大家最先想到的就是這個混蛋,他居然還咬牙不認,誰會信呢!
也就過了一天,次日鬥獸場張貼的新海報上,最受人矚目的就是從小領導被貶為選手的這位了,據說他要對戰的可是曾經被他親手抓來鬥獸場,卻因家裏破産而沒能及時交贖金以至于只能留在鬥獸場的選手,這可真是太精彩了!
連本來對決鬥已經失去興趣的夏娃跟尤裏都重拾熱情,斥巨資買了兩張位置最好的內場票。
這回她們比上次興奮多了,爆米花都買了雙倍。不得不說,鬥獸場深谙抓住觀衆心理的方法,用三天的時間将整個索恩帕城居民的情緒點燃,場內尖叫如雷,從來只在場外指揮的人如今竟要下場了,還有比這更讓人激動的嗎?
尤裏很沒素質地把雙腳踩在前面人的椅背上,整個人以一種相當詭異的姿勢,滿懷期待地望着還未開始的場內。
炫完一大桶爆米花後,她做賊般湊近夏娃耳邊,人潮鼎沸中低語道:“你說,等會兒散場前,一把火把這給燒了怎麽樣?”
夏娃用手抛出爆米花,本來是想自己接的,但總有人快她一步,遂沒好氣道:“不怎麽樣,別人的死活關我屁事,可你要是給我找麻煩,我就揍死你。”
尤裏:“但是只要保證沒人能逃出去,我的能力可以将整個鬥獸場金化……”
“當然要燒了!”夏娃斬釘截鐵地說,變臉比翻書都快,“就按你說得辦!”
還真是一點都不掩飾對金子的愛……尤裏想。
“不過今天不行,沒有那麽多道具,而且就算起火,火勢也不會太大,這裏的設計能夠阻絕火焰蔓延,不如直接把它給炸了。”
聽完夏娃發言的尤裏只覺自己還是太善良了,“那要怎麽做?”
夏娃咧嘴一笑:“這還不簡單。”
尤裏提醒道:“我們可不能被抓到,否則被送進鬥獸場事兒小,被當工具才是最慘的。”
她可不想被人把點金手砍下來。
夏娃朝她挑了下眉:“放心好了。”
高科技的精密炸彈肯定是沒有條件的,但在本世界,由于職業多種多樣的關系,硝酸铵并不難弄到手。實在不行,買個幾千噸化肥也照樣用,效果不一定就比土炸彈差,“話我說在前頭,我只負責搞藝術,鬥獸場裏的奴隸能不能逃出來跟我沒關系。”
尤裏二話不說便道:“這個可以交給我。”
真是奇怪的人,夏娃想。
自己并沒有被善待過,也沒有得到任何美好的情感,就連把她從沙漠裏帶出來的自己,也是為了利益才暫時結伴,為什麽尤裏不怨恨這個世界,不去報複社會,而是仍然會對與自己有相同經歷的人報以同情呢?夏娃很費解。
在決定幹活之前,兩人欣賞到了一場比昨天精彩多了的決鬥游戲。
因為想要讓決鬥場面變得更熱血更刺激,鬥獸場為小領導選擇的對手是個與他有仇的女人,她被小領導羅織罪名後進入鬥獸場,如今将将經過兩場比賽,每次她都贏了。
從身高上來說,她和小領導不相上下,體魄上區別也不算大,畢竟是充滿噱頭的決鬥,雙方實力差距過大就不夠有趣,很多觀衆不喜歡看碾壓局的原因就在于此。
這兩人都不是支配者,因此需要通過注射藥劑來提升戰鬥力。
用在奴隸身上的藥劑只管藥效,品質低下,後遺症嚴重,注射時還會伴随着劇烈疼痛。女人已經有過類似的經驗,全程一聲不吭,裹着繃帶的手臂快速鼓起肌肉,小領導那邊就慘許多,他哪裏受過這種罪,叫得跟殺豬一樣。
主持人一聲哨響,兩人便開始圍繞決鬥臺來回繞,誰都沒有貿然出手。
但小領導還不夠适應藥劑,所以很快地受到藥劑影響,大腦發燙,充盈全身的力量讓他有種自己天下無敵的錯覺,如果不是鬥獸場內震耳欲聾的口哨與歡呼,他說不定會以為自己在做夢。
女人手上握着一把短匕,小領導手中卻有一把長劍,剛才主持人解釋過,女人是有兩個勝場的贏家,男人卻是第一次參與決鬥,所以為了公平,他在武器的選擇上進行了一些偏移。
女人率先發難,她手持短匕沖向小領導,在小領導拿長劍要刺她之前,整個人在地上滾了一圈,短匕精準紮入小領導的大腿,趁這個養尊處優的家夥疼到大叫之時,伸手搶過長劍,快狠準地刺中男人下腹,當場所有男性觀衆都覺腿間一涼,而後開始給女人喝倒彩,不停地噓她,抗議這種殘酷的行為。
吃飽喝足的尤裏跳到椅子上,雙手在嘴邊張開大聲咆哮:“加油!閹幹淨點!加油加油加油!”
雙手抱胸倚在椅背上的夏娃漠然伸出一手,遞上一個喇叭,尤裏的叫嚣聲更大了,徹底壓過左右兩旁的男觀衆,引得他們紛紛怒目以對。
尤裏可不怕這些家夥,她将喇叭聲調到最大,然後略略彎下腰,把出聲口對準右手邊拿小眼睛瞪她的男人,放聲大吼:“閹了閹了都給他閹了!”
不知是她的叫聲過于振奮人心還是別的什麽,反正過了五六秒,開始有女觀衆也這麽喊,夏娃無語地想,本來這破鬥獸場就夠吵的,現在更好,不知道的還以為幾萬人在集體放鞭炮,吼得一個比一個大聲。
漸漸地,支援女人的聲浪掩蓋住一切,令她士氣大振,而小領導裆部糊了一大包血,褲子跟泡在水裏似的,只剩眼白沒有眼黑的被擡下去了。
尤裏嘎嘎大笑坐回位子上,夏娃涼飕飕道:“你是不是忘了我們還要做什麽,被那麽多人記住臉,明天被追殺可別找我。”
尤裏:“……應該不會吧?我可是良民啊。”
“不為帝國效力,即為叛徒。領主大公的名言,需要我為你重複嗎?”
這句出自忠誠大公的話,在北大陸被所有人奉為圭臬,北大陸的每一座城市入口處都刻着它,在這裏你可以不知道一切,惟獨不能不忠誠。
尤裏立馬慫了,周圍有人大聲議論道:“這個奴隸不錯,我很看好她,說不定以後她能像主城的那個奴隸一樣,成為鬥獸場的不敗之王呢!”
立刻便有人譏笑道:“你也太看得起她了吧,只贏了三場而已,說什麽不敗之王,別忘了北大陸數百個鬥獸場,哪個沒有常勝的王者?總不能因為是主城的奴隸,就比別人強吧?”
先前那人很不服氣:“你沒去過主城,沒看過決鬥,你要是看過了,肯定也會跟我一樣想!”
“切,我才不信,我看主城那個也就是運氣好,鬥獸場的奴隸不能随意更換,不然随便換幾個其它城的熱門過去,她早被打死了。”
兩人吵得不可開交,吸引了附近許多觀衆的注意,夏娃跟尤裏聽了一耳,也沒放在心上。
當天夜裏,準備好一切的兩人潛入空無一人的鬥獸場,尤裏負責去找關押奴隸的地方,夏娃則忙着埋炸彈。
拆夥也不是一點壞事都沒有的,跟了了同行時,夏娃能夠輕松建立虛拟世界,但相隔過遠便不行了。如果以尤裏的實力做标準,夏娃至少需要十個節點才能像從前那樣創建虛拟世界,否則她現在真就只是個有空間的光杆司令。
尤裏救人的方式非常簡單粗暴,手套一摘,看到什麽摸什麽,守衛也好頭目也好籠子也好,總之通通變成金子等夏娃拿走,被她一碰,再嚴密的鎖也失去了效果,只剩下值錢這一個優點。
夏娃開心極了,支配者并非可以随意施展能力,基本上支配能力都與體力挂鈎,所以她才允許尤裏胡吃海塞。
安靜的夜晚,索恩帕城的居民們被一陣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吵醒,還以為是地震了,可北大陸鮮少地震,反倒是沙塵暴三五不時來一回,聽這聲音……似乎是鬥獸場的方向?
夏娃吹着口哨欣賞藝術,她果然很有品味,連炸出來的煙霧都呈現出不同的模樣,有貓貓狗狗還有花鳥蟲魚,除了在顏色上遜了點,殺傷力又強了點外,根本不輸給煙花嘛。
此時整個鬥獸場已經被扒得幹幹淨淨,等這裏被炸成一片廢墟,都不會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領主貴族害怕大公怪罪,肯定會想方設法把這件事掩藏過去,至于理由會是什麽,那是領主貴族的事。要是想不出搪塞大公的話,也只能等死咯。
尤裏還是第一次意識到夏娃的厲害之處,此人雖非支配者,卻很有些手段,至少尤裏做不到短時間內将偌大的鬥獸場炸上天。
她只負責解除枷鎖,奴隸們逃不逃是她可不管。
被抓來的奴隸中,有不少人都擁有支配能力,一旦尋找到機會,逃跑并不算難。可問題在于,被送入鬥獸場,耳朵上就會被烙下奴隸印記,這個印記令她們無論逃到什麽地方,都會被抓回來。
貝魯卡帶走的小獸人耳朵上也有印記,洛德當時用了一種特殊的魔法,将印記由大變小,凝縮成一個黑點,再塗抹上魔藥,用手術刀進行剝離。過程應該是很痛苦的,因為小獸人哪怕是在昏迷中也疼痛地不停抽搐。
分開前,洛德将去除印記的方法告知了尤裏跟夏娃,可她倆誰都不是魔法師,洛德贈與的魔藥數量也有限,恐怕沒法幫這麽多人同時去除。
尤裏嚴肅道:“沒辦法了,事已至此,把耳朵都割了吧!”
是要自由還是要耳朵,二選一。
爆炸聲還在繼續,根據夏娃的路線,要不了幾分鐘就會蔓延到這裏。要是尤裏的點金手可以控制,倒能将烙印金化,可惜她控不住,真要摸一下耳朵,對方變成金像就只是時間快慢的問題。
夏娃:“我有個辦法,看你們願不願意了。”
“願意!當然願意!”
有人搶答,夏娃瞪了對方一眼,“我話都沒說完。”
她從小熊裏掏出一張白紙,“奴隸印記呢,肯定是要跟你們一輩子的,說不定沒跑出去多遠就會立刻被抓回來,現在有個機會擺在你們面前。”
她笑得很邪惡:“是成為所有人的奴隸,還是成為我一個人的奴隸,我覺得這應該不用多作考慮,對吧?”
“願意就咬破手指頭,在這張白紙上摁個手印,不願意的愛咋咋地。”
十幾秒後,有第一個人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