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中光線灰暗,傅珩澈偏過頭去,側臉映在燭光中,顯得忽明忽暗,張栩回想着方才的話語,只覺得身子一軟,一屁股坐在了潮濕的地面上。
見狀,他身後的兄弟們已面面相觑,他們一把扶起了張栩,滿是疑問的開口問道,“大哥,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張栩緩緩的站了起來,他舔着唇,目光是何等的凜冽,他譏笑道,“我怕是着了這傅大人的道兒了,果然這官場上的人誰都不可信。”
易德走上前來,他微仰着頭,沒好氣的說道,“張栩,你可得摸着良心說話,我家二爺若是同官場上的人一樣,還會這般客道的待你?沒押着你去斷頭臺,已經是給你天大的恩德了。”
“放眼江寧城,就你那行俠仗義的英勇事跡早已遍地傳開了,可在官府底下犯事兒總得拘謹些,你們倒好是愈發的肆意妄為了。”
“激怒了那些富商權貴,惹得他們聯名上奏将事兒都捅到了京師,要不是江寧百姓對你們百般維護,你們還能嚣張到如今?”
少頃,傅珩澈擡手掩着嘴輕咳了兩聲,他擺了擺手說道,“易德,今夜你的話有些多了,還不快去門外守着,沒有我的吩咐你不許進來。”
易德耷拉着腦袋,不由垂着眸子,面上滿是委屈,輕啓着唇瓣喚他道,“二爺!”
傅珩澈擡手指着牢房外的方向,他的面色如常,緩緩的開口說道,“還不快去,難不成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見此情形,易德顯然是沒轍了,他雙手作揖,欠身往牢房外走去,“遵命,二爺。”
眼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傅珩澈轉身往寬椅旁走去,他并不着急落坐,而是将目光落在張栩身上,他不露聲色的開口問道,“事已至此,你還不打算如實相告你來投案自首的目的?若再拖下去,我怕也是要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張栩的神情閃躲,他咬着唇,張口結舌道,“我……”
與此同時,陳二哥早已按耐不住,他擡起眸子,鄭重其事的問道,“大哥,你倒是快些說呀,莫不是外頭出了何大事兒,不若你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相處這些年下來,陳二哥深知張栩的脾性,是以當他在牢房中見着張栩,就覺得事有蹊跷,若是有人來此劫獄倒也不出乎意料,反倒是其親自前來投案自首,這事兒就絕對沒這般簡單了。
張栩垂着身側的手已緊攥成拳,他擡起頭來,目光不偏不倚的投向傅珩澈,他極為誠懇的說道,“此次投案自首的目的,就是想要以我的命換他們二人的命,這樣傅大人不僅能夠向上頭交差,我兄弟的命自然也能保全。”
“這等兩全其美的差事,想必傅大人也不會拒之于門外。”
江寧城中的富商權貴,有誰不想置張栩他們死地,可其武功高強,凝聚力又極強,想要捉到他們簡直比登山還難,此次若非沈烈的出其不意,想必也不會這番風順。
傅珩澈索性坐落在寬椅之上,他雙手交握擺在身前,稍稍擡起眉眼,緩緩的開口說道,“雖說以你的命換他二人的命并不吃虧,相反以此還能籠絡富商權貴。”說罷,他掩着嘴輕咳了兩聲,“可是我若真這般做了,又怎能對得起這江寧城的百姓?這事兒孰輕孰重,想必你也分得清楚!”
此時,張栩邁着步子走到桌前,他雙手撐于木桌之上,黑曜的眸子中望不到邊際,他抿着唇,壓低着聲音說道,“傅大人,這忙你非幫不可,他們上有老下有小,又恰逢天災人禍,他們非得回去不可。”
傅珩澈把玩着手中的翡翠扳指,他不露聲色的問道,“這就是你此次前來的目的,為得就是換他們出去,好讓他們照顧自個兒的家人?”
聞言,張栩颔首垂下眸子,他不緊不慢的開口說道,“确實如此,又怎還敢欺瞞傅大人!”
傅珩澈索性趁熱打鐵,又乘勝追擊的問道,“你為何要這般幫他們?這牢獄之災可不是何人都承受的了,況且以他們所犯的事兒來說,以命相抵都是極有可能的。”
張栩擡起眸子,用餘光瞥了他們一眼,他倏地咧着嘴笑着,“當初在他們有性命之險時,我出手相救讓他們重獲新生,他們尊我一聲大哥,我就得豁出命來保護他們的安全。”
“況且他們都是拖家帶口的,只有我是孤家寡人無牽無挂,多活一日或少活一日,其實也沒有多大的區別。”
誰知,祁蓁站在角落處,她早已按耐不住,竟開口說道,“可是,還有你爹爹等你回去,張伯一把年紀唯獨提起你這兒子的時候,他總是面帶喜色有說不完的話語……”
每當提起張伯的時候,張栩的眸子裏總會閃過一絲溫情,可是很快又會消失在他的神情中,他偏過頭去望着祁蓁,淡淡的開口說道,“我從來都不是個孝子,興許沒有我的出現,我爹才能安穩的度過餘生。”
話語至此,陳二哥咬着唇,瞪了蔣老三一眼,就邁着步子走上前去,他雙腿跪地道,“大哥,這一切都是小弟鬼迷心竅才惹出的亂子,無須你為我們承擔後果,至于家中的老小還望大哥細心照料。”說罷,他偏頭看着蔣老三,沒好氣的說道,“老三,你且還愣着作甚,還不來給大哥賠不是!”
蔣老三耷拉着腦袋,他雙手垂于身側,緩緩走上前來,他腳一軟倏地跪倒在地,“大哥,是小弟對不起你,不值得你這般對我。”
見此情形,張栩擡手欲将他們扶起,誰知蔣老三竟從袖口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來,轉眼間就要刺進張栩的胸口。
陳二哥眼疾手快的将張栩推開,而他自己則硬生生的往匕首上撞去,一時間他身體中滾燙的鮮血順着匕首流淌下來,染紅的獄服,随後又滴落在潮濕的地面上,綻開了一朵朵極為豔麗的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