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吃過早膳, 顧如約對餘氏說;“我出去走走。”
施宗彥交代顧如約可以出院子, 餘氏便不攔着, 叮囑丫鬟解玉說:“小心侍候晉王妃,別走太遠。”
解玉掀開撒花門簾,顧如約邁出門檻, 一縷風吹過廊下,院子裏一棵棗樹葉子由于幹旱卷起,容長臉的丫鬟在院子裏小水井旁提水澆灌棗樹。
解玉看晉王妃望着棗樹,說;“小公子上秋要打棗子,天旱不下雨, 只好隔幾日澆回水。”
顧如約看棗樹葉子, “棗樹耐旱能力強,土壤裏有一點水分, 它就能汲取,棗樹葉子特殊, 水分蒸發緩慢。”
西北旱情嚴重,顧如約看院子裏葫蘆架剛開花,沒有形成葫蘆雛形,白色的花就枯萎了,大概長不成葫蘆了。
陽光下,撲面的空氣幹燥。
院門口兩個侍衛, 盡忠職守, 顧如約和解玉出了院門, 發現她們四周有人跟随, 施宗彥派人時刻保護自己。
解玉以為顧如約要去花園,顧如約沿着甬道朝前院方向走。
解玉說:“晉王妃,去花園走右邊。”
“我去見侯爺。”
二進東跨院庭院裏,施宗彥負手而立,擡頭望着天空,天空碧藍如洗,沒有一絲雲,望久了,眼前白花花的。
一個小厮走進院子,走近說;“侯爺,晉王妃求見侯爺。”
施宗彥有點意外,揉了揉幹澀的眼睛,“請晉王妃進來。”
顧如約對解玉說;“你在門口等我。”
自己走入庭院,看見庭院中央站着穿天青錦袍的施宗彥,像西北蒼茫高原上一棵樹挺拔的白楊樹。
走到他身旁,顧如約福了福,“侯爺早!”
施宗彥收回目光,看着她,“晉王妃來我這裏,有什麽事嗎?”
顧如約看看左右,施宗彥朝旁邊站着幾個小厮揮揮手,“你們退下。”
小厮退後,跟顧如約一起來的丫鬟解玉在門口跟小厮說話。
顧如約方道;“有一件事,我考慮再三,覺得有必要告訴侯爺。”
“晉王妃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我到西北後,監視歐陽先生的私塾,發現歐陽先生跟鎮上的一家當鋪有聯系,我們夜探當鋪兩回,在當鋪後宅找到一塊皇宮大內的腰牌,證明我們的判斷沒錯,這家當鋪跟刺客是一夥的,我們在這家當鋪後門口附近客棧住宿,以便監視這家當鋪,看見有一個婆子去過這家當鋪,我們的人跟蹤她…….”
說到這裏停頓,施宗彥深眸微眯,“發現這個婆子是我侯府的人。”
顧如約點頭,“是,這個婆子進了侯府,而且跟侯府門上的小厮很熟。”
點到為止,話頭打住,顧如約不說了。
“然後呢?”
施宗彥已經敏銳地猜出她沒說出後半截話,追問道。
“侯爺要聽嗎?”
顧如約明眸閃了閃。
“說吧!”
“昨日我去溢水亭見侯夫人,看見這個婆子從亭子裏出來,我問了丫鬟,這個婆子是夫人的陪房,姓趙,去當鋪那日她有腿疾,走路不利索。”
施宗彥抿唇,眼角微微顫了兩下。
“那一日?”
“……..”
“晉王妃特意來提醒本侯,本侯謝謝晉王妃的好意。”
“侯爺不誤解就好。”
“我怎麽能信不過晉王妃的為人。”
“能得到侯爺的信任,我很榮幸。”
“我這幾日要出門,大約三五日回來。”
施宗彥出門告訴自己,意味不把她當外人,表明充分信任她的。
顧如約一手遮在眼睛上望着天空,“侯爺命人看天象了嗎?”
“看了,最近半月無雨。”
“幹旱問題有解決措施嗎?”
“種植耐旱的農作物,引水灌溉,挖儲水池,待天降雨,儲水備用,你提的建議,派人到中原購買糧食,派出使者去鄰國借糧。”
“侯爺的這些措施,西北幹旱缺糧問題基本能解決了。”
“嗯。”
施宗彥胸有成竹。
顧如約告辭出來,解玉等在門口,攙扶着她離開。
施宗彥看見主仆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招呼,“來人。”
幾個小厮跑過來,“去門房查問…….”
其中一個小厮去了。
施宗彥走回屋裏。
坐在書案後,看屬地州縣的陳情幹旱缺糧,這幾日等去高麗和西岐國借糧的使者的消息。
方才去門房的小厮回來,“侯爺,奴才到府門門房查問當天當值的人,趙婆子确實那日出府了,門上的人說看見趙婆子走路一瘸一拐的。”
施宗彥揮揮手,小厮下去了。
當鋪,薛貞檸在後宅,他眼皮底下,搞出這些事。
朝外喊一聲,“來人。”
剛才那個小厮跑進來,“侯爺有何吩咐?”
“把黃總管給我叫來。”
一會功夫,一個中年男人步履匆忙走入,“侯爺喚奴才?”
施宗彥拿鎮紙把桌上的文件壓上,“我出門幾日,你留意夫人的動靜,凡是夫人房裏的人出入府,派人跟着,看去了哪裏。”
“是,侯爺。”
顧如約和解玉從東跨院出來,往回走,從她們身邊經過府裏的丫鬟婆子好奇地朝顧如約看。
顧如約不以為意,府裏住着跟夫人長相相似的晉王妃,阖府上下都知道了。
一個丫鬟抱着一疊洗幹淨的衣裳從侯府洗衣房出來,看見前邊走着的兩個人,看了一眼她們來的方向。
冷笑一聲,朝主院走了。
進上房看見夫人手裏拿着小銀剪子,給一個盆栽修剪枝杈,丫鬟被抱着一疊衣裳放在炕上,說;“夫人猜奴婢看見誰了,晉王妃跟解玉好像從東跨院出來,夫人不可大意了,奴婢看晉王妃不簡單。”
薛貞檸剪掉綠蘿一個幹枯的枝杈,“晉王妃去了侯爺屋裏,也許有事,若說她對侯爺有心思,我卻不信。”
她巴不得顧如約跟施宗彥有首尾,顧如約就沒臉回到晉王身邊。
趙嬷嬷在一旁說:“夫人,侯爺為晉王妃不惜得罪夫人,夫人別不信。”
屋裏沒有外人,丫鬟和趙嬷嬷都是心腹,薛貞檸看看修剪的綠蘿盆栽,“你們用腦子想一想,顧如約是什麽身份,皇子妃,身份高貴,日後還有問鼎後位的可能,鎮西候充其量是個臣子,為皇家賣命,侯夫人不過就是一品诰命夫人,如今還是亂臣賊子,反叛逆臣的家眷,名不正言不順,顧如約不會傻到投靠侯爺,做一個叛臣之妻,放棄晉王妃的位置。”
趙嬷嬷和丫鬟沒想到這層,鎮西候謀反,沒有順利攻占京師,偏于一隅,朝廷跟西北一戰失利,現在沒有能力顧西北,待朝廷緩過來,必然還要讨伐鎮西侯,朝廷乃正義之師,鎮西候一旦失敗,滅九族重罪。
利弊關系,顧如約能不懂嗎?
“夫人這麽一說,還真是,可既然晉王妃對侯爺沒有心思,去找侯爺做什麽?”趙嬷嬷問。
丫鬟說;“奴婢聽侯爺的小厮說,侯爺明日要出門。”
薛貞檸對準一個枯枝剛要下剪子,動作停住,“侯爺出門去幾日?”
“奴婢聽說少說三五日。”
只聽咔嚓幾聲,丫鬟驚呼了一聲,“夫人把好枝杈都剪了。”
薛貞檸又接連幾剪刀,整盆花光禿禿的,剩下幾個枯叉,綠蘿的藤葉掉落窗臺地上。
趙嬷嬷暗道可惜,養了兩年,夫人幾剪下去,白費功夫了。
薛貞檸看一眼,扔掉剪刀,拍拍手,“扔出去。”
大丫鬟招呼兩個小丫鬟進來收拾了,連盆端走了。
薛貞檸朝趙嬷嬷使了個眼色,趙嬷嬷會意,走去把門關上。
屋裏剩下貼身大丫鬟和趙嬷嬷。
傍晚屋裏悶熱,天灰蒙蒙的,沒有積雲,不像要下雨的樣子。
步步錦支摘窗打開通風,晚膳擺上來,葷素搭配。
顧如約、餘氏和施拓一同用膳。
丫鬟給施拓盛了一碗碧粳米飯,施拓吃飯快,餘氏給他夾菜,說;“慢點吃。”
解玉給顧如約盛飯,顧如約說;“小半碗飯。”
解玉笑着說;“晉王妃跟小公子一桌吃飯,小公子食欲好,奴婢以為晉王妃受影響能多吃半碗。”
顧如約接過飯碗,“天陰壓抑,影響食欲。”
皇家用膳規矩是食不言,餘氏和施拓用膳沒什麽規矩,餘氏把青菜夾到施拓碗裏,說;“拓兒愛吃米飯、葷菜,偏食不愛吃青菜。”
顧如約夾了一口菜,“小孩子都挑食。”
丫鬟要給餘氏盛飯,餘氏說:“天悶熱,我吃不下粳米飯。”
看桌上放着一罐粥,問丫鬟,“罐裏是什麽粥?”
取膳的丫鬟說;“絲瓜葉粥。”
“給我盛一碗。”餘氏說。
丫鬟拿甜白釉小畹盛了一碗絲瓜葉粥,粳米配絲瓜葉綠瑩瑩,餘氏說;“看上去有食欲。”
顧如約說;“絲瓜葉粥清熱解毒,消暑。”
餘氏喝粥,津津有味,顧如約吃完小半碗飯,解玉還要給她添飯,顧如約看着餘氏碗裏的粥,“給我盛一小碗粥。”
她生病時,每日食粥,病愈後,習慣晚膳喝一碗粥,侯府廚房每日晚膳都特意給她煮幾樣粥。
今日桌上只有這一種粥,對顧如約胃口。
解玉給她盛了一小碗,顧如約拿小勺舀了一口粥,喝了一口,沒有咽下去,便吐了出來,看對面的餘氏已經把一碗粥喝了一半,勺子送到嘴邊,剛想喝一口。
顧如約厲聲喊,“別喝了!”
聲音太大,把對面的餘氏和施拓吓了一跳。
擡頭望着顧如約,顧如約緊張得呼吸要停滞,“粥裏有毒。”
餘氏吓得花容失色,看身旁的施拓,施拓已經吃第二碗飯,吃了一半,顧如約伸手一把奪過施拓手裏的飯碗,舀了一口米飯放在嘴裏,精神極度緊張地咀嚼,微微松了一口,“飯裏沒毒。”
桌上的菜肴她吃了,沒嘗出有毒,她對所有的藥材的味道非常熟悉,熟悉到憑着氣味便能辨別出來,毒下到粥裏,被粥掩蓋,可粥裏的異味顧如約還是嘗出來了。
這時,餘氏手按住腹部,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