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前行,還沒出城,就先遇上了孟書娴。
孟家的馬車從另一個方向而來,當時沈清蘭遮着簾子在養神,聽到莫安在簾子外說,“沈小姐,孟家的馬車來了。”
“停讓。”沈清蘭素不與人在路上争先,何況這次還是要與孟書娴同行。
馬車停下。
對面,也停下了。
碧玉掀起簾子探望,還沒看仔細呢,就聽到對面喊,“沈姐姐!”确是孟書娴的聲音。
沈清蘭露面打招呼,想說咱們先到城門口與徐小姐會面再細聊,就見對面車簾高高撩起,一個嬌粉俏麗的少女下車,迎面而來。
“沈姐姐,我與你一起坐。”
沈清蘭笑,“不嫌棄就好,快上來吧。”
沈家的馬車不大,三人正好,四人就有點擠了,何況跟着孟書娴的那個小丫頭還在腳踏前仰頭,眼巴巴看着。
沈清蘭無奈,只好讓碧玉換去後面車上,碧玉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孟書娴,起身往外,被秋月拉住。
“你在這陪小姐,我去。”
碧玉沒堅持,點點頭,又坐下。
秋月剛下去,孟書娴那個小丫頭就爬上來了,緊挨在孟書娴身邊。
沈清蘭上次就見過這個小丫頭粘主子,不以為然。
孟書娴像是從停車開始就一直處在激動中,拉着沈清蘭的手,眉開眼笑。
“書娴,你的腳還痛嗎?”沈清蘭問,即使明明看見她走過來的時候連蹦帶跳,還是禮節性的問一句。
孟書娴臉上笑容微微一僵,“不痛了,沈姐姐—我本來想去找你玩的,但是咳了好些天,怕傳染你了。”這是在解釋。
沈清蘭拍着她的手,很自然地幫她把衣袖往下拉了拉,“這個時節最易生病了,你要小心些,多穿些,別凍着了。你今天打扮得真漂亮。”
孟書娴一下子臉紅了。
她确實是刻意打扮過的,比起上次在盧府,今天明豔好幾倍,高髻玉釵,顫顫巍巍;柳眉櫻唇、俏麗甜美;桃粉的衣裙上刺繡繁複精巧,襯得她尤其雅致嬌美。
“母親說,病好後要穿得豔麗一些,這樣能把病再驅遠一些。”孟書娴低着頭,兩腮與桃紅的衣領一個顏色。
沈清蘭笑,“我雖第一次聽說,也覺得孟太太這話很有道理,等到了法泉寺,你再多拜一拜,效果就更好了。”
孟書娴又驚又喜,“母親也是姐姐這樣說的。”
不多時,到了城門,卻不見徐嫣芸,幾輛馬車靠邊停下等候,時辰還早,沈清蘭也不着急,撩起一角窗簾打量景色。
兩個月前入城,是在另一個城門,不過,四方城牆四方樓,相差不大,門外是一片闊野,疏樹衰草,屋舍點點,在冰雪、陽光中籠着剔透光芒,一條官道穿過,直入晨色。
孟書娴沉不住氣,幾次探首去望,“沈姐姐,徐小姐會不會忘了?”
“不會的,可能有什麽事耽擱了,咱們說說閑話等着。”
前天,徐嫣芸和孟書娴的帖子先後過來,也看不出知曉彼此的意思,但沈清蘭在回信時,明白告知了對方還有第三人同去。
也沒等太久,就聽馬蹄聲由遠而近,靠了過來。
徐嫣芸探首,正與沈清蘭對上視線,歉疚地道,“姐姐,讓你久等了。”眉色間似乎還有些許未褪幹淨的惱色。
沈清蘭笑,“我也剛到,你先歇會,咱們再出發。”她當沒看見,因為不便詢問。
徐嫣芸點頭,正要說話,忽然,孟書娴挨着沈清蘭露出臉,甜甜笑道,“徐小姐,許久不見了。”
徐嫣芸倏地沉了臉,很快又冷冷笑道,“孟小姐,你可別擠着姐姐了。”
孟書娴眨眨眼,好像聽不出她話中的譏諷之意,說道,“天這麽冷,擠着才暖和呢,我就喜歡挨着沈姐姐。”
徐嫣芸的目光在她修長裸露的脖子上狠狠剜一眼,突然也抹去了笑容的冷意,變得古怪,“多穿點就不冷了,咱們去的是寺廟,孟小姐用不着穿那麽少。”
這下,孟書娴拉了臉。
沈清蘭扶額,她也曾猜測過這兩人的感情未必有多好,因為從沒有聽她們提起過彼此,可也絕沒料到會如此互不相容,一見面就針鋒相對。
“好了,時辰不早,咱們出發吧。”
沈清蘭處于夾縫中覺得頭大,趕緊拉開話題,誰知孟書娴起身就下車,表情委委屈屈,“沈姐姐,我先回自己車上去了,我有好多話想和你說,等到了寺廟,我再找你。”
“……這。”沈清蘭目瞪口呆,她張了張嘴,想挽留,話到嘴邊,又遲疑了下,等孟書娴扭扭捏捏地下了一半,才輕聲嘆道,“嫣芸開句玩笑,你怎麽當真了?咱們既然一同去玩,圖的是個開心,可不是別扭。”
孟書娴回頭,大眼籠着水汽,不上不下地,一條腿已經伸出去夠着了踏腳凳。
沈清蘭苦笑,“罷了,別在那晾着了,該着涼了,你既然想回去,就先回去,有什麽話等到了再說,大家年紀相近,沒什麽說不開的。”
孟書娴點頭咬唇,再擡頭卻沒看沈清蘭,而是更加楚楚可憐地望着徐家兩輛車,前車車簾半擡,坐的是徐嫣芸,後車簾幕低垂,毫無動靜,不知裏頭有什麽人。
她嬌嬌怯怯地笑了下,下車去了,小丫頭板着臉,緊張兮兮地跟随。
沈清蘭目送她上了車,才吩咐啓程,馬車走動起來,她才放下簾子,長長地籲了口氣,她本來也不是個喜歡管人管事、統籌大局的性格,但眼下這情況,也只有她能從中協調了。
碧玉困惑,“小姐,您猜,徐小姐和孟小姐有什麽矛盾?”
沈清蘭搖頭,“上次在盧府,我還真沒注意到兩人有什麽不對勁,因為當着長輩的面,我們這些小輩都規規矩矩的,幾乎不曾私底下交流,後來能自由活動了,也是各玩各的,人多,總有親有疏,這也沒什麽奇怪的,今天,是我第一次見兩人湊到一起。”
“或者是兩家長輩的矛盾吧。”沈清蘭想了想,緩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