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冬季天亮得晚, 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 刺客鬧了半宿, 衆人都回去睡覺。
蕭逸跟顧如約躺在床上,沒有睡着, 蕭逸對顧如約去西北還是不能放心,囑咐說:“你見那個歐陽先生,行事要小心, 萬一歐陽先生就是刺客, 你如果暴露身份,以他組織的鐵律,殺人滅口。”
顧如約嘴裏答應, “我會注意的,殿下。”
刺客的組織也不是見人就殺, 如果亂殺無辜上次在慶王府刺客沒傷及無辜,今晚暗殺晉王, 沒有來殺她。
蕭逸望着帳頂, 凝神片刻,說道:“如約,這種危險的事不應該你出頭, 讓容安去調查。”
“容安去不如我去名正言順,我以長生姐姐的身份拜會歐陽先生, 容安不熟悉刺客, 也沒見過歐陽先生, 我見過刺客兩次, 更容易做出準确的判斷,再說這個隐患不除,對殿下不利,如果查清刺客的身份,順藤摸瓜,也許能查到他背後之人的線索。”
“西北是鎮西侯的屬地,如果被鎮西侯的人發現,暴露身份,刺客的事就不要查了,盡快離開西北。”
“民間都傳鎮西侯殺人不眨眼的,是真的嗎?”
半天沒聽見蕭逸回答,顧如約便想自己造次了。
剛閉眼要睡,傳來蕭逸的聲音,“不是。”
顧如約困了,腦子反應慢半拍,蕭逸是回答她方才的問話。
次日,吃過早膳,顧如約跟沉香主仆二人着男裝,出遠門,沉香挎着一個包袱,包袱裏裝着換洗的衣物和藥物等。
這時,辛駁走進來,辛駁是蕭逸的貼身侍衛,時刻不離晉王左右,這次晉王回京,随在晉王身邊。
辛駁抱拳行禮,“晉王殿下,屬下有個請求,屬下想同王妃一起去西北。”
蕭逸點頭,“你跟王妃去吧,順便回你家鄉看看。”
辛駁自從桂香死後,高大強壯的身體,明顯瘦了,變得整日也不說一句話,臉上沒有一絲笑模樣,本來性格沉悶,更加木讷。
容安進來,顧如約站起身,沉香挎着包袱,朝外走。
蕭逸一直送她們到山下,看看容安,又看看女扮男裝的顧如約,容安面貌清隽,如玉樹臨風,顧如約穿男裝齒白唇紅,俨然翩翩風流少年郎,“為了路上方便,你們兄弟相稱。”
容安說:“鎮西侯不認識王妃,王妃此去西北,不能有什麽危險,刺客見過王妃,也都是黑天,何況王妃這身裝扮,就是刺客對面遇見,也認不出王妃。”
山腳下一輛馬車停在那裏,馬車夫候着。
蕭逸伸臂把顧如約抱在懷裏,“如約,我在山上等你,我們一起回西南。”
他明知道顧如約的機智和膽識,可她一旦要離開自己,自己的心便發慌。
衆目睽睽之下,顧如約羞赧,離開他的懷抱,“我走了。”
一轉身,上了馬車,沉香随後爬上車。
容安等人拜別晉王,紛紛上馬。
馬車朝西方向行駛,在前方路口轉彎,朝北方向下去。
顧如約掀開窗簾,朝後看,蕭逸還站在路中央,身影越來越模糊,直到馬車轉彎,大山遮擋,看不見了,她放下窗簾。
人多行動不便,容安帶了挑出來的二十名侍衛,辛駁随行。
京城通往西北,一路都是官道,曉行夜宿,一路住在官府的驿館,經過城池,正好趕到天晚了,就住客棧。
顧如約走過這條路,住進曾經住過的驿館,當時的心情與現在截然不同,當時整日籌謀如何逃走。
一行人走了七八日,經過一個叫依蘭縣,依蘭縣是個大縣,人口多,她們經過時,街道兩旁米鋪、肉鋪、飯鋪,到處挂着客棧的幌子。
一般的驿館都建在郊外,離縣城兩三裏地,顧如約撩開車簾,看天色已晚,對容安說:“我們今晚在這裏住宿,找一家客棧。”
馬車行到一家客棧門口,容安命馬車停住,下馬。
沉香跳下馬車,扶着顧如約下了馬車。
這家客棧早早挑起燈籠,容安牽着馬朝客棧門口走。
顧如約跟沉香跟在後面,最後走着辛駁,二十個暗衛分散四周注意附近的動靜。
容安走到客棧門口,剛要進去。
突然,左側傳來一個聲音,聲音很小,“喂……”
容安和顧如約都聽見了,兩人順着聲音看過去,看見左側牆後冒出一個小腦袋,朝二人擺手。
顧如約走過去,看見牆後一個男孩,看身量約莫七八歲,蓬頭垢面,髒兮兮的。
小男孩探頭朝客棧門口看了看,容安也過來,小男孩小聲說:“這家是個黑店,專門害人,半個月前,有個客商住宿,錢財被敲詐沒了,出來時就剩下身上衣褲,那個客商哭着沒有回家的盤纏。”
小男孩怕兩人不信,又說:“我們縣上的人都知道,沒人敢惹這家掌櫃的,這家掌櫃的可兇了,有一夥打手,你們住他家店要吃虧的。”
顧如約看男孩穿着褴褛,好心提醒她們,俯下身問;“你沒有家嗎?沒有爹娘嗎?”
小男孩神色黯然,搖搖頭,“我沒有家,不知道爹娘是誰。”
顧如約一路經過城鎮,也有像這個男孩一樣以乞讨為生,沒爹沒娘的孩子,這個男孩心地善良,一般大人怕惹事,沒有敢出聲。
回身吩咐沉香拿出一塊銀子,遞給男孩,“買點吃的,再買一身衣裳。”
男孩看見銀子兩眼發亮,一把抓過,朝幾個人行了個禮,撒腿跑了。
容安跟顧如約對視了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往客棧裏走。
一走進客棧的門,一個瘦高臉色蠟黃的中年男人滿臉堆笑地從櫃臺後迎了出來,“客官住店?”
說話的同時,精明的小眼睛在兩個身上掃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兩人身後跟着沉香和辛駁。
“有房間嗎?”容安問。
掌櫃的急忙說:“有,有,客官開幾間房?”
“三間。”
顧如約和沉香住一個房間,容安自己住一個房間,辛駁住一個房間。
客棧的掌櫃的小眼睛往顧如約身上溜。
掌櫃的招呼夥計,“把這幾位客官領到後院的房間。”
年輕的小夥計,賊眉鼠眼的,帶着幾個人去後院的房間。
顧如約跟沉香住在中間一間客房,容安和辛駁住在兩邊的客房,以防萬一,保護顧如約。
沉香把包袱放在桌上,看房間潔淨,顧如約乘坐一天的馬車累了,坐在炕沿邊。
一會,有人叩門,顧如約朝沉香遞了個眼色,沉香走過去,打開門。
看見方才那個小夥計提着一壺熱水進來,朝坐在炕沿邊的顧如約瞄了兩眼,賠笑問;“客官先洗臉,一會飯菜上來?”
顧如約心想,黑店的飯菜誰敢吃,道;“我們一會到街上吃。”
對沉香說;“你去告訴容公子一聲,收拾好了,我們出去吃飯。”
夥計眼珠轉了轉,好像有點失望,轉瞬熱情地介紹附近的飯館,哪家的菜品上乘,哪家飯館菜實惠。
夥計健談,人極熱絡,顧如約心想,如果不是乞讨的男孩提醒,一般人看不出什麽破綻。
夥計出去,沉香幫顧如約換衣裳。
穿好衣裳,容安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顧公子,可以走了嗎?”
沉香過去,把門打開。
顧如約走出來,容安身後跟着辛駁。
四個人從前院穿堂經過時,櫃臺後的幹瘦的掌櫃的擠出笑,“客官出去?”
容安嗯了一聲。
夥計抻着脖子看着幾個人出了門,掌櫃的朝夥計遞了一個眼色。
容安和顧如約走出客棧,容安說:“看樣那個孩子說的沒錯,這家客棧有問題。”
顧如約小聲說:“他們要動手,也是夜裏。”
幾個人在客棧旁找了一個飯館,顧如約坐在靠窗位置,斜對着她們住的客棧,這條街上別的客棧生意火紅,他們住的客棧有點冷清。
說明經常走南闖北的客商,知道這家客棧的底細,這家客棧在鎮上名聲不好,極少有人投宿,有零星的住宿的客人,也是像她們遠道來的,不了解。
顧如約又看見那個七八歲的男孩,端着破碗,站在街邊,朝過往的行人乞讨。
還有幾個乞讨的小乞丐,有個大個子年長的男孩,攆他走,這個男孩似乎不願意離開這個地方。
顧如約聽說乞丐們劃分地盤,那行都有規矩。
不知為何幾個小乞丐竟然動手打了起來,顧如約看是那個大個年長的男孩指揮幾個年紀小的乞丐打那個男孩,男孩子奮力抵抗,一個人對付四五個人,竟然沒有落下風。
男孩子很勇猛,幾次打退幾個小乞丐的進攻。
顧如約怕人多勢衆,男孩子吃虧,對辛駁說:“你出去阻止他們。”
辛駁出去,驅散一群小乞丐,顧如約看男孩用手背抹了一下鼻子,好像鼻子出血了,繼續蹲在街邊乞讨。
容安說:“可惜沒人教養,不然這個男孩長大也許有出息。”
辛駁回來,說了句,“這群孩子挺可憐的。”
幾個人吃完了,顧如約看桌上剩下的馍馍,抽出手絹包上,桌上盤子裏一只燒雞,沒有動,顧如約招呼飯館跑堂的,拿油紙包起來,沉香拿着。
幾個人走出飯館,那個男孩還站在街邊乞讨,顧如約在過去,把手絹包的馍馍給他,“趁熱吃。”
男孩感激地看了顧如約一眼,打開手絹包,拿出一個白面摸摸咬了一大口。
沉香把手裏油紙包打開,燒雞遞給男孩,男孩把馍馍咽下去,接過油紙包着的燒雞,掰了一個雞腿,拿在手裏啃。
顧如約柔聲說;“慢慢吃,都是你的。”
沉香問;“你沒爹娘,沒有家,住在何處?”
男孩努力咽下嘴裏的食物,“住破廟裏,我們這些要飯的乞丐都住破廟裏,有時住大戶人家的屋檐下,不過要早起,不然被大戶人家的仆人攆走。”
顧如約和沉香同情這個男孩,就連容安和辛駁生了恻隐之心,無奈他們還有正事要辦,只是路過,而且這樣的小乞丐随處可見。
連年征戰,民不聊生,戰争過後,多了無家可歸孤兒。
幾個人離開男孩,沉香說:“主子,他這麽小沒了爹娘,沒有房屋住,沒有吃的,怎麽活?”
“這樣孩子生命力頑強,長大了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幾個人走進客棧,客棧掌櫃的,那個瘦高個男人看見幾個人回來,皮笑肉不笑,“客官吃完飯了。”
幾個人打聲招呼,回房去了。
掌櫃的朝夥計遞了個眼色。
顧如約坐在椅子上,沒有上床睡覺,她猜測夥計一會準來。
果然,不大功夫,響起敲門聲,門外夥計的聲音,“客官,小的給您送茶水。”
“進來。”
夥計端着茶壺茶碗,滿臉堆笑,“客官,這是新沏的茶水。”
放在桌上。
眼睛瞄着顧如約,沒有離開的意思,顧如約走過去,拿起桌上的茶盅,自己倒了一盅茶水,看着夥計,夥計看她要喝,這才點頭哈腰,“客官有什麽事,招呼小的。”
“好”
顧如約把茶盅放在嘴邊,似乎嫌茶熱,輕輕地吹了兩口。
夥計開門走出去,回身看見顧如約舉起茶盅,做了個喝的動作,這才放心地把門關上。
房門關上後,顧如約把一盅茶水倒在地上。
沉香小聲問;“主子,茶水裏下藥了?”
“我猜下藥了。”
黑店給客人下藥,往往在飯菜裏,她們沒有吃客棧的飯菜,那只有在茶水裏下藥。
沉香擔心地問;“奴婢去通知容公子和辛駁。”
“放心,他們不能喝。”
沉香鋪床,兩人安置。
顧如約躺在床上,有點困意,堅持不能睡,等待客棧掌櫃動手。
她知道房頂和四周有暗衛,保護着她,她只要喊人,這些隐藏在暗處的侍衛立刻現身。
屋裏燈熄滅了。
夜深人靜,顧如約故意房間的門沒闩上。
對面炕上沉香呼吸均勻,這丫鬟什麽都不知道倒好,能安然入睡。
顧如約看見房門開一條縫,從外面透過來的燈光,看清楚是一個年輕女人,悄悄地走了進來。
床帳沒有拉嚴實,顧如約透過沒合攏的床帳中間縫隙在暗處看着她。
只見她蹑手蹑腳走到床前,喚了一聲,“公子。”
顧如約閉眼不答,平躺在大床中間位置。
女人拉開床帳,又喚了一聲,“公子。”
顧如約裝睡。
一只手伸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