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斐莉達當然知道眼前這人是誰。
阿爾貝托·法爾科內，哈佛大學工商管理碩士，牛津羅茲獎學金獲得者。有人說他天生不屬于法爾科內家族，甚至有傳言說法爾科內并不喜歡這個兒子，才讓他一直遠離他們的“家族事務”。
這位法爾科內家的乖兒子今天同樣盛裝出席了他表弟的婚禮，身上穿着一襲合身的戗駁領西裝，系着領結，西裝領上別着一朵符合氣氛的純潔白花。從外貌上看，這位堪稱文弱的青年人完全符合一個無害的讀書人的印象，第一次見到他和他臉上那副沉重眼鏡的人，甚至可能會在心裏給出“書呆子”的評價。
沒人會對這樣的一個青年人起戒心。他和他父親就像兩個世界的人，甚至會讓人感慨他肯定是生錯了家族。
“我希望你喜歡這個夜晚，莫紮特小姐。”阿爾貝托從眼鏡後看了看斐莉達，微微扯了扯嘴角，“你有一雙美麗的眼睛，難怪他們都說布魯斯·韋恩正為你傾倒。”
“那只是傳言，我和布魯斯只是好朋友。”斐莉達的臉頰上漾起一層薄紅，像是為了掩飾羞澀，她随手撥了撥自己脖頸上的珍珠項鏈，“法爾科內先生，我聽說過你——說起來，我們應該算是校友呢。”
“叫我阿爾貝托吧。你也是哈佛畢業？”阿爾貝托漫不經心地回答道，他毫無感情的視線從斐莉達的臉上滑過，讓她産生了一絲被毒蛇的舌頭舔舐的錯覺，“可真巧。介意我抽煙嗎？”
斐莉達搖搖頭，于是阿爾貝托從他的一個珍珠煙盒中抽出一根香煙，點燃後夾在手指間，望着它的煙霧出神了幾秒。他的目光不着痕跡地移動到了二樓書房的百葉窗上，那裏布魯斯·韋恩和他的父親正在為了某事密談，而他對談話內容毫不知情。
“我聽說你曾經拒絕了我父親的宴請，莫紮特小姐。”阿爾貝托吸了口煙，冷不丁說道，“我以為你不喜歡法爾科內這個姓氏。今夜你卻應邀前來了，是因為布魯斯·韋恩嗎？”
“請別把事情說得就像我們對羅馬人居心叵測，阿爾貝托先生。”斐莉達笑了，視線跟随着阿爾貝托的眼睛，“我只是個生意人。韋恩集團的掌權人不喜歡法爾科內，我不想惹他生氣，就這麽簡單。”
“布魯斯·韋恩的父親和我的父親相交莫逆，我父親一直銘記着托馬斯·韋恩的名字。”阿爾貝托緩緩吐出一口煙霧，看向斐莉達，“聽見你對法爾科內沒有惡意真讓我高興。我得失陪一下了，莫紮特小姐。希望以後我們還有機會聊聊。”
他撇下斐莉達，自顧自地離開了宴會，走上了通往二樓的樓梯。斐莉達凝視着阿爾貝托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睛。
法爾科內知道他那精心培養的、絲毫沒有沾染上家族肮髒事業的乖兒子，其實是一條蟄伏在陰影中的毒蛇嗎？
她示意在附近徘徊了一陣的賽琳娜靠近自己，親昵地和她手挽着手竊竊私語了幾句，然後她們像一對在宴會上偶然相遇的親密朋友一樣，相攜離開了能在樓上百葉窗觀察到的位置，不着痕跡地消失在了人們的視線之中。
“哥譚銀行到現在還沒對和法爾科內進口公司的合作拿定主意，布魯斯。”卡邁恩·法爾科內坐在他的辦公桌後，語氣溫和地說，“為我行個方便吧，看在你父親和我交情的份上。”
“我不會為了你的利益投票或者影響董事會，法爾科內先生。”布魯斯站在百葉窗邊，從縫隙中看着阿爾貝托·法爾科內和斐莉達之間似乎還算愉快的交談，微微皺起了眉。
“這可……真是掃興啊。”哥譚的教父輕嘆了一聲，在黑暗中露出微笑，“那麽，繼續享受派對吧。可不要錯過我從意大利空運來的那道新鮮奶油卷。你的女伴，斐莉達小姐，應該會喜歡它。”
“生活偶爾是會掃我們的興，這正是命運無常之處，先生。”布魯斯從百葉窗邊退開，回過頭看着法爾科內，朝他微微颔首，“斐莉達不愛吃甜食。替我祝約翰尼·威蒂新婚快樂。”
他離開了法爾科內的書房，随手帶上了門。接着，布魯斯帶着正常的腳步聲離開書房外，又像貓一樣無聲地回到了門邊，側身細聽着門內法爾科內和他那個秘書兼保镖米洛斯的對話：
“我們是否應該像對付其他人一樣去‘激勵’一下韋恩？”秘書低聲說。
法爾科內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穩：“我不認為有這個必要。哥譚銀行新上任的行長是理查德·丹尼爾，他向我們保證票數肯定足夠。雖然，本該是布魯斯·韋恩為我們奠定勝利的基礎……”
“需要我幫忙嗎？”一個冷淡的青年人聲音在布魯斯身後響起。
布魯斯回過頭，看見方才似乎還在和斐莉達相談甚歡的阿爾貝托·法爾科內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走廊上，他的眼睛藏在眼鏡片後面，看不清他的神色。
“哦，我是想找洗手間來着，好像走錯方向了。”布魯斯朝他露出一個有些輕浮的笑容，“香槟喝多了就這樣。你看見我的女伴了嗎，老兄？她有雙像琥珀的眼睛。”
“洗手間在下一層右拐。”阿爾貝托面無表情地回答，他手指間的香煙在夜色中散出缥缈的霧氣，“讓女伴等太久可不是紳士所為，韋恩先生。”
“精彩絕倫的一夜。”布魯斯沒被他的冷淡冒犯到，咧嘴一笑，轉身朝樓梯走去，“你父親估計在念叨你呢，阿爾貝托。”
阿爾貝托冷冷地看着那個高大的男人順着走廊離開的背影，再次把手中的香煙送入口中，對着布魯斯的背影吐出一口蒼白的煙霧。
等他敲門進入法爾科內的書房時，身上已經幹幹淨淨，沒有半點煙味了。秘書在嚴肅地看着電腦屏幕，他的父親正十分感興趣地從百葉窗的縫隙中朝下俯視着婚禮宴會的場地，含笑說道：“我那妹妹還是如此急不可待。我要是哪天忽然死了，找你卡拉姑媽準沒錯，阿爾貝托。”
“您不會出事的，老爸。”阿爾貝托抿緊嘴唇，“我剛剛看到布魯斯·韋恩在外面鬼鬼祟祟的——”
“哦，我的阿爾貝托。”法爾科內轉過身，親昵地環住阿爾貝托的肩膀，愛憐地撫摸着他蒼白瘦削的臉頰，“你這樣的年輕小夥子可不該在這個年紀為和你無關的事情皺着眉毛。婚禮好玩嗎？有沒有看上哪個漂亮姑娘？那位斐莉達小姐和你聊得來嗎，米洛斯告訴我說你們好像是校友？”
“我想幫到你，爸爸——”
“法爾科內先生！”法爾科內的秘書米洛斯擡起頭，嚴肅地說，“有人偷偷闖進了我們的地下車庫——是那個姓丹特的檢察官。”
書房門外，斐莉達聽到這句話，不由得無聲地搖了搖頭。她轉過身，輕捷地提着裙擺走過走廊，幾乎在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的那一瞬間，法爾科內的書房大門就被怒氣沖沖地握着槍柄的米洛斯推開了。
她重新回到宴會廳，看到布魯斯正像個情窦初開的毛頭小子般四處張望，尋找着她的身影。她立刻踩着高跟鞋噠噠噠地快步小跑了過去，眸光閃亮地朝他一笑：“在找我嗎，布魯斯？”
“你還說你不會走丢，小斐。”布魯斯佯裝不滿地說，笑着拉着她走到一旁的餐桌邊，“要是再找不着你，我可就得去找那個阿爾貝托要人了。”
“遇到了一個朋友，我們去聊了一會女孩的話題。”斐莉達朝布魯斯眨眨眼，随手叉起一只法爾科內從意大利空運來的甜煎奶油卷，把它塞進了布魯斯嘴裏，“法爾科內先生找你什麽事呀？我能知道嗎？”
“都是些老掉牙的話題，聊了聊我父親跟他的交情，還有一些生意上的事什麽的。”布魯斯扯了扯他的領結，“六月的晚上好熱。斐莉達，要不我們悄悄地走吧？我買了一件小禮物送給你。”
斐莉達看了一眼時間，自然地答應了他。他們于是挽着手退場，從法爾科內那高得吓人的豪宅頂層一路下行，最後進入地下停車場裏。
甫一進去，他們就聽見停車場深處傳來一聲響亮的悶哼，還有人類身體被擊打的聲音。布魯斯的眸光頓時一利，他假裝有些慌亂地環顧四周，然後發出一聲中氣十足的大喊：“誰在那裏？”
幾聲淩亂的腳步聲頓時遠去，頃刻就消失在停車場更深的地方聽不見了。布魯斯的目光變得深沉了起來，他有些擔憂地看了斐莉達一眼，就像試圖得到她的鼓勵那樣：“我覺得我們得去看看，斐莉達。剛剛那聲音聽着有些奇怪……”
“還等什麽，布魯斯？”斐莉達快步走向聲音來源的方向，輕聲催促道，“快。”
他們一起快步跑向方才聽到的那聲悶哼的來源處，穿過一排排帕加尼、布加迪、保時捷和勞斯萊斯。
一個穿着工作西裝的人影正倒在停車場的地上，人事不省。斐莉達發出一聲驚呼：“哈維！”
布魯斯上前把那人翻了過來。哈維·丹特的一側臉上沾着灰塵，一個小筆記本和一支鉛筆落在他旁邊。斐莉達探了探他的脈搏，低聲說：“他被人從背後襲擊了，只是暫時昏迷。”
她從那個挂在她手腕上那個小得好像不可能裝進任何東西的手包裏翻找了一下，拿出一個小瓶，擰開放到了哈維的鼻子下面。布魯斯從那隐約的氨味中判斷出了那是一瓶嗅鹽。他經常忘記身邊這文弱的姑娘是一名醫生，不過她的操作顯然很有效，哈維的眼皮動了動，接着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你還好嗎，哈維？”布魯斯扶着他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我和斐莉達正要離開，碰巧聽到你……”
“真希望沒打攪你們度過這美妙的夜晚。”哈維咕哝一聲，有些晃悠地站穩，視線從地上掠過。
“你在找這個嗎？”斐莉達把那個剛剛落在他身邊的小記事本和那支筆一起遞了過去，她臉上向來柔軟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同樣柔軟的執拗，“我不覺得深更半夜獨自溜進法爾科內的宴會裏偷偷抄他賓客的車牌號是個好主意，哈維。”
“我沒事，真的。”哈維接過他的記事本，把它塞進口袋，“盡管去做你們要做的事吧。我只是在做我必須要做的事。”
“你必須要做的事是什麽？”布魯斯問道。
“這和你沒關系，韋恩先生。”哈維低垂着目光，并沒有看他，“晚安，二位。謝謝你們剛剛出手相助。”
“你朋友好像不太喜歡我，斐莉達。”布魯斯看着哈維離開時有些搖晃的背影，聳聳肩，“不過我相信他是個足夠負責任的人。”
“這在哥譚是種格外難得的品質。”斐莉達輕聲說道。她坐上布魯斯的副駕駛，拉上安全帶：“已經很晚了，布魯斯，直接回家吧。”
“我也是這麽想的，斐莉達。”布魯斯關上車門，伸手在後座摸索着什麽，“不過你還記得我說給你準備了小禮物嗎？……看！”
他打開一個禮品袋，從中拿出了……一頂黑色、緞面、沒有其他裝飾、樣式還十分眼熟的女式寬沿禮帽。
“戴上給我看看，好嗎？”布魯斯把帽子遞給斐莉達，期待地看着她說。
斐莉達：……
她接過禮帽，一只手無意識地摸了摸脖頸上那條出門時布魯斯硬是要她戴上、宣稱自己非常喜歡的珍珠項鏈。
斐莉達：……這都什麽事？
阿蝙掀馬甲的方式：套上馬甲給我康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