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昏迷四天,期間高燒不退,牙關緊咬,筷子都頂不開,什麽米水也喂不進,莅陽怕這樣下去只怕餓也要餓死。太醫只說這一口氣本該在二小姐出事的時候洩出來,可是卻在體內直直頂了三天,傷了肝,怕是以後要落下病根。莅陽不管什麽病不病根,她只要謝玉醒。太醫冒了汗,又試着捏謝玉的腮,牙咬得緊緊的,藥灌進去全順着嘴角流出來,根本喂不進,莅陽氣得把人趕走,叫宮裏再派人來。
謝絮的頭七,莅陽一手辦了,臨回府,看着個年輕人守在侯府門口,走近了看,之前在林府見過的藺晨。
藺晨面無表情,見了莅陽只是深深行了個禮。莅陽也不說話,只在前邊走,藺晨跟在後邊直進內室謝玉病榻。
“這樣多久了?”藺晨問。
“四天。”
“我看看。”藺晨并不等莅陽答應,彎下身去翻着謝玉的眼皮,又嘗試捏開嘴,嘴唇很濕潤——莅陽一直塗着蜂蜜以防幹裂,然而牙齒緊緊合着。藺晨又搭了脈,拿出随身帶着的針包,也不去問莅陽,掀了謝玉的衣服就下針。
幾針下去,莅陽看到謝玉的眉頭仿佛皺起來,呼吸也開始壓抑,終于被什麽東西從體內頂出來,劇烈地咳嗽出幾口血。莅陽現在最見不得血,但還是強忍着腿軟去扶住謝玉。謝玉咳嗽了好半天,又躺下接着昏迷,只是氣色仿佛好了一些,藺晨輕輕捏他的下颌,謝玉的嘴便順從地張開了,莅陽瞪大了眼睛。“拿淡參湯,不要濃的。”藺晨說,莅陽馬上吩咐下去,接着問藺晨:“這就是沒事了麽?”
“喂淡參湯,三天左右能醒。再拿新鮮小米,泡兩個時辰,小火熬成稠粥,要浮在上面那層小米油,一天不要多喂,三碗米油,晚上一碗參湯。等能下地了再吃些稀粥。侯爺傷了裏子,要一點一點地養,萬不可操之過急。”
藺晨交待完,起身看着莅陽,幾番欲言又止。
“絮兒的事怪不到你。”莅陽坐下看着謝玉,“你也不必自責,說到底,是我們當爹娘的沒照看好孩子,和你又有什麽幹系。”她輕輕嘆口氣,“是我們福薄,守不住絮兒,是命。”
藺晨垂下眼睛:“那藺某告辭了。”
“多謝你今天搭救侯爺,”莅陽說,“還有,你去馬廄……把……把它牽走吧。”
藺晨面露驚異:“雪蹤……還在?”
“你以為我們會殺它?”莅陽歪着頭,給謝玉細細掖掖被子,“絮兒會不高興。”
藺晨推了門出去了。半晌,家仆送來參湯,對莅陽說,那個人牽了馬離開侯府了,走之前對着內室的方向磕了三個頭。莅陽說知道了。
莅陽衣不解帶伺候謝玉,參湯親自熬,一口一口喂到謝玉口裏。第四天頭上,謝玉睜眼了,想說話沒力氣,喂了一天米油才能開口。
“你沒走。”謝玉說,手放在外面,叫莅陽握着。
“我能走哪兒去。”莅陽覺出謝玉想使力握她,然而沒力氣。
謝玉緩了半天,才慢慢說:“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莅陽看着謝玉,嘆口氣。
謝玉見她不答,追了一句:“你還要我嗎?”
“要。”莅陽答應下來,謝玉松了半口氣,接着嘴唇開始哆嗦:“絮兒……”“不怪你,”莅陽輕輕搖着他的手,“不怪你。你不要再想,好好睡一下。”
謝玉神情開始恍惚,他只說了幾句話,已經疲憊不堪。聽了莅陽的話,他又沉沉睡過去。
晚上醒了,又喝了參湯,眼睛開始閃出光來。莅陽問他,你想說什麽?
“你不會走了吧?”謝玉又問了一遍。
莅陽無奈:“不走。”
謝玉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提起來:“你還記得你嫁給我的那天晚上說的什麽嗎?”
莅陽一愣,這都多少年了,景睿都快十四了。
“你跟我說了三樁事,”謝玉說,“你說,我不是你第一個男人,你猜你也不是我第一個女人,所以我們扯平。”
莅陽看了看門外,又轉過頭輕輕瞪着謝玉:“你提這個幹什麽?”
“莅陽,我想說,其實在你之前,我從來沒有碰過別的女人,”謝玉認真地說,“所以你是我第一個女人。”
莅陽等着他說下去。
“所以,這一項你欠我。”謝玉說。
莅陽深吸一口氣呼出來,謝玉自顧接着說:“景睿的事,也是你欠我。”
“是我欠你。”莅陽看謝玉有些喘不過氣,便撫着他胸口哄他。
謝玉氣喘得急了,迸出謝絮的名字來,莅陽一下一下摩挲謝玉的前胸。
“都怪你,”謝玉這樣說,看着莅陽,仿佛萬般委屈,“絮兒是為了去找你,所以這要怪你……這又是你欠我……”
莅陽流着淚回應他:“怪我,都是我欠你。”她嘆息着,一個男人到底可以怎樣的不講理,然而她只有認輸。
“莅陽,”謝玉用盡力氣攥着她的手,“你欠我這麽多,你發誓,你不能不管我,不然我就死。”
莅陽哄他:“我發誓,我管你一輩子,再不離開你。”
謝玉終于放心,他扭着身體往裏挪,歪着頭道:“過來。”
莅陽聽他的話,側躺到謝玉身邊。謝玉拱到莅陽懷裏,雙手摟了莅陽的腰,莅陽像哄孩子一樣拿手撫着謝玉的後背。良久,謝玉終于哭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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