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六朵雪花(三)
神、神經病吧?!
沒頭沒尾這麽一句話, 就因為別人罵了句髒話,就把人從樓梯上踹下去,要置人于死地?
兩女一男中那男的本來對了了挺有好感, 甚至還想過主動示好, 畢竟多個朋友多條路, 如今得知了了因這荒唐無比的理由出手傷人,登時将她當作不可靠近的危險分子。
跟這種人交好, 死都不知怎麽死。
想到這裏,他悄悄往邊上讓了一步,還悄悄打量了了。
實際上了了根本不知這人心裏百轉千回, 她在說完那句話後, 原本還在跟旅館老板纏鬥的肌肉男,渾身骨骼發出一種怪異的咯吱咯吱響,聽起來簡直像是身體裏看不見的骨頭正在化為粉末。
眼見老大将死, 另外兩人幾乎魂不附體,綁定的隊友若出事,餘下的人也要跟着受罰, 于是拼命想要扒拉開旅館老板,手裏包裏的道具不要錢般往外扔, 結果還真有點效,眼見肌肉男将被拉走,兩人沒來得及高興, 忽地慘叫一聲!
原來是地面上不知何時伸出一雙綿軟而幹瘦枯槁的手臂, 尖銳的灰色指甲分別刺入兩人小腿, 正是那只被沖進下水道的餓鬼。
父子相見分外感人, 旅館老板發出怒吼,正要給這幾個不怕死的人類一點顏色看, 誰知兒子伸出來那雙胳膊居然被凍住了!
沒下去這男的一見機會大好,頓時三步并做兩步走,自樓梯上快步往下跳,不知哪裏拔出一把長刀,就要去砍旅館老板的脖子。
這便宜要是給他占了,其它人啥都撈不着,兩個肌肉男見狀大怒,了了朝邊上兩個女人看了眼,這倆不知何時,手裏多了兩個啦啦操花球,正在熱舞為男人鼓勁,她倆越是熱情,那把長刀就越是泛出光芒。
由于太吵了,了了一擡手把花球凍上,長刀是砍中了旅館老板的脖子,但這種普通武器根本殺不死鬼怪,反倒是被腐爛的血肉侵蝕,刀面刺啦一聲生出一層白煙,男人正想哀嚎于自己的寶貝道具,下一秒就被一個肌肉男一拳揍飛!
兩個女人連忙丢掉花球沖過去,說出來也有趣,她們穿着高跟鞋居然能健步如飛。
年跟雨心知眼下最重要的是先解決掉鬼怪,雖然還沒找到規則,也不知道現在動手殺怪物算不算破壞規矩,但也沒辦法了,不是它們死就是她們亡!
了了看着一樓大廳這場鬧劇,冷淡地像是與自己毫無幹系,小雪人有些着急,她試圖告知年跟雨老板父子倆的弱點,可她發出的聲音只有了了聽得見,最後她不得不拜托了了出手,原本需要九個人才能對付的鬼怪,現在只有八個,太危險了!
了了依舊沒有出手,反倒是那個被肌肉男揍飛的男人,在被自己的兩個女人扶起來一陣噓寒問暖後,臉上浮現出一層陰翳,他揮開兩個女人,手中一轉,竟掏出兩把槍,對準前方一頓掃射!
好家夥,這可真是不分敵我,年跟雨不得不翻身躲到餐桌後,肌肉男們被掃傷皮膚,大怒不已,幹脆将老板父子往男人那邊引,而那兩個女人手中又多出兩只花球,一邊跳操一邊給男人加油鼓勁。
她們越熱情,男人就越強,明明體格比不過肌肉男們,力氣與速度卻遠超對方,小雪人吃驚不已,在她的記憶中,九個玩家裏,除了那兩個女人外,只有這個男人最弱,可看他現在這模樣,恐怕單殺旅館父子都游刃有餘。
哪怕玩家的三盞本命燈還在,只要被同為玩家的人殺死,也會立刻死去,不會再擁有第二條命,男人似乎是想到這一點,他本可要了肌肉男們的命,緊要關頭想起什麽,又收了手。
既然已經暴露出真正的實力,他不再僞裝,三下五除二将旅館老板丢進了還咕嘟冒泡的骨頭湯大鍋內,伴随哀嚎,旅館老板在大鍋裏瘋狂掙紮,一股特殊的肉香彌漫在空氣之中,原本想要斬草除根的男人忽地一愣,眼神恍惚幾分,居然走到大鍋前面,雙手巴着鍋沿,低頭去喝裏頭的肉湯。
好在兩個女人一左一右拉住他,肌肉男們就沒這麽好運了,那滾燙的肉湯能把強化後的皮膚都燙爛,何況脆弱的唇舌口腔?而且一旦喝了肉湯就會進入幻象,在幻象裏,餓鬼可不像現在這麽好對付。
年跟雨反應快,早已捂住口鼻,但穿着高跟鞋跟吊帶裙的兩個女人沒做任何措施也能拒絕肉湯香氣蠱惑。
之前被旅館老板黏在身上的肌肉男躺在地上,身上皮肉被撕掉大半,一顆腦袋其中有一半已經露出了白骨,但人還喘着氣,畢竟是強化後的身體,生命力極其頑強。
喝了肉湯的兩個肌肉男如饑似渴,恨不得連鍋都啃了,旅館老板還沒死,他們卻将它當成骨頭湯裏的肉大口啃咬,旅館老板又是叫又是笑,兩個女人拽着自己男人,場面一度極其混亂。
小雪人喃喃道:“難道……他就是傀儡師?”
見了了朝自己看,她解釋道:“傀儡師是一位很出名的資深玩家,聽說他能夠制作出足以以假亂真的傀儡,我看這兩個女人不受影響,而且行為舉止如同複制粘貼的一樣,所以……”
話說一半,她突然想起:“我知道的你也知道,那我……”
豈不是白說了?
但了了沒說什麽,她看着啃完肉的兩個肌肉男一把掀翻骨頭湯大鍋,原本的餓鬼也消失不見,這兩人卻發瘋般在地上亂滾亂叫,仿佛看見了什麽極其可怕之事,這時,被女人們拽住的男人終于清醒,他看向腦袋露出白骨的肌肉男,嘆了口氣,說:“真是可憐。”
年跟雨面面相觑,只見男人好心地走到肌肉男身邊,正要伸手觸碰對方頭顱,肌肉男卻猛地睜大眼,腦子在脖子上溜溜轉了好幾圈,居然就這樣死了!
剩下兩個也是一樣,明明看起來像是還在餓鬼幻境,腦袋卻在同一時間跟他們老大一樣靈巧打轉,共同駕鶴歸西。
這三人一死,旅館老板也沒好果子吃,打翻一地的骨頭湯裏,餓鬼再度顫巍巍現身,明明已經是喪失理智的鬼怪了,此時卻像知道害怕倆字咋寫,拼命想往骨頭湯裏鑽,但令人遺憾得是,原本滾燙的骨頭湯瞬間結出厚厚的冰,它被卡在冰裏動彈不得。
細碎的冰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蔓延,将旅館父子徹底冰封,然後瞬間化為齑粉,連一點骨頭渣子都沒落下。
衆人再傻也知道這是誰幹的,了了從樓梯上走下去,朝兩女一男組合看了一眼,那三人竟都被她看得縮了縮脖子,年小心松開圍巾,發覺空氣中那股誘人的肉香已消失不見,頓時神色複雜:“你……你殺了這他們,自己的本命明燈怎麽辦?”
如果下一個副本死了,可就沒有重新再來的機會了。
了了無心與她們深交,也不回應,反倒問那兩女一男:“誰是傀儡師?”
男人本不想承認,但頂着這恐怖的壓迫感也不敢不應,結結巴巴道:“我,我是傀——”
話沒說完,人就倒了下去,氣息全無。
雨倒抽了一口涼氣,她跟年會選擇找了了合作,一來是因為了了孤身一人,二來則是了了身邊沒有男人。在恐怖世界待久了,她跟年遇到過很多同性,吃過幾次虧後她們學乖了,找合作絕對不找與男人綁定的女玩家,否則便是自找麻煩。
想起三人一起鬥地主的情景,雨雖不明白了了為何要殺這個男人,但她總覺得,這個女孩不是那種為了脫離游戲不擇手段的玩家。
不知是不是錯覺,雨甚至覺得,了了不僅不會不擇手段,甚至有點樂在其中。
男人一“死”,就變成了一個穿着紙紮的木頭人。
了了擡起手,她的指尖閃耀點點冰藍色的細碎光芒,俨然是一副不說實話就再殺一個的模樣,其中一個高跟鞋女人連忙舉起手:“我!我是!我是傀儡師!”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說謊,她嘆了口氣,屈起手指,另一個高跟鞋女人瞬間發生變化,原本屬于人類的鮮活五官逐漸變得呆若木雞,仔細一看會發現,她是木頭制的傀儡,身上的衣服則是紙紮。
女人知道自己不是了了對手,因此幹脆承認:“我沒有惡意,只是想順利過副本,拿到一盞燈。穿成這樣別的玩家就不會太把我當回事,這兩個傀儡都是我的替身。”
說着,她不解地問:“你們怎麽知道我是傀儡師?我們沒有見過面吧,還是說,我已經這麽出名了?”
年問:“為什麽你會擁有這樣的能力,這也是道具的一種嗎?可道具不是只有一次使用次數?”
傀儡師原本不想回答,這幾個人不是在耍她玩?可看年的表情是貨真價實的不解,她撓撓頭:“這很奇怪嗎?這個妹——這位大佬不也有特殊能力?”
她下意識認為冰雪是了了的特殊能力,見年跟雨依舊滿頭霧水,傀儡師終于徹底相信她們是真的不知道:“看你們能到這個副本,應該也不是新手了。”
雨愣了下,問:“怎麽說?”
“其實剛才大佬問誰是傀儡師,我就在想是不是在說我,但我也是在上上個世界剛獲得傀儡師天賦,不該這麽出名吧?”
小雪人說:“是了,我也是在後頭幾個副本聽說過傀儡師的名號,這個副本的話,她應當還沒有嶄露頭角。”
否則不會藏拙。
“你們還不知道啊?”傀儡師說,“聽說現在副本結束,掉落的不止是道具,還有天賦跟屬性。”
見面前兩人不說話,傀儡師好心安慰道:“等你們去到更難的副本,如果能順利通關,只要存活就能拿到道具,要是表現好,也會掉天賦跟屬性。”
說完她就羨慕地看向了了:“你是掉了冰雪屬性吧?自然屬性還是強啊,我看你把冰玩得這麽厲害,應該早就知道這件事了吧?”
雨想起自己的3456沒有7,年想起自己的3457沒有6,不約而同陷入自我懷疑,一個人倒黴,真能倒黴到這種地步,但轉念一想,好像真的能。
因為她倆到現在都沒掉過幾次強化道具,看肌肉男三人組那一身腱子肉,她們怎麽就沒有呢?這種随機性掉道具的機制确實是不合理。
小雪人喃喃:“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如果不是她,年跟雨不會在接下來的副本中死去,她們原來可以變得更強,卻因為自己,連變強的機會都失去了。
小雪人的記憶并不長,在這個副本結束後,她為了離開恐怖世界,選擇背叛同伴,親手殺了她們,奪取了她們的“燈”,因為她聽說,殺死別組的玩家會熄滅自己的兩盞本命燈,殺死同組的卻不會,甚至可以在殺死同伴後,獲得去往最終副本的機會。
她是幸運的,她沒有去到最終副本,便直接回到正常世界,只是那時的她已經無法像普通人一樣生活,無盡的悔恨折磨着她,她沒有像想象中那樣幸福開心。
小雪人不知道天賦屬性,了了自然也不知道,因為在接下來的兩個副本裏,年跟雨雙雙死去,成功通關副本是否會掉落天賦屬性,傀儡師也說了,看運氣。
傀儡師請三人幫忙保守秘密,她語氣真誠,年跟雨當然不會拒絕,随後年察覺到不對勁:“我們都說了這麽久的話,怎麽還沒有結束副本,也沒有掉落道具?”
話剛說完,眼前世界便開始逐漸崩塌,黑漆漆的夜晚也瞧不出什麽美景,道具掉落在背包內,誰得到什麽全憑運氣。
恐怖世界沒有休息可言,這個副本一旦徹底崩塌,就會被立刻傳送到下一副本,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但好在年跟雨有綁定道具,即便被分開進入不同副本,只要對方沒有死,就還能有重聚的時候。
“雖然不能保證每次都進入同一副本,但綁定道具會加大分配概率。”年說。
說話間,四周世界已消失,一陣刺眼白光過後,了了已身處一間教室之中,前後左右的學生都穿着校服,玩家跟NPC能夠很清楚地分辨出來。
因為坐在了了前方的是個穿校服裙的男人,旁邊則有一個看起來至少四十歲的中年男胖子,身上也穿着校服裙,由于身材過胖,水手服緊緊貼在身上,勒出不少肥肉。
“嘿,嘿!”
了了循聲看去,不出意外地看見了雨,在小雪人的記憶中,山間旅館副本結束後,她跟雨被随機分配到了嚴苛校園副本,在這個副本中,小雪人跟雨是舊相識,彼此信任,經歷了很多,而在副本尾聲,小雪人殺死了雨,并獲得了她的綁定道具,年并不知道雨死在小雪人手上,所以接受了小雪人的綁定邀請。
并且在接下來的副本中,被小雪人殺死。
只不過,雨身上穿的明顯是男款校服,了了有這個副本的記憶,其實她完全可以摧毀這裏,直接送年跟雨離開,但她們的靈魂與恐怖世界發生了交集,或者說,是融合,強行将她們送走反倒會令她們灰飛煙滅。
“30號!你在做什麽!”
一聲淩厲的喝斥傳來,緊接着坐在了了前方的男人就像根蘿蔔一樣從座位上被“拔”了出來,校服上身的領帶如同活了一般,轉了兩圈纏住頭頂電扇,直接把男人勒着脖子吊在了半空!
副本剛剛開始,甚至沒弄明白是怎麽回事,就死了一個玩家!
發出怒吼的是一名男老師,他身材肥胖,有着油膩的三層下巴,頭發稀疏,腦門锃光瓦亮,鼻梁上架着一副細小的眼鏡,那眼鏡小極了,鏡片約莫只有眼珠子那麽大,顯得十分滑稽,滑稽中又透着幾分詭異。
“說過多少次,說過多少次!不許違反校規,尤其是女生,誰允許你們把裙子改到膝蓋以上?裙子必須在膝下十公分,這是規定,誰要是敢不遵守,就不配做我們學校的學生!”
了了擡眼看去,挂在電扇上的男人由于身高在一米八以上,不僅坐在第二排擋學生們的視野,裙子也蓋不住膝蓋,這并不是他改了,而是校服不合身,再說了,他也不是女生。
“42號!你怎麽回事?!說過多少次,說過多少次!”
男老師憤怒地走了過來,這一次,是那個男胖子被提起來,他個兒倒是矮,只是太胖了,至少6xl的體型強迫套上s碼的衣服,随着男老師的話,他胸口的一顆扣子甚至還繃開了!
對于這種膽敢挑戰校規的玩家,男老師更加憤怒:“說過多少次,說過多少次!你一個女生,還要臉不要,連內衣都不穿?學校要求不許穿花裏胡哨的內衣,不是鼓勵你們不穿內衣!真是不檢點!”
男胖子叫了一聲,脖子上的領帶主動纏上電扇,按理說他這體重電扇肯定撐不住,但就是挂上了。
看樣子,是女是男不重要,身上穿了什麽校服,就代表自己是哪種性別。
而且學生們沒有名字只有編號,書本上跟試卷上也全部都是編號,了了的編號是38,看樣子,是從北到南從前往後按照座位順序來的,這樣的話,雨的編號就是44。
吊死了兩名玩家後,男老師意猶未盡,“說過多少次,說過多少次!你們是學生,學生最重要的就是學習,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事值得你們分心!這種事情,難道還需要老師說嗎?你們學習是為學校學的,還是為老師學的?為的是你們自己!”
“一個好學生,必定會遵守校規,說過多少次,說過多少次!”
他一邊說一邊走上講臺,“好,現在打開語文課本,翻到第120頁,早自習的時候沒來得及檢查,現在我要抽幾個人來背一背。”
聽到這裏,玩家們迅速低頭,生怕被點中,因為校服不規範就被殺死,那要是課文背不出來呢?
這麽一篇文言文,至少有一千多字,哪怕現背也得幾個小時,真要被點名就完了!
了了看了眼課文題目,默不作聲。
男老師的目光像毒蛇一樣在學生們身上掃過,他似乎很滿意每個人都很畏懼自己,低着頭一聲不吭,對了,這樣才對,好學生都是這樣的,乖巧聽話,不會跟老師頂嘴……咦?
怎麽有人敢直視他的眼睛?!
“38號,你來背!”
雨不由得朝了了看過來,剛經歷過同一副本,雖然知道了了有特殊屬性,可她還是悄悄捏住了道具,打算救人。
了了從座位上站起來,男老師惡狠狠地盯着她,臉上的肥肉搖搖晃晃,像是下一秒就能滴出油花:“不會背?是不是不會背?說過多少次,說過多少次!你們上學是為了我上的嗎?是為了你們自——”
“戰國之時,君德淺薄。為之謀策者……”
冷淡無波的語氣,不疾不徐的速度,背得越多,男老師表情越難看,他拼命盯着書本,想要找到一點點能夠拿捏38號的錯處,哪怕是斷句有誤,哪怕是多字錯字,哪怕是停頓時間長一點——
通通沒有。
了了在死一般的寂靜中背完了全文,男老師像看仇人一般盯着她,咬牙切齒地說了兩個字:“請坐。”
随後他不停盯着她看,像是要把了了的模樣給徹底記住。
兩具屍體懸挂在電扇上,電扇慢悠悠地轉着,屍體随着電扇轉動而晃悠,時不時發出一些叫人毛骨悚然的怪異聲音,學生們全都低着頭,無論是誰。
下課鈴聲響起時,男老師說:“你們是學生,學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學習,哪怕下課,放假,也不能松懈!記住了沒有?說話!”
當大家回答記住時,他更生氣了:“這麽點聲音說給誰聽?沒吃飯哪?大聲點!”
“記住了!”
男老師臨走前,又盯着了了看了一眼,像是在說,我記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