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好朋友加前家庭教師，章辛夷知道孟瑩是比較有錢的，但是真清點的時候把她吓了一跳，差點問說：“這些年你是攔路打劫了還是放高利貸了？”
還真都沒有。
首先，鄭耀先在的時候，他的收入一向是孟瑩在管理，他大手大腳的不在乎，孟瑩卻很有小市民攢錢心态，日軍敗退的時候還有一份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的“獎金”。等到他倆正式結婚，又敲詐了毛人鳳一筆，再有就是去年做的蔬菜買賣問哥哥孟齊要的分紅，加起來當真不少。更重要的是這是個開了作弊器的財主，早早把錢換成了美金或者銀元再或者古玩。所以1948年的孟瑩雖然不露福，但千真萬确是個小富婆。
但是，“錢我沒有我家裏也有，關鍵是得有人願意保他，通/共或者違抗軍令，這兩條罪名哪一個坐實了，我想行賄都沒人敢收。”
辛夷想想如今的政治形式，心道确實如此，但是她這幾年接觸政治法律，見識增長，又因為關心孟瑩仔細了解了這件事的原委，道：“我在想，方大隊長是一名教官，按道理來說只有教學任務。空軍作戰部臨時派他帶着一群剛畢業的實習生出戰，按說本來就是亂命。能不能往空軍作戰部使使力氣。”頓了一頓，小聲說：“我這兩天通過朋友打聽了一下。那個空軍作戰部的副部長姓侯，他在香港有三個小妾，還有一堆孩子，肯定缺錢。”
孟瑩嘆了口氣，辛夷的想法不錯，可是……候俊堂為了某些物資公司百分之二十的幹股，冒險讓本該作戰的飛行員運送走私品，結果好幾個王牌就這麽摔死了，這事鬧得很大，按照原著，北平“七五”□□一出，美國那邊知道了民生物資被貪腐，他就會上軍事法庭吃槍子兒，再找他一點用也沒有。
其實她知道，就算自己什麽也不做，方孟敖也死不了，親愛的建豐同志還等着借他來打老子呢，真是惡心，你自己無力對抗貪腐集團，反抗不了封建孝道，倒逼着別人家父子反目。何況這裏面又牽扯到那麽複雜的政治經濟問題，一個不小心，整個家族湮滅都有可能，就算原著中沒有，那也得崔中石殉道得來的。孟瑩雖然心大部分都在六哥身上，但是這輩子活都活了，親友關愛也享受了，她不得為別人盡點力？
不得不說，死虎雄偉在，縱然不比戴笠在世時的威風，縱然國民黨的江山已經有風雨飄搖之勢，但是作為最大的特務機構，保密局的威脅還是叫人膽寒的，這年頭，都是為了吃上飯才貪污啊囤積啊，要是連命都沒有了，哪裏還有嘴吃飯？所以盡管孟瑩改了好幾次主意，宮庶還是送來了去南京飛機票，不過事情鬧得這麽大，他也不由得多嘴一句，“嫂子，您聽兄弟一句，萬事盡力就好，保重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六哥說不得還會和你團聚呢。
他自己就是專職“剿/匪”的，太知道上層對于“通/共”是多麽痛恨了。就自己而言，他也覺得方孟敖該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這個不忍那個怕傷及無辜，你幹脆找個寺廟出家得了（完全忘了前幾天自己還幸災樂禍地希望方孟敖解開空軍不打仗去走私的實情）。但畢竟是六嫂的親哥哥，還是唯一支持她婚姻的哥哥（其實這是一個美麗的誤會，方孟敖只是比較尊重個人的選擇），他也不好多說什麽。
孟瑩心亂，沒考慮他太多含義，道謝之後就先帶着辛夷去了南京，在這之前已經先跟孟齊打了招呼，單等到了之後還是發現這位長兄老了不少，胡子茬都沒剃幹淨，想來孟敖要上軍事法庭，大家都急壞了。
到了熟悉的小洋樓，孟齊先介紹了一下情況，“這事……還是畢竟嚴重，貴家表哥那裏也出動了不少關系打聽，孟敖現在還被關押在笕橋航校附近，守備都是國防部預備幹部局的人。案子到還是保密局和黨通局在查，恨不得把孟敖祖宗十八代都翻過來，看和□□有沒有聯系。”說着他諷刺一笑，“我都被找過好幾次，要不是生意上連着好幾家，現在應該已經進去了。”
辛夷有點奇怪，但沒多問，孟瑩卻是知道，孟齊是商人，盡管年前她自己和揚子公司鬧得很不愉快，事後孟齊還是圓了人家的面子，讓出一些利潤接着賺錢。當然，自從今年四月份各大城市成立了民事調配委員會之後，管着北平央行的方步亭要求家族中人不要跟宋、孔兩家有金錢上的來往，孟齊也知道厲害，逐步收縮。
孟瑩嘆了口氣，想要安慰他，也不知道從何說起，還是就方孟敖的事說：“行吧，哥，你還是避得遠一點。黨通局我不熟，保密局那邊我可以想想辦法，至少別叫他們造謠。”
孟齊心裏極不情願妹妹再和特務來往，道：“瑩瑩，我不是潑你冷水。鄭……耀先已經失蹤多年，人走茶涼，你覺得這些高官會管你嗎？還是等叔父那邊的消息吧。”宗法意義上，他稱呼方步亭為叔父。
孟瑩擡眸，道：“哦？老頭兒怎麽說？”
孟齊忽略了她的戲谑，道：“父子之親，父親不會在這種時節賭氣的，崔叔這幾天正在活動，具體怎麽操作的他一個字也不告訴我。”不過這樣才讓人覺得放心啊。
孟瑩說：“那請幫我傳個話，讓他有空時見我一面。”
孟齊答應了，卻聽辛夷道：“方大哥，我多一句嘴，你讓孟瑩去保密局走動一下也好，萬一有收獲呢。”
孟齊一怔，看着妹妹也是一臉心焦，道：“章小姐說的是，您別見外。您和胡小姐對我妹妹的照顧，方家感激不盡，您就當回了自己家一樣。”
辛夷笑着道：“方大哥才是見外了。再說了，您該相信自己的妹妹才是。”貓有貓道，她都知道孟瑩在軍統絕不只是一個擺着好看的長官太太，她的哥哥們怎麽就是意識不到呢？
孟齊苦笑：“我們還非常相信孟敖呢，結果現在全家恨不得他從沒成為空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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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烏衣巷口，落日下長江之後，天空才微微有點涼意。
安頓下來之後，辛夷堅持帶好友去醫院檢查了一趟，直到現在才從醫院回來，孟瑩微微抱怨，“我就說了這種時候我不會倒下的，你看看你，又耽誤一天。虧我還覺得你比他們都了解我呢。”
辛夷在這點上不為所動，“不然我請示一下你所有的親屬，看看他們覺得是否有必要。”
孟瑩投降，“好吧好吧，咱們快點回去，我還得等崔叔來呢。對了，你要是明天沒安排，幫我去跟朱青約一下吧，我出不了門……朱青！”
“好了，別叫了這是在巷子裏，我答應你就是。”辛夷說完，忽然意識到不對，一轉頭，只見幾步之外，一個幹瘦的女子獨立，殘陽如血，卻顯得她分外憔悴。
“朱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