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大家臉上的表情都凝重了幾分,頓時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果然, 張經理開口:
“輕微骨折。”
孫泰的頭又低了幾分。
陸澤的眉頭緊緊皺起, 他也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麽都沒用, 只能用手輕輕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傷筋動骨一百天,就算沒那麽嚴重, 可一個星期後的全球總決賽, 這麽短的時間, 他的手根本無法恢複。
雖然只是一根食指, 但那根食指控制着游戲裏很多鍵位, 而且食指的傷必定牽動整只手的靈活度。
他看着他食指上被紗布纏繞起來的兩塊小夾板,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醫生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 拿了消炎藥,幾個人都心情低落地離開了醫院。
“沒事, 好好恢複。”陸澤拍着他的背安慰他。
到了停車場, 大家正準備上張經理開的車, 陸澤突然說:“教練,坐我的車吧。”
“行。”
兩輛車前後離開, 陸澤一邊開着車, 心裏卻閃過諸多的想法。
教練當然懂, 問他:“你是不是有什麽話對我說?”
“孫泰的手一時半會是恢複不了了,下周的比賽,怎麽辦?”陸澤問。
教練輕嘆口氣,“還能怎麽辦?只能讓替補隊員上了。”
這個替補隊員指的是誰, 陸澤自然清楚,他支吾着開口:“教練,我……”
“沒事,就我們兩個人,你說吧。”
“我聽說YJ戰隊那邊想挖走徐明輝,所以……”
這件事他之前也是有所耳聞,一直沒放心上。但上次遇到薛長晨,他也跟他說了這件事。那時候他才意識到,連薛長晨他們都聽到了風聲,那估計就是真的了。
徐明輝在UAI戰隊待了一年,他的實力當然也很強,不過跟配合默契的首發隊員來比當然有着微弱的差距,所以一直是在替補位上。
而YJ戰隊成立幾年确實今年才打開知名度。相比于拿到春季賽冠軍的UAI和拿到夏季賽冠軍的TYH,他們實力稍遜。但因超水平的發揮,他們在PCM大師賽中拿到亞軍,驚險獲得最後一張全球總決賽的門票,也因此獲得了一波關注。
這時正是他們求賢若渴的時候。所以YJ想要挖走徐明輝,陸澤是可以理解的。
“這事我知道。”教練說。
陸澤有些面露難色,“教練,我知道身為隊長我應該充分信任自己的隊員。可是如果YJ戰隊想要挖走他的話,那全球總決賽……”
教練點了點頭,“我知道你的顧慮。不過徐明輝這人平時訓練也很積極,之前也跟你們打過一些比賽,他是最好的選擇了。而且我覺得既然他現在還身在UAI,肯定也會全力以赴為戰隊做出貢獻的,畢竟,如果能拿到榮譽,對他自己百利而無一害。”
陸澤點點頭,覺得教練說得有些道理。
“回去之後你們四個人抓緊時間練一下。”
“好。”
回到基地,氣氛都有些陰沉沉的,陸澤一回去就上了三樓,發現孫泰的房間緊閉着。他的手放在門上,卻沒敲下去,想了想還是決定讓他自己先靜一靜。
訓練室裏大家都已各就位,徐明輝面露難色,“隊長,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
陸澤把挂在電腦上的耳機拿下來,對他說:“沒事,放輕松,就試一下。”
跟其他戰隊約了訓練賽,UAI當即投入到比賽中。原先他們四個人已經有着完備甚至完美的配合與戰術,如今突然換了一個人,難免有些不熟悉。但好在徐明輝的風格類似陸澤,因此适應起來不算困難。
半小時後,UAI一路磕磕絆絆但還算幸運地到了決賽圈。最後剩下陸澤獨狼一人,面對對手的滿編隊,他就算是神也無力回天。
第一局訓練賽,UAI以積分第二的成績告終。
“還不錯。”很久沒跟他們配合過了,能取得第二,陸澤毫不吝啬地給了徐明輝鼓勵。
但他們誰都不知道他此時的眉頭是緊皺着的。情況絲毫不樂觀,他不要什麽第二名,他只要第一,只有第一名才會被人記住。況且現在他們還只是國內處于領跑位置的隊伍,可全球總決賽上,面對的可是韓國、歐洲等等各個強隊的挑戰。
幾個小時後,訓練賽結束。陸澤剛走出訓練室就接到了薛長晨的電話,那人當頭就問:
“你們戰隊今天怎麽回事啊?換人了?”
“嗯,孫泰手受傷了。”
“什麽?!”薛長晨那邊聲音提高了幾個度,“什麽情況?下周就去倫敦了,他把手傷了?”
“是啊,”陸澤臉上愁雲一片,“叫了徐明輝做替補。”
“他做替補?!”薛長晨再度拔高聲音,差點沒把陸澤耳朵震聾,他甚至聽到電話那頭有TYH的隊員說“小聲點”。
于是薛長晨的聲音壓低了,跟做賊似的問他:“哎,你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那事嗎?YJ戰隊可是重金想挖他啊。而且據我所知,他本人似乎也是意願強烈。”
“我當然記得,教練也知道這個事。不過我們沒有理由不用他,還剩一個星期,現在替補隊員裏他是最合适的。再說了,轉會這種事太常見了,他又沒做錯什麽,在哪只隊伍就替哪支隊伍效力呗。”
“好吧。不過我可提醒你啊,還是注意點兒吧,YJ戰隊可不是吃素的。”
“謝謝您嘞!”
陸澤說着挂了電話,這一天的心情可謂是從一個頂峰跌落到一個谷底。他的手揣進兜裏,不經意突然摸到了一個柔軟的東西,他這才意識到這是他今天早上偷偷拿走的一朵花。
黃桷蘭在包裏放久了,早已蔫了,但他拿到鼻下聞了聞,清香依舊,像久久盤旋在他腦海中的那個身影一樣。
已經是晚飯時間了,大家紛紛下樓吃飯,陸澤路過訓練室時,只看到徐明輝一人還坐在裏面,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幕。
陸澤悄無聲息站在後面看了會兒,他的命中率、反應速度、包括投擲物的精準度都還不錯,看得出來平時沒少下功夫。
一局罷了,陸澤在後面說:“出槍速度還可以更快,不過整體來說很不錯了。”
“隊長……”
“走吧,下去吃飯。”
“我再練一會兒吧。”徐明輝說,“下周就總決賽了,我知道我自己跟你們有差距,所以突然讓我上場我也很沒有底,能多練會兒就多練會兒吧。”
“別太累。”陸澤拍拍他的肩,走出了訓練室。
林楚楚今天戴着那花兒沒少引起注意,她甚至感覺班裏的女生聽課都更認真了,甚至笑得也比平時開心多了。因為這些五毛一朵的小花,她的心情也前所未有的輕快。
下了課回到辦公室,張以蘭拿着那朵黃桷蘭聞了聞,然後問她:“楚楚,你今天怎麽想到買花啊?”
林楚楚只好笑笑,說:“來學校的時候看門口有位老婆婆在賣,就買了。”
“哦,”張以蘭點點頭,突然又古靈精怪地問她,“你今天這麽開心,該不會是……談戀愛了吧?”
林楚楚心裏猛然跳了一下,趕緊說:“哪有。”
心裏卻在嘀咕,她今天真的很開心嗎?她表現得這麽明顯嗎?
“好吧。”張以蘭也沒有多問。此時上課鈴響起,辦公室的老師陸陸續續拿着書出去了,偌大的辦公室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張以蘭想到梁萍,突然問她:“最近梁主任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啊?而且我好久沒看到她兒子了。”
林楚楚搖搖頭,沒說上次那件事,只是解釋:“梁泓好幾天沒來學校了。”
“我覺得吧,”她的聲音更小了,“你也別多管了,本來高三也不帶他們了,再說了,說不定梁主任還不樂意呢,到時候你得罪了主任可就不好了。”
三中的學生到了高三會按成績重新分班,而且她們這種教齡比較短的老師是輪不到帶高三的。所以這也就意味着林楚楚跟這些學生還有不到一年的相處時間。
不過,張以蘭剛剛那番話,她卻是不能茍同。她的話聽起來很老練,似乎很懂人情世故。林楚楚知道她這是善意的提醒,但是她總覺得她應該盡到做教師的責任。教師不該僅僅是教給他們知識,更不僅僅是把學生帶畢業就完事,更重要的是,教師也應該幫助迷茫的學生找到方向。
她不否認也不認同張以蘭的話,只好對她輕輕笑了下。
可也就是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進入社會後,或許大家都會變得圓滑世故明哲保身,會選擇最簡單最明智的安身之法,這或許是保護自己的最好辦法。她遇到過很多這樣的人,這也許已經成了新世紀的一個行為準則。
可總還有些人,還是懷着或許天真的幻想,想用自己的一點點力量,去改變一些約定俗成和心照不宣的東西。
比如她自己,比如陸澤。
林楚楚的思維不知已游離到哪兒去了。她嘴角是上揚的,她覺得他們是如此相像,所以,這大概也是她喜歡他的原因吧。
――等等。
她剛剛在想什麽?
林楚楚近乎呆滞,把頭深深埋進臂彎裏,散落下來的淩亂的頭發遮住了她臉上極速出現的紅暈。不是第一次了,腦海中最下意識的反應在提醒着她某個事實。
都說男生心智成熟得晚,而她又從來是無比成熟懂事的代表。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會喜歡上一個才二十出頭的大男孩。
可一陣風吹來,送來淡淡清香。胸前的黃桷蘭在提醒着她,心動是真的。
林楚楚大腦死機。不行不行,堂堂人民教師,面對這種事情,難道不應該淡定一點嗎?怎麽搞得跟十五六歲沒有感情經歷的少女一樣?
好吧,她還真是毫無感情經歷。林楚楚攤開筆記本,強迫自己開始備課。
晚上訓練結束後,疲憊了一天的隊員們紛紛回到自己的房間。陸澤走得比較晚,發現徐明輝還在裏面練着,他也沒多說什麽。
看來,或許真的是他多想了。
他走上三樓,踟蹰一下還是決定去看看孫泰。他敲敲門,裏面沒動靜,于是只好輕輕把門打開了。
孫泰正半躺在床上看手機。見陸澤進來了,他吸吸鼻子,聲音很低,“你來啦。”
“手還痛嗎?”陸澤問。
孫泰搖搖頭,然後又想到在陸澤面前也沒有什麽逞強的必要,于是又呆呆地點了點頭,“有點兒。”
“你說你,打籃球怎麽那麽不小心。”
“我也不知道,”他更委屈了,“明明我打籃球很好的,可今天反應慢了半拍,那球就向我砸過來了,我拿手想接住,結果就……”
“誰給你傳的球?”
“徐明輝啊。”孫泰說,“說起來,今天還要感謝他送我來醫院。”
“好好休――”“隊長――”
兩個人的聲音同時響起。
“你說吧。”
“隊長,你說……我還有可能站上全球總決賽的賽場嗎?”
陸澤拍拍他的肩膀,“今年我們一定全力以赴拿下冠軍。明年,我們繼續并肩作戰。”
孫泰的頭垂了下去。
“早點休息吧。”陸澤說,然後出去替他輕輕關上了門。
殘忍嗎?太殘忍了。但這是事實,陸澤相信他也知道,事情已經發生了,他不願給他那些無謂的希望的。要不怎麽說電競是吃青春飯的呢,錯過了這次,那就還要等一年,可誰又能知道明年會不會有什麽變數?
收拾結束躺在床上已經十一點了,今天經歷了太多,陸澤感到格外的累。他在睡前習慣性地看了看消息,然後點進朋友圈,便看見了林楚楚發的動态。
她居然給今天他買的那些小白花拍了個“全家福”,照片裏還可以看到陽光透過玻璃杯照在黃桷蘭上,折射出美麗的光彩。
一時間,各種各樣的情緒湧上心頭。他忽然覺得渾身充滿了動力。他想,不論是為了讓她看到自己耀眼的模樣,還是為了孫泰、為了自己的兄弟,抑或者是為了他自己,下周的比賽,他必将全力以赴。
幾天時間很快過去了,不論孫泰每天吃得多麽營養多麽十全大補,也不論他們有多希望能多點時間來磨合,終于還是到了出發前往倫敦的那天。
出發前一天晚上,從來都雲淡風輕的陸澤居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緊張。他想給林楚楚打個電話,想聽她說一句鼓勵的話,可通訊錄都找出來了,就是不敢打出去。
最後眼看着到了如果再不睡覺就趕不上明早的飛機的時間,他這才顫巍巍地撥通了電話。
“喂?”林楚楚的聲音在陸澤耳邊響起。
“喂?那個、那個……”聽到她的聲音,他突然卡住,臉上開始泛起紅色。
“什麽啊?”林楚楚不知道他這麽晚了還給自己打電話做什麽。
“你、你睡了嗎?”陸澤好半天才從嘴裏擠出這句話。
林楚楚一下子笑出聲,“睡了還能接到你電話嗎?”
“哦哦哦。”陸澤習慣性摸後腦勺以掩飾自己的尴尬。
半天沒人說話,有種莫名的氣氛通過電話傳遞。林楚楚只好采用激将法,“你不說我挂了啊?”
“別別別,”陸澤趕緊說,“就是,那個,我明天要飛倫敦了。”
“嗯,比賽加油!”林楚楚也有在關注着,她當然知道他們要出征全球總決賽了。
陸澤還在等她說接下來的話,沒想到聽筒裏久久沒有聲音,他不滿足:“就、就沒了?”
“不然呢。你可別告訴我,我們z神還會緊張啊?”她開玩笑說。
“當然不是!”陸澤嘴硬,然而心裏卻不可避免地産生緊張情緒。可待他說完這句話後,他反應過來了。我們z神,我們z神,我們……幾個字在腦海中循環播放,陸澤捂着手機笑得有些傻。
黑夜給他增添了無窮的勇氣,他心裏有很多話想說,他想告訴她他一定會全力捧回冠軍獎杯,他想說比賽前還想再見見她,他甚至沖動地想告訴她他喜歡她……
不過少年的勇氣只持續了幾秒便偃旗息鼓。久久,他只問出一句話:“你相信我嗎?”
“我相信你。”她說,語氣很認真。
足夠了,陸澤頓時感覺自己像打滿了氣的氣球,他的心已經飄到倫敦,飄到了總決賽的賽場上。
第二天,天剛灰蒙蒙亮,大家起了大早,包括教練領隊在內的所有人都睡眼惺忪。
“行了,打起精神來,”教練拍拍手,“飛機上十幾個小時夠我們睡的。”
因為起得太早,他們沒有讓阿姨做早飯,決定一會兒路過早餐店随便買點包子豆漿。
車輛駛出,陸澤倚着靠背補覺。也不知過了多久,車輛突然停了下來,他睜開朦胧的睡眼,發現窗外是一個很熟悉的地方,但一時沒想起來。
“我下去給你們買點吃的。”領隊說。
陸澤看着領隊走到學校外面的一家早餐店,店外排着隊,騰騰的蒸汽從大蒸籠裏溢出來。還不是上學的最高峰,但也有很多勤奮的學生早早往學校趕。
如此一幅生機勃勃的模樣,陸澤還是沒忍住打了個哈欠。可就在這個時候,他的眼睛很敏銳地捕捉到窗外的一個身影。他一個激靈,覺全醒了。
“你幹嘛?”孫泰問他。
陸澤動作迅速已經到了門邊,留下一句“我出去透透風”。
沒想到能這麽巧見到林楚楚,陸澤十分驚喜,迫不及待地跑下車,可他太着急,下了車才發現她旁邊還有人,他們步子很快,一起往學校走。
他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莽撞,可又真的很想見到她,一時間進退兩難。
忽然間,他感覺林楚楚的目光看了過來,趕緊把頭低下去。
林楚楚有些驚訝,對旁邊的人說:“王老師,那我先過去了。”
她走到陸澤前面,看到少年低着頭,于是拿手戳了戳他的肩膀,“你怎麽在這兒?”
陸澤一下子彈起來,“我我我,我們路過這兒,買個、買個早飯。”
他結結巴巴開口,生怕她看出他是特意下了車來找她。
然而林楚楚不是白比他長了三歲,她沒有戳穿他,反而是順着他的話說:“那你快去買早飯吧,我進去了。”
陸澤趕緊拉住她,“你別走。”
激将法可真管用,她笑了,“說吧。”
初升的太陽把金色的光輝灑向大地,這是初冬少有的大晴天。陸澤看向林楚楚,她的眼裏亮晶晶的,眼尾彎起來,是很開心的笑容。他下了結論,看來,今天意外遇見,她跟他同樣驚喜。
這個意外發現讓他滋生出了無窮的勇氣。一時間,那些早就想說的話,那些昨晚沒敢說出口的話,統統跑到他腦海裏,山呼海嘯一般占據了他所有的理智。
陸澤深呼吸了一口氣,“那個,我馬上要去比賽了。有些話我想對你說――”
他停頓了。
如此情境下,林楚楚感覺心跳得有些厲害。這孩子是要幹嘛?表、表白?不是吧,這跟她在電視劇還有小說裏看到的不太一樣啊?
她擡頭看着面前的人一臉認真嚴肅,不像是在開玩笑。她開始思考,他表白之後她應該說些什麽……
就在她以為他要說出什麽肺腑之言的時候,一陣涼風吹過,她看到只穿了一件牛仔外套的陸澤突然背過身去。
一秒鐘後,他的肩膀抖了抖。
“啊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入V啦,訂閱+評論發紅包~感謝小可愛們的支持^ω^
晚九點還有一更哦
感謝自由而無用的靈魂的地雷,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