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媽媽送了點心來。
沈清蘭笑道,“我還想趕緊好起來,給祖母做件衣裳呢。”想到過年前好不容易做的一件長襖卻被林氏送給顧夫人,她就委屈又煩躁。
老安人笑得合不攏嘴,指了指頭上的抹額和身後床頭放着的手套,“瞧瞧,你才給我做的,我喜歡得很。”
沈清蘭看到抹額,又想到衛長鈞,當真是百般滋味無處消,趕緊把話題拉開,十分稀罕的主動提起姜姨娘,希望老安人能讓她們母女在一起。
老安人沉默不語,良久,拍着她的手道,“不是祖母心狠,非要讓她們母女相隔千裏,實則無奈,前兩天,姜氏半夜往夢姐兒房中,意圖帶夢姐兒離家出走,這事,你大約有所耳聞。”
沈清蘭點頭。
“這事事出有因,姜氏娘家本是鄉紳,因其父豪賭,家境沒落,将她送與你伯父,這些年來從無音訊,到了去年,忽然其弟頻頻來信,卻只是來信,不見其人,我便覺得這事蹊跷,那天她要走,你大伯父從她屋裏搜出不少東西,其中就有她一封她弟弟寫給她的信,其中之意大約是說讓她放心,只要回去,将來母女倆盡可享受榮華富貴,你大伯父再三追問原因,她只是不肯說。“
沈清蘭大驚,沒想到其中還有這許多隐情,看來姜姨娘要帶走沈清夢并不僅僅是因為沈清夢連續做了錯事被禁足失寵,而是娘家給了誘人的許諾。
她想了想,猶豫道,“既然姜姨娘已經有了離意,這麽分開也沒用,二姐姐離開分寧後,天高皇帝遠,族人們又能約束得了?她既然不在這裏,姜姨娘孤身一人,她要離開,更加方便。”
沈清蘭說話的時候,老安人驀地變了臉色,但又迅速的遮掩住,她擺手回避,“好了好了,這個事,我讓你大伯父去想法子,你好好養傷才是最重要的。”
沈清蘭聽出她這是不想自己再過問,也很知趣,立即聊起申州的春節習俗來。
祖孫倆樂了一回,老安人笑道,“我看你這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你準備哪天出去串門?”
一聽這個,沈清蘭就開始蔫了,卻也明白這事沒法拖下去,再不去,就不合适了。
“我聽老安人和母親的安排吧。”
“你問問你母親的意思,提前告訴我,我也好準備禮物。”
沈清蘭乖巧的應着,心裏已經開心不起來,到底沒再說什麽,就告辭回去了。
回屋沒多久,林氏就像是和老安人有心靈感應似的,來和她商量登門拜年的事了。
林氏說道,“顧、陸兩家,你是必去的,早已經送去拜帖,因你出事才臨時推後,眼見着都快上元節了,咱們也快要離開了,這事不能再拖,你明日就去顧宅吧。”
“好。”沈清蘭自認為識時務,既然是不去不行,又何必執拗?
次日辰時,沈清蘭梳妝更衣,又新抹了生肌與止癢藥,仍用粉紅色的紗棉裹住,于一側打了個漂亮的結,半隐半現的遮在桃紅繡花枝衣領下,一起襯托出一張白玉無瑕的精致面龐,竟是顯得柔美別致、恍惚不似真人。
林氏和老安人也不知怎麽合計的,送的禮物一看盒子就十分大氣。
沈清蘭坐在車裏,看着身邊一盒盒的禮,無奈的嘆口氣,出了回神,最後苦笑起來。
胡同口,依舊是顧中楠親自迎着,他站在那裏,長衫随風,笑容溫潤,望着馬車由遠而近,緩緩而來,眸光像是火種被點燃,先是亮起來一點火苗,然後火苗越來越亮、越來越大,最後滿目燎原,于是,整張臉、整個人都生動、燦爛起來。
他迎上去,“沈四小姐。”
沈清蘭遲疑,旁邊的碧玉已經掀起簾子,笑道,“有勞顧公子等候。”
顧公子笑,“沈四小姐光臨,中楠自當親迎。”
沈清蘭心中微動,也露出了笑臉,就在車上向他行了個禮,扶着碧玉下車,一擡眼,正好對上顧中楠春風含笑的目光,尴尬的移開,越過他的肩頭,愕然發現顧心蓮和顧心薏躲在胡同口的一處岔道後沖自己擠眉弄眼的笑,頓時哭笑不得。
兩人被發現,也不覺羞,拉手跑出來。
顧心蓮将她上下打量,說道,“前兒個一早,大哥忽然下廚熬藥,然後就出去了大半天,回來後跟我說你病了,我還不信呢,今日看你臉色确實不如上次見面時紅潤,才知是真,沒想到大哥的消息比我還靈通。”
沈清蘭,“……”
她早就看出顧心薏和顧心蓮有意撮合她和顧中楠,還要此地無銀三百兩一樣裝糊塗,她當着顧中楠的面也不好與她們打鬧,卻也不好意思将顧中楠的好視而不見,只得笑道,“本來約好初六過來,誰知不巧感染風寒,怕傳染了你們,這才改了日期,夫人垂愛,勞煩顧公子探望,又怕你們倆擔心,才沒有告知吧。”領了顧中楠的情,卻又把心意歸功于顧夫人。
顧中楠在旁邊聽着,也不生氣,仍是溫和的笑。
幾人一同入宅,顧夫人已經在等候,一邊吩咐下人将地龍再燒旺些,茶水、點心、果子樣樣備好。
沈清蘭進院就看到丫頭們穿梭往來,看架勢都是盛情迎客的樣子,雖不知是否還有別人,此般情景,還是令她溫暖感激。
入廳見主,沈清蘭先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禮,才剛彎下腰,就被顧夫人拉起攬在懷裏。
“才剛病愈,又出來吹風,你肯過來,我已經十分歡喜,這禮就免了吧。”
顧心蓮又在一旁補充,“我母親當你是女兒一般,比我這個女兒還親呢,咱們一家人,何必見外。”
顧心薏素來少言乖順,也是沿着嘴笑,連連稱是。
沈清蘭聽着那“一家人”的話,知道顧中楠就在身邊,尴尬得不敢擡頭。
早有預料,這次過來顧家,必定會有拘窘的情景出現,大概也會比較隐晦,卻沒料想他們這麽直白,應該是兩家已經商議妥定,認為水到渠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