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先前城門故意緊閉, 就是明常在搞的鬼了,這番下馬威,倒是有些出乎沈謬的意料,他以為以明常在的性子, 應該不會那麽一上來就貿然驚動。
不知此番他的作為是為何。
沈謬在馬車旁打馬停住, 微微低頭靠近馬車窗戶道:“歌歌, 待在馬車內先別出來。”
明裳歌現在還有身孕, 況且現在也不知道那明常在是個什麽目的和意圖。
沈謬打馬上前,朝着明常在夫婦扯了扯嘴角:“伯父、伯母親自來接見, 我們後輩有些惶恐啊。”
“惶恐?”明常在走上前,“侄女婿這麽說就不對了,一家人見面說什麽惶恐?”
沈謬但笑不語。
甄秋琴也跟着上前接話道:“你們這番遠道而來, 肯定累壞了,趕緊回将軍府上歇歇吧。”
客套話由甄秋琴說,他們這番來的目的,也就是這客套話中的意思了。
見此,沈謬神色一凜,但是臉上依舊面色如常,面對甄秋琴的邀約,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婉拒。
“這就不必叨擾了,先前爺爺已經替我們都安頓好了。”
“啊這……”甄秋琴顯然面露難色了,但她旋即望了眼沈謬身後的馬車, 笑問道, “那歌歌還在馬車上嗎, 要不下來透透氣?”
“不了。”沈謬掀了掀眼皮子,言簡意赅,“她身子不太舒服, 不方便。”
甄秋琴捏了捏指尖的絹帕,一時間竟然也找不出話來了。
明常在見沈謬明顯有不願跟他們多加打交道的意思,再這麽繼續說下去也沒什麽意思,雖然這道理他明白,但是看着沈謬這樣子,他也沒什麽好臉色。
等他再次擡臉看向沈謬的時候,就瞬間拉下了臉:“那你們就早點進城休息吧。”
甄秋琴見着明常在面露不悅了,她朝明常在使了使眼色,又對着沈謬笑道:“既然将軍已經為你們安排好了一切,那我們也就不再上趕着讨人嫌了,不過等你們休息好了,要記得來将軍府敘敘舊啊!”
這一番話下來,沈謬就是不去也得去了。
不過這些後話,沈謬現在應下來也沒什麽,他颔首道:“應當的。”
城門口的事情,明常在夫婦未達到目的自然是一肚子氣,不過他們又不能多說什麽,眼下雙方都處事情感微妙,本就不适合直接挑破來講,更何況這突然冒出來的沈謬,氣場更是讓他們一驚,再加上他身後還有明勁光撐腰,他們更加不敢輕舉妄動了。
不過明常在夫婦的這一番行為,倒是讓沈謬挺意外的,他沒有想到,明常在他們已經急到這種程度了……
那這樣的話,一切就好辦許多了。
馬車緩緩駛入城內,這邊的城門口是一片綠林,外面正直盛夏,蟬鳴響徹天際,明裳歌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偏頭朝着秋月淡淡道:“你說,這孩子未出世就這麽命運多舛,出世了之後就一定能夠平安順遂吧。”
秋月笑着也跟着摸了摸:“會的,老天爺是公平的,小少爺一定會健康長大的。”
————
先前這盛京裏的宅子是沈謬趁着買嫁衣的空檔随便買的一處老宅子,因為買的時候比較趕,再加上當時沈謬手裏也沒多少餘錢,只好買了城郊的一處小宅子。
不過宅子雖小,卻五髒俱全,該配置的房間院落一個不少。
按道理,像這樣其貌不揚的老舊小宅子,在盛京也是挺多的,但沈謬為什麽要挑這間,明裳歌先前還有些許疑惑。
但等他們正式進了這處宅子的大門之後,明裳歌就明白了。
這座宅子的正中央,有棵紅豆杉。
就連這棵紅豆杉的大小,都跟荊州土匪寨裏那座小閣樓前的一模一樣。
相思紅豆,雖不是紅豆,但卻勝似紅豆。
就跟沈謬無言的愛意,雖不如他人熾澈明朗,大膽随意,但卻如這棵紅豆杉一樣,綠杉長松,綿綿無邊。
這是沈謬,蓬勃又充滿野性的張力,但卻又充滿着細膩。
明裳歌突然問沈謬:“我們認識多久了啊?”
沈謬有些不明所以,他把馬車上的家夥事卸了下來,輕輕喘氣道:“到今日,估摸着也快一年了吧。”
挺短的,但也挺快的。
就一年而已,她肚子都懷了幾個月他的孩子。
但已經過去一年了,她不知道還能有幾個一年能再陪伴他。
沈謬把東西放好以後,過來扶她往裏走,出言打斷了她的思緒:“久站對你身子不利,快先進屋坐坐吧,我已經提早安排好人打掃好了這座宅子,屋子裏現在都幹淨着呢。”
明裳歌笑着擡眼看他,目光落到了他的下巴處,突然驚道:“你多久沒刮過胡子了,這胡渣怎麽那麽都攢那麽多了。”
沈謬微窘,他随便糊弄着:“我們男人留個胡子才叫爺們兒,你看哪個大男子漢沒有留幾根胡子的?”
“不行,我的男人不能留,不然紮得我疼。”明裳歌覺得這是有關自己身體的原則性問題,不能退讓。
但沈謬卻抓着她這句不放了:“那我把胡子刮了就不舒服,我就想多蹭蹭。”
明裳歌裝着明白踹糊塗:“愛蹭就去蹭樹皮。”
“……”沈謬直接打橫抱起明裳歌,雖然她現在懷着身孕,但身體重量也沒增加多少,抱起來也依舊毫不費力,“都說人心有七竅,我怎麽感覺你這張嘴就跟開了八竅似的。”
明裳歌往沈謬的懷裏靠了靠,嬌嗔道:“你在幹嘛?後面還有人看着呢,我還懷着身孕呢!”
但沈謬依舊沒臉沒皮:“沒幹嘛啊,就是想要夫人教我蹭蹭而已。”
“……”
回了盛京之後,沈謬就開始忙起來了,他雖然沒有跟明裳歌細說具體去做了什麽,但是明裳歌大抵也能猜着一些,不過這些男人家做的事情,她也無權多加過問,倒也不是擔心沈謬介意,只是眼下她的主要任務就是養好身子,平安把孩子生下來。
李婆婆和張伯一家,原本沈謬是想給他們單獨買一座小宅子,然後他們可以在京城做一些擺攤買賣之類的小本買賣謀生。但是李婆婆說她跟明裳歌相處出感情來了,她年紀大了,就不折騰了,就想趁着自己還有一點醫術,留在府裏好好照看明裳歌。
至于張伯,李婆婆只希望沈謬能給他找個媳婦,趕緊生個孩子,給他們張家傳香火就好。
沈謬聽了李婆婆的要求之後,沒做猶豫,點頭就應下了。不過他還是給張伯安排了一處小宅子,至于讨媳婦之類的,他就只好去找了個媒婆幫忙說說媒,至于能不能讨到,那就是張伯他自己的造化了。
不過他其實也知道李婆婆為什麽要堅持留在他們府上,不過他對于李婆婆這種攀關系的小心思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他們是明裳歌的救命恩人,他們的要求,沈謬也願意主動去滿足。
不過秦晨,是沈謬的一塊心病。
其實當時在李婆婆山裏院子裏休息的那兩天的時候,沈謬去看過秦晨,還是秋月帶的路。
在西北連續幾次都找不到秦晨他們的消息時,沈謬就沒有報多大希望了。
只是當真真切切面對這些事實的時候,他還是心痛的。
是一種悶痛。
就仿若有人拿小刀,慢慢在你心口挖血,一寸一頓,讓人痛不欲生,無言哭痛。
沈謬看着郁郁寡歡的秋月,似是明白了些什麽,他輕聲問道:“秦晨是個孤兒,出生後就立馬被親身父母給抛棄了,随後被鎮上的一個镖局收了,從小就開始賣命跑镖,我以前還笑撐他命硬,從小跑那麽多次都沒死。不過後來世事無常,跑镖本來就是一個賣命的活兒,守護的貨物很多時候比他們的命還貴,人死了,貨都不能丢,所以久而久之,這镖局的人就越來越少,少到最後只有他一個人了。”
寨子裏的那些兄弟們的故事,沈謬都能倒背如流,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說起秦晨的時候,這眼眶就格外地發酸,可能是因為秦晨是第一個願意跟他幹的人,也可能是因為秦晨是陪他最久的一個兄弟。
誰都可以離開他,但是秦晨不行。
沈謬看着山腰上立的碑,他感覺自己都快說不下去了。
過了許久,他才想起來問一句:“要把他的墳牽去盛京嗎?這樣也好祭拜一些。”
他看着秋月這個樣子,沈謬覺得這個事情可能得跟秋月商量一下。
但是秋月卻淡淡地搖了搖頭:“我覺得秦晨可能不太想去盛京那麽叨擾的地方吧,還是這裏安靜些,就在這裏吧。”
就是這裏,是秦晨想要聽她答複的地方。
她知道的,秦晨想要聽到她說一句以後的未來。
那是不是只要她不說,她就能還有機會讓秦晨再等等她。
那這樣的話,她以後就能再找時間回到這裏,來接她的秦晨回家。
就留在這裏吧。
讓她也有一個念想。
待她言畢,沈謬也沒有多說什麽,死于何處,葬于何處,這也是他們寨子裏以前的一個規矩。
這樣也好,他們還是少年夢中人。
————
明常在夫婦在盛京的勢力也是盤根錯雜,沈謬先前以為他們的主力軍是在西北那邊,跟胡人打交道,沒想到盛京這裏明常在竟然也有在聯絡關系。
不過盛京這邊的事情,沈謬處理起來就更加困難了。
他不認識盛京這邊的達官權貴,明勁光不在,他更加難調查明常在了,現在他的身份只是一個都督,在西北這個身份可能好使,但是在盛京那就是根本行不通。
所以他只能親自去追蹤調查明常在的一些行蹤了,不過沈謬觀察了半天,明常在也沒有做出什麽特別令人意外的舉動,沈謬以為是自己打草驚蛇了,便打算近段時日不再跟明常在跟的那麽緊了。
明裳歌正坐在院子裏磨小刀片,她先前在沈謬的洗漱架上瞧過,她發現沈謬的刮胡子的小刀早已經鈍了,有些刀尖還生了鏽,她閑來無事,便打算幫沈謬再做一把刮胡刀。
這些小活兒,以前明裳歌經常在軍營裏幹。
在軍營的時候,她閑來無事,就喜歡倒騰一些小玩具,小武器之類的。
所以,這種磨個刮胡刀什麽的,也不在話下。
只是她的身子越來越重,每天都不能做太久,所以這把刮胡子的小刀磨了快半個月都還沒磨好。
但是明裳歌又不太敢在沈謬在家的時候磨,她害怕沈謬唠叨,所以她一般就趁着白天沈謬出去的時候再磨。
但是今日沈謬回來的早,就剛好撞上了明裳歌在磨刀片。
果不其然,跟明裳歌擔憂的一樣,沈謬當即吓得不得了。
就他當時那緊張的樣子,明裳歌都不知道明勁光是如何讓沈謬當上都督總領萬軍的。
明裳歌倒是滿不在意道:“你那麽緊張做什麽?我這馬上都快磨好了。”
“磨什麽磨?”一看到明裳歌這反應,沈謬就更加氣得不行了,“你現在是個什麽身體,你自己心裏不清楚,萬一受傷了怎麽辦?”
明裳歌努努嘴,倒也真就立馬放手不幹了,刀片被她扔在磨刀石上,明裳歌有些負氣,直接轉身回了房。
看到明裳歌生了氣的樣子,沈謬又緊張了,他立馬跟上道歉:“我也是擔心你被那鋒利的刀口給傷到,再說磨那小鐵片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更不值得你為其置氣。”
明裳歌沒有跟沈謬說過那小鐵片磨出來是為了給他做刮胡刀的,所以沈謬自然也不知道那小鐵片的用途。
“誰說我是為那個小鐵片置氣?我是因為你才生氣的。”明裳歌不看他,反嘴道。
沈謬之前特意向李婆婆打聽了一番,他知道這懷了身孕的女人性情不定,所以眼下他也不敢多說什麽,他嘴笨,一時之間竟也不知怎麽哄明裳歌了。
只好垂頭喪氣地看着明裳歌。
房間內,空氣有那麽一瞬凝滞住了。
明裳歌感覺窗戶吹進來的風,吹得她左臉癢癢的,她有些不自在地偏頭看回去。
一下子,撞上了沈謬有些莫名可憐巴巴的眼神。
還有一點點生氣。
“那我錯了,你想讓我幹什麽都行。”沈謬的聲音突然細弱蚊蠅。
道歉都聲音小小的,但是由他一個前大土匪說出來,竟然還怪可愛的。
但明裳歌依舊感覺自己氣沒消。
沈謬繼續追問:“你想吃什麽?我去給你買。”
“想吃刨冰!”明裳歌直接毫不猶豫地說了出來。
畢竟這玩意兒看,她是真的想了很久了。
但是一聽到刨冰,沈謬立刻有些猶豫了:“可是李婆婆說你現在不能吃涼的……”
看到明裳歌瞬間垮下的臉色,沈謬立馬不敢說二話了,直接扭頭就出去了。
末了,明裳歌還不忘補一句:“我要吃帶櫻桃的!”
雖然這刨冰就是夏天賣的,但是大部分百姓都是直接買了現場吃,因為這個要帶走的話,化得是很快的,再加上他們現在住的這個宅子算是京郊,刨冰只有去盛京最繁華的鬧市才有,明裳歌也沒指望沈謬能帶回來一個完整的刨冰。
所以趁着沈謬走的這段時間,明裳歌打算幹脆把剩下的刮胡刀給做完。
明裳歌換來秋月和春花幫忙,先前秋月和春花也想過幫忙一起做,但是明裳歌不同意,她想着這個還是親手做的有誠意。但是現在情況不同了,既然沈謬已經知道了,那等沈謬等會兒回來,以他的性格肯定還會把她磨好的小鐵片給收了起來。
剛才的小鐵片讓明裳歌給扔在院子中的亭子裏了,秋月扶着明裳歌,一起往亭子裏走去。
小鐵片是磨的差不多了,就差做刀柄了。
這個需要拿刀雕個小凹槽出來,明裳歌手勁兒不大,便讓春花和秋月代勞了,她就負責把這個刀片給安裝上去。
不過讓明裳歌意外的是,她剛把這刀片安裝上去,沈謬竟然就回來了,并且還真帶回來了一份完整的櫻桃刨冰。
原本明裳歌連完整的刨冰都不怎麽奢求,沒想到他還把櫻桃都給找到了。
說不驚訝,那定是假的。
明裳歌拿着手裏的刮胡刀有些手足無措:“你……真買回來了?那麽快?”
“那不然呢?”沈謬大氣喘喘的,把手裏的食盒一齊放到亭子裏的石桌上,“我叫賣刨冰的多賣給我一些冰,把冰裝在食盒裏,這樣刨冰就不怎麽化了,不過這櫻桃我瞧着不太新鮮,你還是不要吃了。”
沈謬剛把那碗刨冰從食盒裏給拿出來,就看見了明裳歌手裏的那把刮胡刀,突然間,他又感覺自己一口氣喘不上來了:“不是叫你不要再拿這些危險的家夥事了嗎?”
明裳歌知道自己這下沒有幹好事,她也不擺臉色了,笑嘻嘻地接過沈謬手裏的刨冰,順便還把那把刮胡刀塞到了沈謬手裏。
她一邊吃着刨冰,一邊目光閃爍地笑道:“給你做的刮胡刀,你快去試試好不好用!”
沈謬呆怔怔地看着手裏的刮胡刀,聯想到先前明裳歌在磨的小鐵片,一時間心底暖意橫流。
不過雖然他心裏樂呵呵的,但是他面上依舊悶悶的,反而還負氣道:“你就那麽喜歡刮了胡子的小白臉嗎?娘們兒兮兮的……”
嘴上那麽說着,身體卻很誠實地立馬轉身往房內跑去了。
明裳歌看着沈謬連忙跑回房的背影,不禁有些好笑,便朝着旁邊的秋月和春花二人打趣道:“你們看,他說他是小白臉诶!”
明裳歌這聲說的大,裏面的沈謬肯定能夠聽到。
風勾起她耳邊的發絲,明裳歌垂下眸子,看了眼手裏的刨冰,這刨冰确實吃多了心涼,為了肚子裏的孩子,明裳歌還是就決定解解嘴饞就好。
她看了眼秋月、春花:“你們吃刨冰嗎?太涼了,我不能貪多。”
她還有一個孩子需要她努力護住。
明裳歌懷孕的後期,沈謬對她幾乎是随叫随到,要啥買啥,這讓旁人看着,只怕要沈謬去給明裳歌撈月亮,他也會二話不說就直接撸袖子去了。
這番寵愛,在這京郊方圓幾裏都傳開了,不過沈謬把下人的嘴管的很嚴實,周圍的人只知道沈謬當了個小官,具體幹什麽的,家裏親戚關系如何,鄰居們都是不太清楚的。
先前選這個小院子,其中一個隐蔽性,也是沈謬選這裏的原因。
盛京裏面的勢力複雜,更何況還有一個明常在一家,沈謬更是擔心明裳歌的安危。
明常在這幾個月期間也一直沒有任何舉動,這讓沈謬猜不透,也看不明白。畢竟這盛京裏面的道道,他還真是不懂,盛京裏面也沒有人會帶他,一切的事情只能由他自己來摸索。
先前沈謬有向明裳歌問過關于明常在的一些事情,只是明裳歌也沒有跟他們相處過,許多事情她也不是很清楚。
明裳歌知道的,就是明常在私下在東街經營了一些商鋪,并且甄秋琴的經商頭腦比較好,總結來說就是他們一家在錢財上是不缺的。
并且根據明裳歌的觀察來說,明常在夫婦,很多時候都是甄秋琴的話語權更大。
雖然這些都是一些很容易查到的事情,但是根據明裳歌這麽一說,沈謬還真有了一些眉目。
入了冬之後,離明裳歌生産的日子就快近了,越快到生産的時候,府裏人便開始急起來了。
不過周圍的人急,明裳歌卻顯得更加不怎麽着急了。
府裏有李婆婆的照看,明裳歌每日裏都會走動走動,在吃食上也是吃得很健康均勻,別的夫人懷了孕在後期都是天天躺床上累的不行,但明裳歌這個病秧子竟然還越來越有精神頭了。
往日裏有了閑暇時光,明裳歌還會沒事去書房練練字。
這字練着練着,明裳歌竟然還練出了興趣來,好幾次都坐在書房睡着了。
這一次沈謬從外面回來,明裳歌又在書房內睡着了。
沈謬看着眼前的這番場景,只能搖頭笑着給明裳歌披上毯子。
不過毯子一接觸到明裳歌的肩膀,她就醒了。
些許是孕期睡眠淺,旁人稍稍驚動就會感知出來,明裳歌剛醒有些迷茫,怔怔地望向沈謬。
沈謬看着明裳歌這一臉呆呆的樣子,不禁有些好笑:“睡懵了?墨都沾到你鼻子上了。”
沈謬的語氣溫柔缱绻,最近這段時間,沈謬變得越發溫柔謙和,都快讓明裳歌忘了他以前是幹什麽的了。
不過沈謬說到她鼻子上沾了墨,明裳歌還是下意識摸了摸鼻尖,還真有些墨水沾到鼻子上了。
如果是以前,明裳歌覺得會下意識覺得沈謬是故意那麽說的。
以前的土匪小霸王,會蠻橫無理,會故意說她看書無用。
不過以前的将軍府的小姐,卻只會在土匪寨裏偷偷看豔本。
不過那是以前,現在,他是沈都督,她是他的夫人。
想到這裏,明裳歌突然沒來由地笑了一聲。
沈謬有些不明所以,他把披在明裳歌身上的毯子又往上拉了拉,擔心道:“屋子裏的火盆都快熄了,咱們進房休息去吧。”
他的話音剛落,明裳歌突然轉身抱住了沈謬,雖然現在肚子已經很大了,抱得不太真切,但是明裳歌就是想好好地抱一抱。
沈謬看出了她的意圖,特意彎了彎腰,回抱住,輕聲問道:“怎麽了?”
明裳歌往沈謬懷裏鑽了鑽,悶悶道:“沈謬,你是我的大英雄。”
她就知道,她的第一聲“英雄”,從未叫錯。
————
離明裳歌生産的日子越來越近,沈謬竟然也開始急起來了,他先是提前找好了五個經驗老道的穩婆,又聯系了三個醫師,但是這些沈謬就總感覺不夠。
一大清早的,沈謬又打算去找穩婆,明裳歌一把叫住了他:“你找那麽多穩婆做什麽?咱們府院裏都快住不下了,不就是接生孩子嘛,穩婆都是一樣的,再說李婆婆也說了,我這胎胎像好,到時候生産一定不會太辛苦的。”
“不行,我還是不放心。”沈謬直接二話沒說拒絕了,“我這次是費了好些功夫打聽的,這次是住在京城外的一個王嬷嬷,聽說她以前是在宮裏替那些娘娘們接生的,在宮內賺夠了錢,便去京城外頤享天年了,這樣好的穩婆,我一定要把她老人家接過來。”
恰巧這時李婆婆正走進來給明裳歌送藥膳,看到沈謬的這番作為之後,李婆婆倒是笑着勸明裳歌:“你就讓他去吧,畢竟他一個做丈夫的也緊張,讓他跑動跑動,發洩發洩也是好的。”
聽到李婆婆這樣說了,明裳歌便也不再阻攔了,沈謬倒是知道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尖,但卻沒做猶豫,直接轉身就出了門。
看着沈謬急急忙忙的背影,明裳歌接過李婆婆遞過來的藥膳笑道:“人家王嬷嬷說不定也沒那麽好請動,不知道他激動個什麽勁兒。”
李婆婆跟着笑道:“都督有這份心就是好的。”
明裳歌倒是一語中的,這王嬷嬷到真不是拿錢就能請動的,為了請這個王嬷嬷過來,沈謬還真倒是費了好幾番功夫,恩威并施才總算把人給請到了府上來。
見沈謬費這麽大力氣請回來的人,明裳歌也不敢怠慢了,畢竟這是要替自己接生的人,還是盡心點待人比較好。
王嬷嬷到府上的第一天,明裳歌便差人給她備上了一桌酒席。
但是她害怕院內其他已經被請回來的穩婆們心生嫌隙,便對其聲稱這是給所有穩婆們舉辦的酒席。
倒是有細心的穩婆們看出了這其中的目的,比如王嬷嬷就明白了過來,不過大家都不約而同沒有多說,本來她們被請過來就是侍候主子的,能被主子這番高看重視,她們感激還來不及,更別說會産生別扭。
院子裏都備好了酒菜,不過沈謬帶來的弟兄們大多被他安排去辦事了,并且他們也不住在這裏,所以這府院上女子居多,明裳歌便又差人準備了一些果釀。
就在大家正吃得熱鬧的時候,府院大門卻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沈謬朝明裳歌望了眼,示意大家勿動,他率先起身去開門。
但是這一開門,沈謬就認出來了,是将軍府上的官家。
官家倒也直接,見府院內熱鬧,便就長話短說了:“明日将軍府請都督和夫人上府門一聚。”
沈謬有些不悅,他不想在明裳歌快要生産的時候整出幺蛾子:“明日不太方便,抱歉了。”
不過這官家卻不是這麽好打發的:“老爺知道裳歌夫人已快生産,特意在府上備上了一些孩童用品,請您們笑納了。”
沈謬眯了眯眼,他本是想直接推辭的,但是官家的這番話,倒是讓他有些不安。
明常在他們不僅知道了他們宅子的所在,就連明裳歌生産的月份都摸清楚了。
這下,沈謬是必須去會會了。
聞言,沈謬依舊面不改色,只是嘴裏卻改了話意:“行,明日見。”
不知道為何,将軍府官家這番來訪,倒真讓沈謬擔起心來了。
晚宴過後,沈謬跟明裳歌商量着,二人都覺得這府院已經不太安全了,他準備讓明裳歌去先前他給張伯置辦的宅子裏去生産,那個地方隐蔽,量明常在他們也不會尋到那兒去,再加上張伯家裏這府上也近,萬一出了什麽事也方便回來。
過去之後,穩婆裏面就把王嬷嬷帶過去,畢竟這些穩婆裏面就她技藝最好。
比起生産環境,沈謬和明裳歌都不約而同選擇一個更安全的地方為好。
若是生産的途中出了意外,那可就不好辦了。
明裳歌的生産日子,王嬷嬷說不出意外就在這兩天了。
至于明天,沈謬倒真的想去會會那明常在夫婦是個什麽意思。
沈謬手裏有一個小兵符,那能調動明勁光偷偷安插在盛京內各處的一對府兵,沈謬在去将軍府之前特意去跟這對府兵頭子會了面,做了安排。
畢竟眼前這個節骨眼,照顧好明裳歌是第一位,保護好自己命也更才是對明裳歌的保護。
只不過這隊府兵過于分散了,一時間聚集起來有些困難,那府兵頭子說,最快也得要兩個時辰,才能全部召集起來。
沈謬對于此沒做他說,只是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兩個時辰,他就賭一把他能在将軍府撐過兩個時辰。
————
到了将軍府上,明常在和甄秋琴倒是真的準備好了一桌上好的酒菜,只是他們夫婦二人看到只有沈謬一個人過來的時候,臉色都紛紛産生了點細微的變化。
不過沈謬将這細微的變化盡數捕捉在了眼底。
甄秋琴率先笑問道:“小沈啊,歌歌怎麽沒來呢?”
沈謬皺了皺眉,甄秋琴倒是個會來事的,一見面就叫的親切,不過伸手不打笑臉人,他也跟着賠笑道:“歌歌身子重,來往不方便,便就沒有來了,不過她叫我替她來向伯父、伯母們轉達謝意。”
見罷,甄秋琴也只好将沈謬一人迎進了門,明常在見了來人,只好也扯着嘴角笑臉相迎。
這番鴻門宴倒是讓主客都吃得不痛快了,飯桌上,甄秋琴倒是朝明常在那冷臉瞥了幾眼,只是明常在都沒反應過來,甄秋琴也無法,見沈謬飯碗後,她只好立馬喚沈謬進去看看他們給準備的小衣裳。
沈謬倒也沒拒絕,跟着往裏進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這個道理他也是明白的,他不信明常在夫婦費了這麽大力氣邀他過來,倒真的只是為了送衣裳。
堂屋旁邊的偏方內,倒是真的擺上了幾大箱小孩子的衣物和玩具。
沈謬看着這些,瞬間聯想到了明裳歌肚子裏的小家夥。
他昨晚還摸到了那小家夥隔着娘親的肚皮在踢他……
突然間,房子內跑進來了一個小女童,那女娃娃倒是生得水靈靈的,一進來就抓着一個撥浪鼓搖個不停。
甄秋琴見狀,本想呵斥其速速離開的,但誰知甄秋琴剛開口,那女娃娃頓時就被她那架勢給吓哭了。
沈謬看到這女娃娃一哭,頓時心軟了,他蹲了下來,又拿了一個撥浪鼓給她,安慰道:“別哭了,這兩個你拿去玩吧。”
甄秋琴看到沈謬哄孩子的樣子,一時間竟不知所以地笑開了花:“小沈啊!歌歌肚子裏的孩子還沒出生呢!你這倒是提前練起來了如何哄孩子?”
第一次有人這麽說,沈謬竟然有些窘迫起來了,他把原本抱起的女娃又松開了,準備放其離開。
甄秋琴本是站在門口的,但是沈謬回頭望去,她竟然不知不覺地走到了門外了,緊接着,無數支從門口朝門□□來。
沈謬瞳孔一縮,立馬做出反應,他把門邊的椅子朝門口一踢,抱着那小女娃就往門的側面滾去。
他沒想到,原來明常在夫婦是在這裏給他留了一手!
女娃被這番陣勢又給吓哭了,沈謬有些無奈,只好連忙松出一只手給女娃拍拍背,安慰她。
“乖,別哭了……”
安哄的話語被戛然截斷,女娃雖然依舊哭鬧着,但她一只手拿着撥浪鼓,另一只手卻将一把小匕首送進了沈謬的胸膛……
沈謬看向女娃的眼神裏充斥着震顫……
怎麽會?
他們怎麽能教一個不谙世事的女娃去殺人?
第一瞬間,沈謬沒有怪罪這個女娃,而是生氣明常在夫婦教唆這個女娃所做的事情。
豆大顆的汗珠從沈謬的額間滑落,但他卻依舊面不改色地把女娃的手從小匕首上掰開。
嘴裏輕聲喃喃道:“乖,聽話,以後可不能這樣做了。”
他估摸了一下,那些府兵,最快也得要半盞茶的時間才能來将軍府上救援。
只要他再撐半盞茶的時間就好……
他的妻子還在等他歸家,她那麽孱弱的身子,都還在為他生兒育女,他不能讓遺憾留在這裏。
他不能死在這裏。
這個世界不公,沒有賜予他一個美好的童年,一雙稱職的父母。
所以上天不能再奪走他孩子的父母了。
在好幾個月前,沈謬就有向許多人請教如何做好一個父親。
因為他有一個不太優秀的父親,所以他希望他的孩子能有一個好的父親。
現在,他在許願。
在汗水痛意朦胧中許願。
許願平安歸家。
……
遠在郊外的明裳歌正在床上繡着孩子出世穿的虎頭鞋,突然間,她感覺心口一痛。
明裳歌死死地抓住胸口的領子,大口呼吸,一旁的秋月和王嬷嬷見狀,連忙放下手中的活過來查看。
明裳歌面露苦色,掙紮道:“可能是羊水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