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行 - 第 22 章

“是嗎?”坐在首位的宗钺, 冷笑一聲。

“如若殿下不信, 盡可去我方氏宗祠查驗族譜, 不過學生就好奇了,為何殿下對學生的身份如此锲而不舍?難道真如殿下所言,是将學生誤認成了家妹?那麽學生又好奇了, 殿下是在何處結實家妹?須知女子名節大如天, 殿下可千萬莫辱了女子的清譽,是時就算學生只是一介凡夫,也定會替家妹讨回一個公道。”

話題又被鳳笙繞了回來, 宗钺到底是在何處認識了方鳳笙, 為何對其如此锲而不舍?

宗钺能說嗎?

當然不能。

“……你堂堂一位皇子,竟恬不知恥地企圖霸占臣妻……

“……如若此事被聖上所知, 他對三皇子會是何等的失望!如若此事被外面的百姓所知, 三皇子與強搶民女的惡霸,又有何區別……”

……

從外面走進來一名侍衛, 低頭禀報:“殿下, 杜知府來了, 一同來的還有前左春坊左贊善,現泰州知縣範晉川。”

“讓他們進來。”

侍衛退下。

不多時,杜明亮攜着範晉川就進來了。

“見過三殿下。”

範晉川拱手為禮,擡頭, 看見站在旁邊的方鳳笙, 面露驚喜之色。

“方賢弟?”

“範兄。”

“你怎會——”

鳳笙一臉無奈之色:“我與三殿下生了些誤會, 如今已解釋清楚, 正打算離去。”

上面傳來一聲茶盞碰撞的輕響,引得大家都看了過去。

卻是宗钺将茶盞擱回了小幾上。

“方賢弟慢行一步,等等為兄的,待我見過三殿下,等會我們一起去飲酒。”

“那我去外面等範兄。”

範晉川點點頭。

鳳笙佯裝無事地對上面拱拱手:“三殿下,那學生就先退下了。”

德旺直想捂臉。

他可是目睹了全過程,親眼看見此人是怎麽把殿下堵得說不出話。殿下可沒有說讓他走的話,她竟就能這麽自說自話。

德旺瞄了宗钺一眼,事情發展到如今地步,連他都不确定眼前這個人,到底是不是那個膽大妄為的方鳳笙了。

“下去吧。”

鳳笙對範晉川眨了眨眼,就退下了。

……

見範晉川依舊看着門外,杜明亮沒忍住咳了聲。

範晉川回過神,對上首的宗钺笑道:“未曾想臣前來揚州訪友,竟會碰上殿下。”

杜明亮解釋道:“子晉去泰州上任,路過揚州,替老師帶句問候,誰知前腳離開,後腳殿下就到了,下官想着太川與殿下相熟,就讓人把他叫了回來。本想着邀他作陪,為殿下設宴,誰知他這個書呆子當着殿下面和人相約去喝酒。”

他又對範晉川道:“你這人也真是,殿下在此,竟能被你疏忽掉。”

這話說得範晉川有點赧然,但還是道:“朝中有規矩,臣子不可與皇子結交,如若臣還任着左贊善一職,還可借着給皇子們講學的名頭,與殿下相交。可如今既已是地方官員,還是避諱點好。”

這話說得就讓人尴尬了,宗钺尴不尴尬不知道,至少杜明亮是尴尬的。

又是臣子不可和皇子結交,又是避諱,這是指着和尚罵禿驢呢?可恰恰說話的人是範晉川,還真讓人生不起氣來。

因為滿朝皆知,範晉川就是這樣一個頑固不化且迂腐至極的人。

曾經因他這份迂腐,還惹得聖上幾次龍顏大怒,卻又愛惜人才,沒舍得罰他。不過他這樣性格的人在官場上,顯然是吃不開的,所以才會一直在翰林院坐着冷板凳,入朝為官已有六年,卻依舊做着閑差,沒得到重用。

包括這次,他從正六品左春坊左贊善,被下放到地方任一名七品知縣。在很多人眼裏,就是被降了職。

不然好好的天子近臣清貴翰林不做了,去泰州那樣一個是非之地任縣令?

泰州是好地方,但泰州縣令不好當。

而且,按範晉川的履歷來說,十七進士及第,在殿試中得頭甲第三名探花。這樣的人才放在歷朝歷代,都是要在翰林院先養三年,而後沿着既定的路線,任着清貴的官兒,做着天子近臣,直至入閣。

還沒見過被外放出去的,還是做一個七品知縣。

所以擁有這樣一個人設的人,他說什麽做什麽,都不會讓人覺得驚訝。

至少宗钺就不驚訝。

他神色淡淡地道:“不用設宴,本殿舟車勞頓,也有些疲乏,你們都退下吧。”

“是。”

……

等杜明亮和範晉川都退下後,德財來到宗钺腳前跪下。

“殿下,奴才失察,竟忘了查看方氏族譜。”

“起來吧,此事與你無關,若是無事,怎會随意去查看別人的族譜。”頓了下,宗钺問道:“以你來看,她所言可是有虛?”

德財站起來,沉吟道:“她既然敢說,定是有所準備。如若照她今日所言,奴才猜測方彥那個英年早逝的兒子,很可能就是她一人分飾二人。當初奴才就覺得奇怪,方鳳甫消失在人前的時間,恰恰是外面傳出此女要出嫁之時,只是奴才忽略了此事。

“而且據說這兄妹二人乃是孿生兄妹,因是孿生,自小體弱,極少出現在人前。不過外面人倒是都知道方彥有個極其聰慧的兒子,十二就中了秀才,其女的名聲倒是不顯,外面只知道有這麽個人,卻很少有人見過。”

宗钺沒有說話。

德財問:“殿下,可要奴才再命人去查?”

“不用。陳年往事,就算想查,也是道聽途說。方彥是方氏族長,在族譜上添上幾筆,不過是随手而為之事。”

德旺插嘴道:“可以審問方家人。”

德財用看傻白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無憑無據,殿下如今不易招人耳目,怎麽審問?上次我去,已經打草驚蛇了,所以方家人就算知道什麽,也勢必會替她隐瞞。”

“奴才想不通,那真的是那個方鳳笙?那她的喉結,就算女扮男裝,難道這個也可以假裝?”

宗钺沒有說話,還是德財替他解答:“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一些走江湖搞旁門左道的人,手段神乎其神,簡單的易容并不難。”

“可她怎麽就那麽大膽,敢當着爺的面說出那些話。”

因為她就篤定了,宗钺不會拆穿她。

提到這事,宗钺的臉色又黑了點。

“去查查,她和範晉川到底怎麽認識的。”

“是。”

“未曾想愚兄和賢弟如此有緣,竟在此地還能相遇。”

“可不是,我也沒想到能碰見範兄。”

從府衙離開,方鳳笙和範晉川找了一家酒樓。

雅間一間,酒菜一桌,足夠二人飲酒暢談。

“方才我見賢弟有些難言之隐。可是出了什麽事?”

鳳笙其實有點詫異範晉川會發現這些,因為這個人給她的感覺就是,正直有餘,迂腐也有餘。

“被範兄看出來了?确實有點事。”

“能否告訴愚兄?說不定我還能幫賢弟解憂。”

鳳笙看了他一眼,道:“其實也沒什麽,就是三皇子看中我,想招攬我去他府上做清客。”

“清客?我離京之時,聽聞聖上已下旨準許三殿下入朝辦差,并在宮外建了府,會想招攬些清客,也不是不可。”

清客和幕僚通常被一并論之,其實是兩類人。

清客是屬于高門大戶豢養的清閑文人,陪着談天說地,陪着對弈彈琴,偶爾也幫忙出謀劃策。而幕僚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總體來說幕僚要更被主人看重。

但很多高門大戶都不止養一兩個這種人,都稱之為幕僚太紮眼,才會打着清客的幌子,冠以風雅只之說,企圖蒙混過關。

“賢弟可是不願?”

鳳笙沒有說話。

“愚兄能問問,賢弟為何不願?等三殿下入朝辦差,賢弟跟在他身邊,應該大有前途。”

“天潢貴胄,潑天富貴,可這潑天富貴同時也代表危機四伏。”

範晉川恍然,贊道:“賢弟大智慧。”

“當不上範兄如此誇獎,不過是有自知之明罷了。”

“那三皇子怎麽說?你可與他說了不願?”

鳳笙苦笑:“與這等人物說話,怎敢直言相拒,我還沒謝謝範兄今日幫我解了圍。”

“那你打算怎麽辦?”

鳳笙沒說話,給他斟滿了酒,又給自己斟上。

兩人一飲而盡,鳳笙又給彼此斟滿了。

範晉川看了鳳笙一眼,道:“如果賢弟不嫌棄,愚兄倒是有一法。”

“什麽法子?”

“愚兄近日便要去泰州上任,但愚兄常年待在翰林院中,從未接觸過地方事務。方賢弟家學淵源,又被三殿下想招攬為清客,想必有其過人之處。如果賢弟不嫌棄,可暫時充為我的師爺,是時三殿下那邊自然有推托之詞。”

鳳笙萬萬沒想到,這範晉川竟如此可愛,她本來正想着如何找借口留在範晉川身邊,他竟自己送上門了。

見鳳笙不說話,範晉川似乎有點着急,抓着她的手臂:“賢弟可是不願?其實就是一時托詞,如若賢弟不願,等應付完三殿下,賢弟可自行離去。其實料想賢弟是不願的,賢弟聰明過人,顯然對舉業還未放棄,不過當愚兄的師爺,也不是沒有好處,愚兄雖為人木讷了些,但文章做得極好,得過聖上很多次誇贊,有愚兄的指點,賢弟日後在舉業上将事半功倍。”

“等等等等,範兄說的話,我有點聽不明白了。那範兄是想讓我當你的師爺,還是不想?一會兒說我可自行離去,一會兒又拿指點文章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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