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敏哄睡了黛玉,解開了頭發正準備睡覺的時候,西貝林就領着人過來了,賈敏心裏一咯噔,西貝林很少來她的院子,大晚上更是沒來過,平日來一次不過是看看黛玉就走了,而這一次……賈敏可不認為他是來看黛玉的。
賈敏顧不得梳理頭發,理了理衣服就出去了,剛走出次間,西貝林就大步的跨過了門檻,他面色平淡,看不出一絲表情。
賈敏忽然想起來,這個人都是在蘇姨娘的院子過夜,按理說在下人和外人的眼裏,自己這個明媒正娶的正房太太該失寵了才是,可是無論是在林家還是在外頭,一點風聲和閑言碎語都沒有傳出去,自己的正房地位依舊穩當當的,自己暗中的行事才沒有任何障礙。
雖然已經是夏日炎炎,可是賈敏還是覺得渾身發冷,自己真是太蠢太大意了,直到現在才意識到或許這個人在暗中控制住了下人的口風,或者做了什麽遮掩。
可是現在已經由不得賈敏去懊惱後悔,西貝林已經在中堂的黃花梨圈椅上坐下,賈敏只能收斂起全部的心神對付西貝林。
西貝林平靜的問道:“黛姐兒呢?可是睡下了?”自從林绛玉出生之後,西貝林就稱呼黛玉為黛姐兒。
“我剛把她哄睡了,讓乳母抱下去了。”賈敏一板一眼的回答道,心裏更警惕萬分,西貝林這麽平淡的說了閑話,說明他很有把握,信心滿滿。
西貝林眼睛眯起來道:“白日怎麽樣?有沒有哭鬧過?”
賈敏打起精神回答道:“進來她在長牙,有些不舒服,不過即便如此,她也不太哭鬧。”
西貝林輕笑道:“那你要多注意些了,她在這個時間段正是喜歡往嘴裏塞東西的時候,可別讓她把那些細小的東西吞進去。”
賈敏低頭稱是,暗中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西貝林把玩着桌上的茶杯道:“她一向乖巧,我也很是疼愛她,正因為如此,你這個做母親的更應該謹言慎行,不能拖後腿,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賈敏正色道:“老爺是什麽意思?我竟是聽不懂了。”
西貝林啪唧一聲把茶杯蓋扣到了茶杯上,賈敏聽了眼皮動也沒動,她自小被教養嬷嬷教導,早就練就了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變的本領了,倒是跟着西貝林的幾個人被吓了一跳。
西貝林見着賈敏氣定神閑的模樣,心裏有些煩躁,又見着賈敏身邊的人神色不變,自己的人卻神色大變,心裏更有些煩躁,自己來的時間還是太晚了,根本沒有充足的時間去調理下人。
他沒好氣的說道:“都出去。”
賈敏的人看向賈敏一眼,賈敏颔首之後,才退出去了,只留下福嬷嬷一人。
西貝林沒好氣的說道:“你的人還真是忠心耿耿。”
賈敏聽了這句話,心裏有些譜,淡淡回道:“做下人的最要緊的不是會不會做事情而是對主子忠心不忠心。”
西貝林看了賈敏幾個瞬,這才冷笑道:“我查出來鋪路修橋一事之中有貓膩,有人貪墨,已經被我捉到了。”說完便一動不動的打量賈敏的神色。
賈敏回道:“既然已經捉到了,老爺就該按着規矩處理才是,或是攆出去或是送到官府,老爺告訴我,是想要我處置這件事情麽?”
賈敏猜想着西貝林看出了其中的貓膩,但是尚未握住她的把柄,否則早就處置她了,現在不過是詐她而已。
但是西貝林下一句話卻讓賈敏色變,他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沒有拿到你的把柄,只要你矢口否認,我就不能把你怎麽着?”西貝林說完輕笑一下手指輕敲椅子扶手道:“我說的是真的,我是真捉到了人,姓于專管采買石板的。”
賈敏只覺得渾身冰冷,強撐着道:“我是知道這麽個人,但是我并沒有指示他做任何事情,老爺可以把他的口供拿出來對質。”
“我沒打算處置你,賈敏,不過是萬把兩銀子而已,就當給黛姐兒的零花錢了,我并不在乎的。”西貝林輕描淡寫道。
“老爺,我還是那句話,我沒有指示任何人去做這些事情,我掌管中饋多年,亦是大家出身,不可能做出這等有損林家聲譽,有損自家利益的事情的,老爺若是不信,可以找任何人出來對質。”賈敏一字一句說道。
西貝林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賈敏道:“你是當家太太,和那些人對峙沒得降低自己的身份。無論你有沒有做這些事情,這次的出現貪墨,都是你這個做管家太太的管理不力造成的。不過,”
西貝林繼續說道:“不過,母親的忌日快要到了,你去廟裏住一段時間給母親祈福吧。”
福嬷嬷想要說什麽,被西貝林打斷了道:“你做過的事情都一筆勾銷,我不會讓人之前的賬本子,有些事情你我心知肚明,雖然你信誓旦旦,可是我是不信的,即便你讓人做的再完美,總會有纰漏的。到時候,可是犯了七出之中的盜,你熟讀女戒女則,自然知道後果的。”
“我給你二十天的收拾時間,你去寺廟裏住着,等除孝的時候,再回來。”西貝林居高臨下說道,“那些東西,我不會追究的,就當做給黛玉的零花錢。”
賈敏這才覺得自己的無力感,誠如西貝林說的那樣,即便自己做的在完美,只要有心去查肯定能查的出來,自己原先做到哪些事情,終究是自己太過大意了,看到西貝林和蘇秀妍茍合的事情就認為西貝林蠢不通俗物。但是,西貝林也是兩世為人……
賈敏沉默片刻才說道:“我要帶着黛玉一同去。”
西貝林想了一下自己膝下有绛玉,也不是十分在乎黛玉,就答應了。他原本想要直接休了賈敏的,可是一來賈敏做事嚴謹,很難找出其中的證據,二來也是最主要的原因,賈家出了變故。按照他的認知,賈家現在一步一步走向衰落。可是前兩天他得知了消息,就是賈赦還了國庫的欠銀,皇上龍心大悅提了賈赦的爵位。
西貝林嗅出了其中的不對,這個時候要是休了賈敏,不僅打賈家的臉,更是打了皇帝的臉,因為現在做在皇位的不是那個抄家皇帝而是偏愛勳貴之家的皇帝,賈家剛因為還了欠銀入了皇帝的眼,自己這邊就休了賈家的女兒,皇帝定會不悅的。
西貝林就只好讓賈敏暫且離開林家,只要賈敏離開,那麽他有把握在這段時間握住林家全部,能讓秀妍接收家務,等賈敏回來了,不過是拔了牙齒的老虎,到時候随便給她一處院子讓她住着就是了。
西貝林走後,賈敏就撐不住跌坐在羅漢塌上,福嬷嬷一臉焦急,正準備安慰賈敏的時候,雀歌捧着一封信急匆匆的過來了道:“賈家的信。”
賈敏忙接過來打開一看,是賈赦的信,裏面得意洋洋的炫耀自己還了欠銀,爵位提了一等,前段日子自己又整頓了家務,料理了許多蛀蟲,私房豐厚了不少,他忍痛拿出了一些算是給黛玉的禮物。
賈敏看了幾遍信,才輕笑起來,福嬷嬷一臉擔憂生怕自家太太遭受打擊精神失常,賈敏安撫的看了福嬷嬷一眼道:“嬷嬷勿怕,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賈敏抖了抖賈家的信,“他擔心賈家才暫且忍我們一步,而不是一擊必中,這就給了我們喘息的機會。”世事多變,賈家大房朝着好的方向發展,那麽自己的靠山就會越來越牢靠,西貝林現在投鼠忌器,那麽未來何嘗不會一樣投鼠忌器呢。
賈敏吐出一口氣吩咐道:“把咱們明面上的人手都安排到我的陪嫁莊子上,鋪子上。”福嬷嬷為難道:“可是太太的陪嫁有限。”賈敏的嫁妝不少,可是還有一些田莊鋪子在京城那邊。
賈敏道:“不是還有林家的嗎?直接劃入我的名下就是了。”“這怎麽能行,老爺剛剛不是警告太太了,太太不說收手,怎麽反而能變本加厲了呢?”
賈敏輕笑一下道:“他顧及我娘家,不能動我,但是想必相出了後手,我現在做的在他眼裏不過是垂死掙紮而已,他自負的很,不會放到眼裏的。另一面,我是打着祈福的名號去寺裏,本就惹人議論,他定不願我在離開之前鬧出什麽幺蛾子,引人注目。只不過……”賈敏面帶猶豫之色道:“這不過,還是不能做的幹淨利索,日後或許又有把柄在他手裏。”
福嬷嬷試探道:“那咱們還要繼續做嗎?”賈敏點頭道:“我們要培養自己的人脈,需要攢着銀子,而且我這一離開,怕是再也摸不到管家權了,這林家就是他和那個女人的了,咱們呀,只能多拿一點是一點。”
福嬷嬷聽了心酸的很,她的太太,她從小看到大的姑娘本該過着詩詞花茶的惬意日子,現在卻為銀子殚精竭慮,她的姑娘何時受過這種委屈,何時為銀子犯難過,而且日後可能會遭受更大的委屈。
賈敏拍了拍福嬷嬷的手道:“山無絕人之路,咱們定會有出路的。”話雖這麽說,可是她心裏也迷茫起來,前路漫漫,她該往哪裏走呢。
如賈敏所想的那樣,西貝林根本不介意賈敏在他眼皮子底下挪用公中的東西,一則是因為他自诩林家家大業大,不怕賈敏挪用。二來,他希望賈敏安安靜靜地離開,只要這個目的達到了,他不介意給賈敏一些好處。三來,賈敏搬走的東西,他有信心能讓賈敏加倍還回來。
可是那邊賈敏剛走,林家帳房深夜就着火了,冊子賬本燒的幹幹淨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