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注定不寧靜,長安城郊外的斷崖崖底,山澗間散落着點點燈火,聚集在一起的時候,仿若是要照亮天際。
曼陀醒來的時候,就已經在獨孤府了,那晚發生了什麽,她是不知道了,也唯有般若,楊堅和哥舒,十一知道些什麽。
“秋詞。”曼陀擡手擋住眼睛,待眼睛适應了此時的亮度,這才喊道。
或許是得了風寒的原因,嗓子沙啞得很,渾身沒勁不舒服,秋詞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自家姑娘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不适的輕微翻身。
“姑娘,先喝杯溫糖水。”秋詞拿了個墊子靠在床頭,把曼陀扶起來,讓她靠着墊子,這才把水遞給她。
“秋詞,是誰帶我回來的?”曼陀緩了緩,腦袋慢慢清醒了過來,輕抿了口糖水,問道。
“是楊世子。”秋詞想了想,又接着道,“他那時看起來臉色不太好,但是看得出來,他很緊張姑娘你呢!”
“那大姐和阿爹知道這件事了?”曼陀指的是墜崖一事。
“自然阿,老爺說了,明日就納彩禮,等下個月大姑娘一嫁,姑娘也就要嫁人了呢。”秋詞以為曼陀說的是楊堅抱她回來一事,興致勃勃的說道。
“什麽?!”伽羅一進來就聽到秋詞的話,驚呼道。
“阿爹怎麽會這麽做?”曼陀喃喃道,愣了愣,又明了了。
阿爹一定是知道她和宇文護的事了。
“那,你們發現我的時候,是什麽樣的場景?”曼陀問道。
“大姐讓家丁守在洞口,我進不去,倒是楊堅進去了。”伽羅說起這件事,一臉的憤憤不平。
“不過二姐,楊堅對你真的很好,那麽蜿蜒崎岖的山路,楊堅可是一直抱着你呢。”伽羅想了想,覺得不應該瞞着曼陀,因而又說道。
“那……宇文護呢?”曼陀試探性的問了一句,不想卻引得伽羅跳了起來。
“二姐,那宇文護就是使苦肉計坑騙像你這樣的無知少女的。”伽羅一臉正色,又怕自己的話不夠可信,補充道,“這可是大姐說的,二姐你可千萬別被宇文護給騙了去!”
聽了伽羅的話,換成是上輩子未經重生的曼陀定會與之争吵起來,覺得伽羅和般若這樣說只是為了不讓她嫁給宇文護,不讓她過好日子,什麽都得低她們一等。
可現在的曼陀聽了卻不會是這個反應,她信宇文護會用苦肉計,雖然不太明白為什麽,但她更願相信墜崖的時候,宇文護護着她是真心的,因為那種反應,自然而真實,發自內心。
而更多的是,她渴求那種被他攬入懷中,死生不棄,被呵護關心的感覺。那是她從未有過的,如果那只是做戲,那她甘願入戲。
“二姐,二姐。”伽羅見曼陀不說話,神色變了又變,拉了拉曼陀的袖子,輕喊着。
“或許大姐說的是真的,可是,我好像,放不下他了。”曼陀癡癡的說道。
“你放不下也得放!”般若帶着午後的暖意,走了進來,聞言,語氣淩厲。
“大姐。”伽羅喊道。
“楊堅是個好的,曼陀,別傻了。”般若緩了緩語氣,溫和下來,又說道。
“可我不想嫁。”曼陀不敢反駁般若,扁扁嘴,弱弱的出聲。
“不想嫁,那你想嫁誰,宇文護嗎?!獨孤曼陀,他根本就是在利用你!”般若幾步上前,抓住曼陀的手腕,沖她喊道。
“我不知道。”曼陀躲開般若的目光,她不想像上輩子一樣我行我素,也不想放下那個走進她心扉的人。只得喃喃道。
“好,既然這樣,那就好好修養吧,這幾日,就不要出去了。”般若立下定斷。
宇文護是個怎樣的人,她能不知道。為了他的大業,他是絕對不會因為一個舉足輕重的女人來找她的。
—–太師府—–
“主上,再過半個時辰,就要誦讀楊家禮單了。”
“獨孤信既然想把女兒嫁給楊堅,那就讓他嫁吧。”宇文護雖身負重傷,卻直直的端坐在桌案旁,聞言,筆也不停的繼續處理案上的公文文批,說道。
“都安排好了?”過了會,宇文護放下筆杆,擡眸問道。
“一切妥當。”哥舒回。
獨孤府的堂廳堆積慢了彩禮,四周是來賀喜的賓客們,楊堅和李澄站在廳堂中央。
管家翻開手中的紅本,念道:
“楊家禮單,北雁兩雙,聯珠寶瓶兩對,束帛十批,虎皮兩張,錦彩六十匹,絹二百匹,錢五十萬……”
“這楊堅對二姐真好。”伽羅在屏風後面抱胸說道。
“是啊姑娘,等會兒就要念李家禮單了。”夏歌說道。
“可惜二姐沒來,楊堅對她可是打心底裏好呢。”伽羅嘆氣。
“姑娘,快看。”夏歌倒吸一口氣,指着大廳,示意伽羅看過去。
伽羅擡眸看去,只見宇文護的親随哥舒帶着人,擡着幾擔大紅禮箱進來。
楊堅和獨孤信皆蹙了蹙眉。
宇文護總不會好心到來祝賀,即使是,那也不需要帶那麽多的禮箱。
不得兩人反應,下一刻就有人出來解惑了。
哥舒身旁的男子一把取過管家的禮單,說道,“我來代勞。”然後清清嗓子,念到,
“宇文家禮單,北雁兩雙,聯珠寶瓶兩對,束帛十批,虎皮二張,錦彩五百匹,絹一千匹,良田一千畝,錢五百萬,酒黍稷稻米……”
不顧獨孤信的意願,那人面帶笑意的念了一大段,這才停下來。
“丞相,清河郡主已逝,這二姑娘進門後自然就是我們夫人了,這彩禮雖說不多,可也都是我們太師的誠意。”那人接着說道。
獨孤信聞言臉都青了,而楊堅的臉色也沒好到哪裏去。
“十一。”哥舒喊道。
那名喚十一的人,也就是适才念禮單的人,聞言,回到哥舒身後。
“丞相大人,曾經許是我家主上與您有點誤會,但在這大喜的日子,還望丞相大人心性平和,明日,我家主上自會來拜訪。”哥舒拱手道,後即帶着衆人離開。
哥舒走後,四周的賓客都議論起來。
“這是怎麽回事啊!不是說李家和楊家納彩禮嗎?”
“我也不清楚啊,但這清河郡主的事我都是聽人說過,沒想到一場風寒就走了。”
“這獨孤家的二姑娘不虧是名滿長安的才女,連太師都想着娶她過門。”
“不過這楊家娶的不就成了獨孤家的三姑娘了嗎?”
“咳咳。”獨孤信的咳嗽聲一出,大家夥都安靜了下來。
“今日是我獨孤府招待不周了,還望各位見諒。”獨孤信拱手道。
待賓客散了去,獨孤信這才臉色鐵青,左手狠狠地拍在桌上,
“這宇文護真是欺人太甚!”
“阿爹,別生氣了。”伽羅急忙從屏風後跑出來,給獨孤信順氣。
因為大家瞞着獨孤信,獨孤信自然不知道曼陀和宇文護的事,自然而然的認為是宇文護故意來氣他。
“堅兒,澄兒,這是老夫的失誤啊。”獨孤信對廳中的二人道。
“阿爹,有些事,我得單獨和你說。”般若緩緩走了進來,道。
伽羅聞言,帶着想說什麽卻什麽都沒說的楊堅和全程一臉懵的李澄離開了廳內。
李澄出了廳,想了想,就先告辭離開了,而楊堅卻沒有動作。
“楊堅?”伽羅擡頭看向他。
“曼陀怕是也不想嫁給我吧。”楊堅也不應伽羅的話,苦笑道。
“不會的。”伽羅擺擺手,然後後知後覺,讪讪放下,說道,“那我二姐要是真的不想嫁,你會娶我嗎?”
伽羅可是聽到了賓客的話,不知出于何種原因,話就這麽脫口而出了。
“伽羅,你還小,不會懂的。”楊堅摸摸伽羅的頭,微微勾起嘴角,說了這句話後,也就告辭離開了。
獨孤信和般若走到書房內。
“阿爹,曼陀的事,是我和宇文護的約定。”般若思量了一個午,沒想到宇文護居然來納彩禮,這才把盟約的事告訴獨孤信。
這樣一來,也能不暴露曼陀和宇文護的事。
“你,宇文護是什麽樣的人,你難道不清楚嗎?!你這是把你妹妹往火堆裏推!”獨孤信聽了盟約的事,呵斥道。
“阿爹,你聽我說。”般若不急緩然道來……
………………
“即使是這樣,也不能讓你妹妹去冒險。”
“阿爹,宇文護不會傷害曼陀的。他對曼陀,有着不一樣的情愫。”
“更何況,有我在,誰能欺負我妹妹。”
“那這件事就交由你去辦了。”獨孤信嘆息,然後道。
孩子們都長大了,随她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