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敏聽完這句話後,腦袋轟的一聲炸開了,千言無語、千萬個念頭、形形色色的面孔在她腦海裏交織,最終只剩下一片空白。
賈敏嘴裏彌漫起苦澀,艱難的吐出幾個字出來:“我還有女兒……和娘家侄女……”賈敏想過許多法子對付西貝林和蘇秀妍,唯獨沒有想過和離這一條路,要是和離了,她的女兒怎麽辦?
豫王妃沒打算就此結束:“抛開這些不說,你想不想呢?”
賈敏看了看自己的手背,這雙手接觸最多的不再是琴棋書畫,而是針織女紅,擡起頭來對着次間的門簾說道:“我……不知道。”
豫王妃追問道:“那你為何不曾反駁,我稱呼你為賈太太呢?”
一語驚醒夢中人,賈敏攥緊了手裏的帕子,要不是豫王妃說破,她怕是一點也察覺不出來,這裏面的不妥當,這是不是代表着她內心深處渴望着離開,離開西貝林和那個“家”?
可是,賈敏緩緩攤平自己的雙手,上面還留有被繡花針紮過的針眼,自從重生之後,她就想把最好的給黛玉,一針一線都想要給黛玉縫制不借他人之手。
賈敏嘆口氣道:“人生在世,哪裏能事事随心随性而為,總會被許多東西給束縛住,我的束縛便是我的女兒,我想要給她最好的東西,自然要考量她的名聲。她雖然小,但是我這個做娘親的也得早早的考慮起來,不能為了自己心裏那些念頭誤了她。”
豫王妃沒有說話,大抵世間的做母親都是一個心思,為了自己的孩子能付出所有,能吃進世間所有的苦頭,受盡委屈。
豫王妃想起了自己的長子和次子,心口發痛,也不想再說下去了,只道:“你該猜出來了,我欠你一個救命之情,不過,我希望你能記住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
賈敏道:“初見到豫王妃,還能聆聽豫王妃的教導,實乃我的榮幸,至于這救命之恩,我卻是記不得了。”
豫王妃直言不諱道:“你能這般識趣很好,不瞞你,要是你是個糊塗的,你怕是日後都不能開口了,好在,你是個聰明的,望你日後都這般聰明。”
賈敏覺得有些無語,她是該謝過豫王妃饒了她一命?只能幹巴巴說了一句:“定不負王妃期望。”
房間一時靜默下去了,隐隐約約能聽到小孩子的笑聲,知道是黛玉的笑聲,賈敏暗暗放下心來,只等着豫王妃開口放她回去。
誰知道豫王妃卻來一句,“令愛很是可愛,只不過,門當戶對。”
賈敏聽到後幾個字,氣的氣血泛湧,咬牙道:“王妃的意思,我竟是不懂了。小女還不到兩歲,這門當戶對現在提起來真真是滑稽可笑。”
豫王妃沒有生氣輕描淡寫道:“不過是提個醒而已。”
賈敏氣的渾身打顫站起身來道:“我們小門小戶,是不敢随便攀扯的,告辭了。”也不等豫王妃回答,就徑直離開。
被門口的風一吹,賈敏才冷靜下來了。
“娘親。”黛玉一看到賈敏,興奮的喊了一聲,顧不得別人去抱她,她自個就小心翼翼的從椅子上滑下來,往賈敏那邊跑去。
賈敏看着她跌跌撞撞的樣子,一口心被提起來了,生怕黛玉摔着,立馬快走幾步。
黛玉一下子撲到了賈敏的懷裏,賈敏蹲下抱住女兒軟軟的身體,聞着女兒身上蛋腥味還有奶味,覺得心裏一下子平靜下來了。豫王妃的意思是不要讓她們接機攀附權貴,委實是小瞧了她們。她不是那樣愛慕虛榮的人,她的女兒也不是!
黛玉悶聲說道:“娘親怎麽耽擱那麽久啊,我可着急了。”語氣裏透出了許多委屈。
“謝謝你一直等着娘親。”賈敏摸了摸黛玉的後腦勺,“讓你等了那麽長時間,真是對不住了,以後不會了。”
黛玉臉頰蹭了蹭賈敏的脖頸道:“我才沒有怪娘親呢。”
賈敏輕笑起來道:“我家的黛玉最是懂事不過了。”
黛玉有些不好意思,從賈敏懷裏掙脫出來,不好意思的說道:“我哭了一小會。”黛玉伸出自己的小指頭,在賈敏面前搖了搖道:“就這麽小。”
賈敏忍俊不禁道:“知道啦。”
賈敏抱起黛玉道:“跟素懷還有小世子告辭。”黛玉點點頭,朝着素懷還有徒翊揮揮手:“素懷哥哥、小哥哥,我走啦。”賈敏微微全身,抱着黛玉離開。
路上,賈敏忍不住問道:“你怎麽喊小世子為小哥哥呀?”
黛玉道:“小哥哥讓我喊他小哥哥的。”
雀歌是知道經過的,把緣由細細說給賈敏聽了。
原來黛玉聽到別人都叫徒翊為小世子,邊好奇的問徒翊,“小世子”是什麽意思?是不是樹上結的名叫“柿子”的果子?徒翊看到黛玉迷糊的模樣忍不住笑起來,告訴黛玉不用喊他小世子,喊他哥哥就是了,黛玉覺得自己知道世子但是知道小字,就在前面加了個小字。
賈敏摸了摸自己的女兒,也只有小孩子才會有這麽全然純真的心思,才會有這麽純淨的感情,不計較身份地位。只可惜,不知道這種純真能保持多久。
回到院子裏的時候,福嬷嬷忙迎上來,扯着賈敏的手細細看了一遍,才松一口氣,問道:“豫王妃有沒有難為太太。”
賈敏接了熱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臉頰,緩緩吐出一口氣道:“沒有。”
福嬷嬷拍拍胸口道:“那就好,太太是不知道,這豫王妃是多麽嚴苛的一個人。”雖然已經離開宮廷許多年了,但是福嬷嬷提起豫王妃還是一股心有餘悸的模樣,“最是規矩嚴苛的一個人了,即便是面對她的婆婆先太後,也能一條條羅列出規矩,反駁回去。”
“宮裏的其他人更不用說了,沒少受到她‘教導’,尤其是那個寵妃,她沒少在先太後面前嗆那些個人。所以說,先太後還有皇帝都不喜歡她,不過有豫王爺護着,這麽年也穩穩當當的。” 福嬷嬷一邊伺候賈敏換衣服,一邊嘟囔着。
“還有一件秘事,” 福嬷嬷壓低了聲音道,“我臨出宮那年,據說王妃領着兩個孩子在路上遇到了綁匪,綁匪要求留下一個人借此威脅王爺,她選擇了留下次子。”
賈敏驚訝的捂住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福嬷嬷道:“她就那麽個人,狠得下心來,顧全什麽大局。”三人之中,她是主心骨,長子是王府精心養着的繼承人,那麽被舍棄的也只有次子了。
賈敏猶豫說道:“她,說要我,和離。” 福嬷嬷一下子也懵了,半天說一句話:“怕是有更大的利處了,才讓她做如此權衡。”
兩人之間沉默下去,半響,福嬷嬷才問道:“太太怎麽想的?”
賈敏露出一個苦笑來:“要是只我孤零零的一個人,我立馬從那個家裏搬出來,但是還有黛玉呢。”先是能不能帶着黛玉一同走,再則,和離之後,黛玉的處境就尴尬起來了,日後黛玉的名聲也會因此受影響。
還有,賈家,她的娘家。在冊子裏,她也能知道賈家人是什麽德性了,二房不必說了,賈母雖然疼她這個女兒,可是更重視賈家的利益,大房和二房更是無利不起早的人,剛福嬷嬷說賈赦要過來,他這麽急哄哄的,無非是想借助西貝林的權勢,畢竟按照冊子的說法,西貝林只要熬過了死劫,就前途無量。
想來大房的人也是知道這一點才想要和西貝林搞好關系了,那麽他們的态度還兩說呢。抛開這些利益之外,她和離勢必會影響賈家女兒的名聲,只此一點,就足以讓刑夫人拒絕了。
除非自己能讓他們得到更大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