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時空舊夢（2）
“食空”是由無數小島組成的海洋地圖，所以在這裏總能聞到濃重的鹹濕氣味。玩家們起初不習慣，後來很快适應，并且把這種氣味當成恢複味覺的标志。
林可可曾經也期盼每一次聞到熟悉的海洋味道，可是今天她卻突然覺得，這股氣息中摻着陳腐的鐵鏽味道，如同被埋在海底的百年沉船，藏着無數不見天日的秘密。
在見到梅姐灰色魚尾的那一刻，林可可心中所有的答案已經解開，她癱坐在沙灘上，看着粉色的魚尾消失不見，海草借着浪花攀爬上了雙腿。
原來，玩家們只是任人宰割的魚肉，參與着只屬于自己獨一無二的戲份，然後心甘情願等到游戲劇情加載到 100%，成為“食空筆記”中沒有思考沒有靈魂的 NPC。
林可可腦中閃過無數記憶片段，這些碎片慢慢拼湊起來，拼成了爺爺奶奶的笑臉，還有她從小長大的庭院。
她差一點就永遠地留在這裏了。
林可可突然感覺渾身冰冷，有些困倦。
還好有沈律，是沈律将他拉了回來……
“林可可——”
一道熟悉的聲音從游艇方向傳來，林可可以為自己幻聽了，直到身體有了溫度，意識才慢慢回籠。
“沈律……你怎麽來了？” 真的是他。
她看到沈律氣喘籲籲的模樣，還有他背後的碩大的銀灰色翅膀，瞳孔顫了顫。
沈律的“翅膀”微不可察動了下，他清了清嗓子，“我能看到游艇定位，急着過來找你就用了道具卡。”
林可可很輕的笑了下，她偷偷摸了摸沈律漂亮的“翅膀”，心髒逐漸平穩跳動。相比解釋缥缈的規則，此時她更想說一些其他的。
“你別生我的氣，之前我是……” 林可可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我知道，你不用解釋。” 沈律将林可可溫柔抱起，帶她回到游艇，一言不發幫她擦幹頭發才問，“為什麽會來這裏？”
林可可布滿血絲的雙眼看向沈律，“你還記得梅姐說過她女兒在海裏發生意外去世的事情嗎？”
“記得。” 沈律反應過來什麽，“我以為你當時在睡覺沒有聽到。”
“我聽到了。” 林可可喉嚨吞咽一下，“海裏我們見到那個美人魚……”
她頓了頓說，“就是梅姐的女兒……”
沈律消化了片刻，訝異地問：“你當時給了梅姐一根灌鳥羽毛，所以你早就猜到了？”
“當時還沒有。” 林可可搖頭，“我只是覺得也許她看到那個女孩子會覺得親切，沒想到她竟然是梅姐的女兒。”
“食空筆記”已經完全掌握了所有玩家的弱點，而每當系統維護發生一次，就會有一批玩家變成 NPC。他們本以為自己選擇的是甜蜜的回憶，殊不知他們已然生活在萬劫不複的苦難中，不斷剖開自己結痂的傷口。
林可可擰着眉頭說：“胡朝陽說公測還有一周就會結束，所以這是玩家們最後退出游戲的機會。”
否則他們即将會永遠留在“食空”。
此時林可可根本顧不上記憶是否被監測，她必須争分奪秒讓更多的玩家退出游戲。目前邱爽作為隊友暫時處于安全狀态，于是她立即想到張笑笑，還有游戲中的唯一人脈——薛大嘴。
“你去找張笑笑，務必讓他們隊伍趕緊登出游戲，越快越好。” 林可可說。
兩人迅速達成一致，分頭行動。
林可可去找了薛大嘴。
薛大嘴在聽到這一切的時候顯然無法相信。
于是林可可果斷将人帶去了毛比利的小島，她這才瞠目結舌地接受了事情的真相。
薛大嘴選擇相信林可可，表示她會盡可能将消息傳播給更多的玩家，但是至于有多少人願意退出游戲，完全是一個未知數。
當林可可做完一切準備，她才驀地反應過來，毛比利他們該怎麽辦？
這部分玩家已經失去了自己的意識，那他們的游戲賬號還存在嗎？
如果存在，他們也只能靠游戲公司強制登出賬號。
不過讓林可可最擔心的是，變成 NPC 的玩家賬號已經被銷毀，而他們的意識也被徹底控制了……
不行，不能讓他們永遠留在這裏，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林可可打算去找胡朝陽問個清楚。
她返回餐廳，胡朝陽還沒回來，林可可看着在店內消費的 NPC 客人，突然生了一個細思極恐的想法——如果這些 NPC 原本都是玩家……
“偶像。” 胡朝陽突然出現。渾身濕漉漉地回來，整個人氣喘籲籲，像是要急忙确認什麽，“你去小島了？沒事了吧？”
林可可盯着胡朝陽的眼睛，停了幾秒後說：“去過了，沒什麽特別的。”
“是嗎？總之你沒事就好。哎，今天我收獲頗豐，還抓到幾個新東西，律哥可有的忙了。” 說完他便去廚房放食材，神色立即恢複正常。
這時邱爽悄悄将林可可拉到外面，問她：“可可妹子，你走之前說讓我不要跟小胡一起行動……為什麽？”
“姐姐，你相信我嗎？” 林可可迫切地想聽到這個答案，她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那個“利己主義”的人變得這樣愛管閑事。
邱爽點頭，“當然啊。” 她扭頭看了看廚房的方向，“是有什麽難言之隐嗎？”
“嗯，其實胡朝陽他……”
剛說了前半句，他們讨論的對象便從廚房出來，朝她們吆喝：“偶像，爽姐，快來看看我們的新食材。”
“哦，來了。” 林可可跟邱爽使了一個眼色。
此時餐廳營業時間結束了，沈律用新食材做了菜譜。四人各懷鬼胎對着新鮮佳肴品鑒贊美一番，眼下所有的閑聊都成了言不由衷的試探。
“朝陽啊，我有個問題，你說游戲宣布此次公測不删檔，保留所有玩家賬號存檔是什麽意思啊？” 林可可問。
胡朝陽游刃有餘地回答：“當然就是給公測玩家的福利咯，相當于別人在打裝備的時候，你已經有一套金甲了。”
聽上去的确是對老玩家的絕對福利，也難怪這一消息放出來，論壇的公測玩家們立即炸了鍋。
看來毛比利就是太過心急才會中了招。
沈律接着分析：“不過這次公測有 1000 位玩家，‘食空’的資源已經被占了一部分，這樣一來之後再進游戲的玩家豈不是會缺少了許多體驗感麽？”
胡朝陽沒有立即回答，他想了下，說：“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游戲團隊會在公測之後開發更多新玩法吧，游戲劇情總歸要一直變通升級的，不然老玩家該多無聊。” 他擺擺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或者再擴建幾個地圖？反正怎麽樣都無所謂咯，我只想贏得比賽，拿到那一大筆獎金。況且當了代言人之後還怕接不到其他工作嗎？你說是吧，偶像。”
“嗯哼，你說的沒錯。” 林可可看着他們目前的游戲積分，挑眉說，“有了這筆錢當不當味覺師也無所謂咯。”
邱爽始終一言不發作觀望姿态。方才林可可的話說了一半就被胡朝陽打斷，而剛剛他們的對話夾雜着其他意味，邱爽不是看不出來。
不過，她大致可以猜出來，胡朝陽的确有問題。
其實從上次兩人單獨行動她便看出來了。
那樣矯健的身手，眨眼的功夫就将碩大的燕子鳐一擊殺害，她現在想來還是覺得心悸。更何況她确信，沒有跟胡朝陽講過有關自己家裏的事情，那他是怎麽知道的呢？
想到這裏，邱爽背後冒了一層汗，她将外套脫了下來，過了一會才覺出不對勁，說：“你們開空調了？”
“沒有。” 沈律也察覺出來溫度的異常，查看室內溫度表，驚訝地說，“怎麽突然這麽熱。”
餐廳內溫度一直開的恒溫 22 度，不知什麽時候突然升高到 27 度，所有人已經有了冒汗的感覺，而溫度似乎在持續升高。
此時一向鎮定的胡朝陽突然站起身來，眸中閃過微不可察的慌張。
“不好了！” 他突然說，“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裏！” 說着他便開始收拾東西往船上走去。
邱爽說：“為什麽？”
胡朝陽指着空中糖果城鎮說：“巧克力火山要爆發了。”
果然，他們看到巧克力火山的表面開始融化，并且內部隐隐有要沸騰的趨勢。
“火山爆發會怎麽樣？” 林可可問。
胡朝陽胡亂回答：“火山爆發啊偶像，萬物生靈塗炭呗。”
沈律自然感受到了胡朝陽的緊張，說：“糖果城鎮還有這麽多居民，他們怎麽辦？”
“你們現在還有心思管 NPC 啊？” 胡朝陽哭笑不得。
“可是城裏還有其他玩家啊！” 邱爽說。
胡朝陽無奈地說：“姐姐，這是游戲又不會死人，火山爆發不會讓他們沒命的。”
林可可瞬間抓到了他言語中的漏洞，說：“你剛剛還說火山爆發，生靈塗炭。”
胡朝陽動作停了下來，冷笑一聲，沒耐心地說：“那你想怎麽樣？”
林可可心裏拍手叫好，這家夥終于忍不住要露出狐貍尾巴了。
不過“火山爆發”為什麽會讓他這麽緊張？難道說，巧克力火山上隐藏着什麽秘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體感溫度逐漸升高，與此同時終日明媚晴朗的糖果城鎮，天色竟然慢慢暗了下來。
“你們看！太陽要落山了！” 邱爽驚呼。
胡朝陽蹙起眉頭。
果然，“火山爆發”一定是控制“食空”的秘密！
林可可心中大喜，轉身跑向通往糖果城鎮的樓梯。
“偶像你別上去！火山要爆發了！” 胡朝陽還不死心，仍然努力演戲想攔阻她。
然而下一秒，他們聽到了胡朝陽低沉的聲音。
“該死！千萬不能讓她上去，不然那些人就要被放出去了！”
這一刻，在場包括胡朝陽之內的所有人頓住腳步，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
只見沈律捏着一張“原形畢露卡”，目光陰沉地看着他，然後對林可可說：“可可去吧，這裏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