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蘭覺得心裏壓抑得難受,以往在申州熱熱鬧鬧、痛痛快快過新年的情景情不自禁的浮了出來,沒想到,分寧的新年,卻是雞飛狗跳,一團狼藉,甚至,還出了人命。
“四小姐,前面有人。”翡翠小聲說,“咦,是三小姐。”
沈清蘭一看,只見不遠處的小徑中間,堵着兩個人,可不就是剛才目不斜視、當先離去的沈清芝和蓮心嘛。
花園小徑狹窄,沈清芝往中間一站,沉靜的注視着沈清蘭,沒有開門見山說話的意思。
沈清蘭本來心情就不好,一看對方這架勢,就更不樂意與她說話了,準備側着身子從她身旁擠過去算了,驀地,她看到沈清芝臉上閃着兩串水花,竟是哭了。
“三姐姐怎麽了?”沈清蘭驚愕。
沈清芝只是看着她流淚,不說話。
沈清蘭既困惑,又警惕,站在她三步開外,不再靠近,一邊飛快的猜想發生了什麽事,一邊斟酌着下一步怎麽開解。
沈清蘭實在想不出短短時間內,這段小徑上會發生多大的事,料想還是剛在老安人屋裏帶出來的情緒。
還來不及細細回顧姐妹幾個一起陪伴老安人的過程,忽見她開口了。
“我家讓你看笑話了?”
“……”沈清蘭愕然,這叫什麽話?
沈清蘭忍住莫名其妙和哭笑不得,打量雪地裏的沈清芝,不知為何,突然有些憐憫,這個只比自己大幾個月的姐姐一直驕傲的昂着頭,想在自己面前證明她才是分寧最得寵的沈小姐,可是,連番不斷的打臉,已經讓她再也擡不起頭來。
沈清蘭看着對面強撐着與她對視的臉,心裏酸酸的一點也笑不出來了,她吸口氣,不想再刺激她,盡量平靜而溫和的說道,“不管發生多麽難堪的事,只有外人才會看笑話。”
沈清芝看着她,像是迷茫了一會,緊接着,眼淚落得更兇了,她悲哭了一聲,害怕自己失态似的,扭頭就跑了。
蓮心目光不善的瞪了沈清蘭一眼,緊追而去。
沈清蘭蹙眉。
翡翠已經像炸了毛的小雞,沖着蓮心就追喊,“狗奴才!你瞪!你再瞪!看我不扇你!”
沈清蘭和碧玉,“……”都笑。
碧玉喊住她,“翡翠,看在三小姐的面子上,饒她一次,咱們先回去。”
翡翠小母雞似的抖着羽毛回來,直撇嘴,“看三小姐的面子做什麽?這明明是三小姐縱容的,明天我也得找她去!”
沈清蘭笑,“放心,不用你找她的麻煩,她自己會有麻煩的。”
林氏回來得很晚,因為剛接手很多事務,挺累的,沈清蘭只過去請了個安,什麽話也沒多說。
但是,第二天早上再見面時,林氏卻主動說提昨天的事。
“你祖母讓菀姐兒管倉庫,你知道什麽用意嗎?”
沈清蘭略略沉默,點點頭,輕聲說,“大姐快要定親了吧,祖母想讓她學着管家。”
“不錯,以前,老安人以為會和霍家結親,彼此知根知底的,也不必着急,不過現在……”林氏似乎在擔憂什麽,停了好一會才繼續,“近來變故太多,老安人焦急了。”
沈清蘭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試探着問,“會給大姐找個什麽人家?”
林氏看她一眼,眼神意味深長。
沈清蘭一下子明白了,看來真被自己猜中。
昨天早上,林氏已經坦誠表明,二選一中擇了顧中楠,這就意味着,沈威夫婦惦記了很多年、也費盡心力張羅的沈清蘭和陸新明的親事成了泡沫。
畢竟林氏是親娘,她挑明了态度,就算是老安人也不能當真強迫,沈威夫婦心裏不知怎麽想的,可也無可奈何,好不容易與陸家攀上交情,陸家有聯姻之意,就這麽放棄太可惜了。
老安人的意思,換個人再試。
“所以說,這次挑中了大姐?”沈清蘭皺眉,“聽說大伯母以前就讓大姐她們都試過了。”
林氏指出不同之處,“以前,兩家的女眷幾乎毫無交情,說是試過,其實連門都進去過,現在畢竟不一樣了,總還是有希望。”
沈清蘭,“那,大姐自己知道嗎?”
“沒跟她說,但她不傻,就算昨天不知、今天不知,明天、後天還猜不出來嗎?”
沈清蘭笑,在心裏悄悄把沈清菀和陸新明放在一起想象,覺得,也挺合适的呀。
出門去給老安人請安之前,林氏又壓低聲音叮囑,“別提金桂的事,回來我再跟你說。”
沈清蘭應着,她哪會這麽傻,主動說這種敏感的話題?不過,自從昨天晚膳後聽到杏桃跑來傳了個信,這人命案就再無消息了,一夜過去,無聲無息,不免讓她又驚又奇。
一路上,除了風聲,別無人影,大紅的燈籠懸挂在園中小路兩旁的樹枝上,明明是紅豔豔的,可不知怎的,在白雪的映襯下,非但不覺得喜慶,反而倍感蕭索。
地上的雪平整無痕,可見無人踩踏,按正常來說,一條通往老安人住處的路,怎麽會沒人走動?
就沈清蘭這幾個月所知,沈府已經因為發生難看之事換了一撥又一撥的下人,走的多,可補進的少,這園子裏就日趨冷清起來。
一直到與邱氏小院前的小路合并,才出現腳印。
老安人的大廳裏亮着燈,有人影,亦有聲音,沈清蘭細細一聽,還有哭聲。
就算已經從雪地裏的腳印猜到大房的人已經先到,她還是驚得心跳一下,這個哭聲是……
她與林氏對視一眼,誰也沒說話,快步走進去。
大房的人又搶了先,今天來請安的比昨天少了一天,鄧氏沒在,沈清蘭不覺得驚奇,覺得出了那麽大的事,她理所應當的不在,驚的是屋子正中跪着哭的人。
那是沈之銘。
他大概是剛說完什麽話不合老安人的心意,老安人眉尖隐隐有苦悶之色,準備解釋勸說,看到林氏母女進來,就壓住嘴巴的話,叫他先起來。
沈之銘也沒犟,真就站了起來,但接着又說了句話,“祖母,孫兒務必得親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