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顧如約離開侯府, 施宗彥才解除了對薛貞檸的軟禁。
“夫人, 侯爺早已經走了, 夫人,還是回吧。”旁邊丫鬟丹珠提醒說。
薛貞檸挪動已經有點麻木的腿,丫鬟丹珠扶着她回到主院。
進屋後, 薛貞擺手,“都下去吧!”
丫鬟仆婦們悄聲退下,屋裏留下貼身丫鬟丹珠和趙嬷嬷。
薛貞檸吩咐道:“把門關上。”
丹珠走過去,朝門外看一眼,把門掩上。
屋裏薛貞檸對趙嬷嬷說;“你去一趟當鋪,把顧如約離開侯府回京的消息送出去。”
趙嬷嬷問:“夫人就眼看着晉王妃離開西北嗎?”
“不用我們動手, 你只要把消息送出去, 自會有人替我們做了,我們不能明着出手, 惹惱侯爺,以後我寸步難行。”
薛貞檸忌憚施宗彥,她所有的小動作,都瞞不過施宗彥,不敢激怒施宗彥, 施宗彥對她不可能無底線的包容。
其實,她心裏還顧忌蕭逸,自己不能出面, 躲在背後, 借刀殺人, 除掉顧如約。
上次下毒,她已經做了一件蠢事,被鎮西候禁足,雖然事後知情的人已處理幹淨,不留活口,查無實據,可施宗彥第一個懷疑的人就是自己,不需查證,這做法太不聰明了,而且失敗了,不但沒害死顧如約,自己反倒被禁足,她為此次莽撞甚為懊惱,人一旦被情緒左右,失去冷靜。
趙嬷嬷走後,薛貞檸心神不寧,不能亂了方寸,她拿起窗臺上的繡花撐,繡布是一塊白絹布,繡了一半,畫幅不大,繡品圖案亭臺樓閣,其中點綴許多人物,人物極小,細看五官神态各異,針腳細密如發。
這種繡法,要劈線,将一根絲線劈成若幹分之一,繡人物臉部眉眼部細微的表情,需将一根絲線竟要劈成七八十股,這樣一幅繡品完成要一兩年的功夫,需要極大的耐心。
女紅能磨煉人的耐心。
晚膳時分,薛貞檸停下手來,情緒已經平複,桌上擺了晚膳。
她用膳時慢條斯理,優雅極有教養,不暴飲暴食。
丫鬟撿桌子,丫鬟仆婦下去用飯,趙嬷嬷回來了,屋裏只有貼身丫鬟丹珠,趙嬷嬷湊到夫人跟前,小聲說;“消息送到當鋪了。”
薛貞檸接過丹珠遞過來的濕手巾,面無表情地嗯了聲。
一輛馬車在武士護衛下,朝南方向行駛,顧如約掀開窗簾,馬車正經過朔東鎮,她要趕到小山村,跟容安等人彙合,她已經稍信到五嬸家,相信容安一定等在小山村,沒看見她容安一定不肯離開。
乘坐的馬車以最快的速度行駛,下午到了離小山村最近的鎮上,馬車出了鎮子,走二裏地,就看見延綿大山。
顧如約放下車簾喊了聲,“停!”
馬車四周騎馬護送她的鎮西侯派來的武士停住不前,顧如約走下馬車,對武士頭領說:“前面就到了我要去的地方,你們就送到這裏吧。”
武士們騎馬離開,馬車留下了。
顧如約朝山腳下走,通往山上這條路她走熟了,在小山村住時,經常由這條路去鎮上趕集。
山路兩旁野草叢生,點綴着五顏六色的野花,鼻端一股青草的芳香。
顧如約加快腳步,她跟容安彙合後,立刻趕回京城,在半路截住蕭逸。
前面山腳下站着十幾個人,馬匹悠閑地在草地上吃草。
顧如約疾步朝這些人走過去,容安看見熾烈的陽光下一個熟悉的身影朝他奔過來,甩開步子迎着顧如約疾走過去。
兩人離着一步遠的距離停住,顧如約看見容安由于激動玉白臉的通紅,陽光照耀下,鳳眸中閃着璀璨的光亮,“王妃。”
這一聲微微顫抖,包含着千言萬語,多少日子的寝食難安的等待。
當日他眼看着顧如約的馬匹狂奔而去,自己卻無力阻止,曾經自責悔恨,自己武功不精,保護不了顧如約。
沿着顧如約馬跑的方向尋找,找到陡峭前,下雨天,馬匹留下的腳印,直通往峭壁下,峭壁前還留有馬匹失足滑向山下留下的痕跡。
容安看見,驚吓過度,幾乎肝膽欲裂,無邊的恐懼把他淹沒,大雨淋在身上,毫無知覺。
他冒雨帶人繞道下山,找到了摔死的馬匹,沒有顧如約,容安恐懼到極點的心,稍稍緩解,在馬匹摔死的地方,找遍四周,沒有顧如約的影子,絕望中容安生出一絲期盼。
找不到顧如約,他也不準備回京城了,翻遍了西北,沒有顧如約蹤影。
他住在山上辛駁家中,不放棄尋找顧如約,每日早出晚歸尋找顧如約。
那段日子的煎熬,容安迅速消瘦,當內心絕望就快要崩潰時,接到顧如約的書信,知道她平安,容安緊緊地捏着那封只有四個字的書信,眼圈紅了。
顧如約望着容安,容安如玉溫雅,翩翩公子,現在形容憔悴,失去了往日神采,心裏很難過,“容公子,我讓你們擔心了。”
“王妃這段日子去了哪裏?”
“我們上山,說來話長,我慢慢同你說。”
一行人上山,故地重游,小山村倍感親切。
顧如約先到村頭五嬸家,五嬸正在院子裏喂雞,顧如約推開院門,喊了聲,“五嬸。”
五嬸端着一盆雞飼料,愣怔片刻,放下盆,手在圍裙上抹了一把,高興迎上前,“顧娘子,你可回來了,你再不回來,大家就要急死了,你去哪裏了?”
有些話,顧如約不能對五嬸說,輕描淡寫地一句帶過,“我跟容公子他們走散後,生了一場病,住在一個好心夫婦家裏養病,怕你們擔心,先送了一封信報平安。”
五嬸拉着她緊張地上下看看,顧如約笑着說;“病已經痊愈了。”
五嬸這才放下心,“你這小身板太瘦弱了,不像我們山裏的婆娘皮實,幾年不生一場病。”
這時,沉香跟顧辭走進院子,沉香看見顧如約的瞬間愣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叫一聲,“主子。”
顧辭跑過來,“姐,你來找我了,你沒把我扔下。”
沉香走過來,眼睛裏噙着淚,“主子這段日子在哪裏?容公子急瘋了,不是你那封信,容公子就要去西岐國找主子了。”
顧如約看一眼容安,容安有什麽話都悶在心裏,從來不說,容安對自己異乎尋常的關心,顧如約是有感覺的,容安的為人正派,乃謙謙君子,她沒想太多。
五嬸把雞飼料灑在槽子裏,“我去做飯,今顧娘子回來,我抓一只肥雞殺了炖新采摘的蘑菇,顧娘子愛吃這口。”
顧如約攔住,“五嬸,我不能停留,一會就走,我相公知道我失蹤了,我怕他着急來找我,我現在趕回家去。”
“顧娘子,你這一趟來連飯都沒吃一口,五嬸心裏不落忍。”
“五嬸,我以後還來,這不是說來就來了嗎?”
顧如約離開五嬸家不到一年。
對容安說:“我們去辛駁家,從辛駁家前山直接下山。”
從這座山穿過去,就到了山南面。
沉香跟顧辭一直住在五嬸家,還住原來的廂房,沉香進屋,把包袱拿出來,五嬸說;“顧娘子來家,連口水都沒喝就急着走。”
五嬸喜歡顧辭,舍不得顧辭走,去竈間取了幾個鴨蛋給顧辭揣上,說;“下次來,多住幾日,五嬸給你們炖大鵝吃。”
顧如約沒進屋,只在院子裏站了站,帶着容安和沉香顧辭等離開。
五嬸站在村中的路中央,朝顧如約她們揮手,“顧娘子,下次路過一定來家。”
顧如約回頭,朝五嬸擺手,“五嬸,我下次來吃五嬸做的小雞炖蘑菇。”
十幾個人從村裏經過,引得村裏的男女老幼出來看,一群孩子在身後跟着他們,顧辭跟他們一起玩混熟了。
不時有坐在院門口的婆娘打招呼,“顧娘子來了,剛來就要走了。”
顧如約沒有任何架子,至今這些婦女們不知道她的身份,看便裝打扮成家仆的十幾個侍衛,私下裏議論,這位顧娘子家是個大財主。
一群人到村邊半山坡上辛駁的家,顧如約等在外面,沉香進去,轉身又出來,說;“辛大哥沒在屋裏,大概去了墳地。”
一群人繞到山東側,看見幾座隆起的墓,果然,辛駁坐在墓前。
顧如約走近,看見并排三座新墳,除了桂香的,其餘兩座墳是辛駁父母的墓。
辛駁一動不動地坐着,沒有察覺。
顧如約看理石墓碑上刻着,亡妻桂香,下面刻着一行小字,辛氏,生辰和卒于某年某日。
顧如約一陣傷感,桂香的屍首留在西南,這土裏埋着的僅是桂香的一方手帕,全做為活人的思念。
沉香低聲說;“辛駁哥整日坐在這裏。”
看見這樣的情景,顧如約還有什麽不能原諒的。
時間緊迫,他們不能耽擱。
顧如約不得不打斷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輕聲說:“辛駁,我們該走了,有時間我們再來看桂香。”
辛駁站起來,用衣袖擦了一下石碑上沾染的一塊泥土,默默地跟着顧如約朝山下走,走幾步不時回頭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