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第十朵雪花(三十一)
語氣有點點生硬, 胡娴妃看了一眼,尖叫不已:“妖怪啊!!!”
不止是胡娴妃,連神色淡定的皇後娘娘都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頗為戒備地看向這位“胡大将軍”。樊珈身後的宮人們更是驚呼連連, 手裏的擀面杖都握得更緊了。
只有樊珈。
她倒不是膽子大, 而是她來自數百年後的現代,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取下金盔後的“胡大将軍”紮了一頭藝術性十足的爆炸髒辮,發量多得令人嫉妒,上面還綁着五顏六色的小發圈, 以及那充滿野性的黑皮膚……要不是掐了自己一把, 樊珈會以為自己在做什麽無厘頭的夢。
誰來告訴她為啥大右會出現黑種人?!
最迷幻的是“胡大将軍”居然會說大右話,而且說得怪标準的,就是帶着口音, 所以聽起來會有點生硬,樊珈目瞪狗呆,發現除了“見過世面”的自己外, 皇後帶來的那群宮人也面不改色,她們手法利落, 将天子近衛全都綁了起來,其中一人還跟“胡大将軍”打招呼:“蘇将軍。”
蘇将軍彎腰伸手,把皇帝從地上拎起來, 真的是拎起來, 一只手拎的, 皇帝手腳不老實, 她直接單手拎着她在空中甩了甩,可能甩得太厲害, 只聽得咔嚓一聲,伴随着殺豬般的慘叫,皇帝的一只手腕垂直下落,顯然是斷了。
蘇将軍懊惱道:“我力氣有點大,你最好老實點別亂動,弄傷了我可不負責。”
皇帝被她甩得頭暈眼花,這輩子都沒吃過這種苦,見蘇将軍要拎着人往外走,胡娴妃慌忙撲過來:“不許你碰陛下!把陛下還給我!”
皇後上前一步按住她,胡娴妃恨極了她:“你就眼睜睜看着她們這樣對待陛下?你還有沒有心?你可是皇後,你是他的妻子!你幫他,你得幫他!”
皇後不明白胡娴妃為何能愛皇帝如此之深,明明一生最恨便是無法以正妻的姿态站在他身邊,此時此刻,竟願意為了皇帝,向她恨着的正妻低頭,于是皇後問出了她這輩子說過的最刻薄的一句話:“胡靜水,你是天生下賤麽?”
胡娴妃猛地止住哭泣,瞪大了雙眼,随後被皇後甩開,徒留她一人呆立原地。
黑皮膚的蘇将軍有一口雪白的牙,樊珈好奇死了,不停地盯着人家的牙齒看,蘇将軍為人爽朗,一邊走還一邊吆喝,甭管是嫔妃還是宮人,總之只要是個人,她都招呼着一起往大殿去,這熱鬧樊珈怎麽能不湊?
皇帝期間各種掙紮,他一掙紮蘇将軍就拎起他狂甩,最後他學乖了不再亂動,大部隊浩浩蕩蕩到了大殿,遠遠地樊珈就看見裏頭烏央烏央全是人,有穿着統一軍服的人正在維護秩序,從大殿到宮門處這一大片空地上,更是坐滿了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平民百姓。
這是要幹什麽?
“你們先留步,人太多了,不能全部進去,派幾個說得上話的代表吧?”
一名将士伸臂攔住尚食局衆人去路,她手上還拿着個本子,在紙上刷刷刷寫着什麽,身後是兩名普通兵士,看樣子在尚食局出了人後,其餘人便會被帶到空閑位置。
尚食局人多,除了樊珈外,有三名女官被允許同行,結果樊珈剛剛報出自己的姓名,這名将士便面露驚喜:“樊秋葉?樊珈?你是樊珈嗎?”
樊珈受寵若驚:“我是啊。”
“你就不用登記了,直接進去吧,裏頭有給你留的好位置,進去吧進去吧!”
樊珈做夢都沒想到自己還能擁有這種待遇呢,心想屬于穿越女的挂終于來了嗎?這就是寵妃系統所說的瑪麗蘇光環?
不過她還是非常盡責地又挑選了一名尚食局女官,之後才跟着兵士進入大殿,一只腳剛踏進去,迎面便傳來喜氣洋洋的聲音:“樊珈呢?我的寶貝孫孫!快來讓阿嬷看看!”
樊珈還沒反應過來什麽事兒,就被人熱情擁入懷中,身邊迅速圍滿了人,抱住她的是個滿臉皺紋看起來很不好惹的老太太,對方那慈愛的眼神看得樊珈一陣發毛,她緊張到突然社恐,幸好喬尚食及時出現解救,無奈地對老太太道:“乸婆,你多大的人了,還吓唬小孩兒?”
說完轉頭安撫樊珈:“別怕,啊,老不正經的家夥,吓壞了你賠啊?”
衆人紛紛圍過來,那親熱勁兒,弄得樊珈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失憶了,不然怎麽都不認識這些人?
喬尚食拍拍她的肩膀:“這都得感謝你的那些方子,大家對你是神交已久,早就想見見了。”
樊珈是不懂為什麽啦,但她很喜歡這種感覺,于是迅速與衆人打成一片,還誇下海口說等事情結束給她們烤蛋糕吃,順便報了一串菜名——聽得衆人口水直流,恨不得現在就往尚食局去。
這時,一陣鐘聲傳來,現場熙熙攘攘的聲音就此停止,樊珈發現大殿內負責守衛的将士們,其中不僅有很多像蘇将軍一樣的黑皮膚,還有金發碧眼的白皮膚,站在龍椅旁邊的則是一位鐵塔般的将軍,有這些人存在,大殿內的文武百官及皇室貴胄才不敢放肆。
蘇将軍把皇帝扔在地上,同樣被綁的還有幸存的皇子們,其中以十一皇子蕭琰最為慘烈,鼻青臉腫的,樊珈覺得看過他這一面,以後哪怕他鹹魚翻身統治世界,寵妃系統也很難再騙到人來選他做綁定對象了。
這些年樊珈始終待在後宮,前朝諸人一概不認識,所以兩只眼睛好奇地左看右看,大殿上安排了諸多位子,但都是女人坐的,文武百官及皇室只能站着,她忍不住看向龍椅,開始好奇所有人都在等待的究竟是誰。
“主上到!”
鐵塔般的将軍将手中狼牙棒重重捶地,渾厚有力的聲音直穿過大殿,傳入殿外所有人的耳中,無論是舊臣還是平民,所有人都止不住去看,萬衆矚目之下,身着銀色铠甲的主上出現在殿門處,她身姿挺拔修長,眉眼如刀,盡是凜冽寒氣,盔甲上沾了不少鮮血,随着她的走動,一步一步滴落于地。
旁人認不出來,樊珈還能認不出?哪怕八年未見,她也知道她是無名!
與樊珈一樣認出人來的,還有曹妃,畢竟是她養了十四年的孩子,面貌與過去并無多大變化,只是除了那張臉,也再無別的地方熟悉了。
皇帝則是完全沒認出來,因為以前無名還是皇子時性情便極為內向膽小,他兒女衆多,分給她的心思有限,而蕭琰沒認出來的原因更簡單,他統共就見過無名兩次還是三次。
樊珈見偌大的朝堂,認出無名的人竟五根手指頭數得出來,便也不奇怪為何歷史上沒有記載這件事了,想要把一個女人的姓名抹去太過容易,他們會很有默契地都不去提。
無名解開身上铠甲,随手遞給一旁的寶鏡,寶鏡歡天喜地抱着铠甲,當衆摔了個大馬趴以表慶祝。
石頭嘆氣,把寶鏡扶起來:“寶鏡姐,說了多少次了,你把那眼鏡戴上不行嗎?”
寶鏡也不是真的小腦發育不完全才天天摔跤,她就是看書多了還不愛惜眼睛,近視一千度不愛戴眼鏡,這地上有個門檻啊石頭什麽的都看不清,她不摔誰摔?
她們說話間,無名已坐到龍椅之上,她并不覺得這張華麗堅硬的椅子有多迷人,而是擡手示意,百官皇室不解之時,兩名将士懷抱兩個做工奇怪的木箱,于衆目睽睽之下将其打開,衆人探頭一瞧,紛紛吓了一大跳!
裏頭竟是兩具白骨!
好端端的,弄來兩副骨頭做什麽?!
無名看向百官,薄唇微啓:“妖物橫生,把持朝政,禍亂宮闱,此民間傳言,不足為信。”
百官皇室聞言,不明白她是什麽意思,皇帝心頭卻是一喜,他當然不是妖物,他是真龍天子!他是正統,任何意圖篡位之人都是狼子野心,應當人人誅之!
誰知下一秒,無名卻又道:“只是皇帝并非先帝親生,假龍真虺,此事卻不假。”
皇帝怎肯接受這等污蔑?他便是亡國,也要有尊嚴的死去:“一派胡言!朕是先帝長子,爾等謀逆之人,怎敢如此污蔑于朕?”
原本還在笑眯眯打量樊珈的乸婆此時出了聲,她笑得滿臉褶子晃:“瞧你這話說的,你說你是先帝長子,你就是先帝長子?誰能證明你是他親生的?看見你眼前這兩具骸骨沒有?”
在皇帝疑惑之時,乸婆好心為其解答:“左邊這具呢,是先帝的骨頭,右邊這具,則是太後的,你究竟不是皇家血脈,一測便知。”
先帝跟太後可都葬在皇陵中,如今兩人的骨頭在這裏,也就是說……百官們及皇室衆人臉都要裂了,鐵塔将軍王大巴舉手解釋:“放心,俺們經驗豐富,進去就是拿個骨頭,等用完了就送回去,包準不破壞。”
這話說得大右衆人面部扭曲,可之前他們已反抗過一回,王大巴身上的血就是那時沾上的。
俏姑笑着說:“放心,咱們是講道理的,你們別呼叫漫長,大家就能和睦相處。”
樊珈見她們弄來了先帝跟太後的白骨,又說什麽皇帝是不是皇家血脈一測便知,當下就知道這測試結果絕對不可信,因為古代驗親的兩種方法,滴骨法與合血法,都不能作為是否親生的證明。
這兩種驗親方法在古裝劇裏經常能夠見到,實際上卻缺乏科學依據,滴骨法是用活人的血滴到死人骨頭上,如果能滲入骨頭之中,就證明彼此之間存在血緣關系。
但活人的鮮血是否能與死人的骨頭融合,其實是要看骨頭表面的軟組織是否保存完好,如果是完全白骨化的骨骼,別說是活人的血,就是滴上雞血也能融合,反之如果骨骼沒有完全白骨化,還留有軟組織,那把它泡在親兒子的血裏也不可能融合。
先帝跟太後都不知死多少年了,皮肉爛得幹幹淨淨只剩下骨頭,軟組織肯定不存在,哪怕這兩具骨頭不是他們的,皇帝的血滴上去也會融合,那樣的話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樊珈之所以懂這個,不是她有多好學,而是小時候看電視,電視劇裏女主角為了證明自己的兒子是男主角的,給他們來了個滴血認親,看完後樊珈好奇自己是不是老媽親生的,就拿小刀給自己剌了道口子,差點兒沒被老媽吊起來揍。
之後老媽為了打消她這神奇的念頭,特意帶她去診所找醫生問,樊珈才知道,所謂的滴血驗親毫無科道理,血細胞內外滲透壓不同,所以碰到水會迅速溶解,古裝劇裏滴血後散開就是這個原因,血型相同的血很難融合,血型不同更容易融合,而孩子的血型遺傳母父,所以越是親生的,可能越不相融。
事後樊珈手上那道口子疼了一個星期,有痛才長記性,所以她才記得這樣清楚。
無名好記仇啊!
皇帝默認胡娴妃将她替換,令她成為宮鬥犧牲品,看着她十四年來戰戰兢兢的活着,事發後又想息事寧人,把她關進冷宮,無視她的死活,宮人捧高踩低,她從雲端墜入污泥,險些一蹶不振。
而現在,她反過來質問皇帝,你是親生的嗎?你是皇室的血脈嗎?你配坐在這個位置上嗎?
雖然很記仇,但樊珈只想說幹得漂亮。
像這種身臨其境的複仇場景可遇不可求,樊珈渾身的八卦小細胞都躁動起來,燃得她滿面通紅,很想要抓把瓜子來嗑一嗑。
皇帝一聽說這是他親娘爹的骨頭,頓時怒火中燒!可惜他沒機會對着無名大吼大叫,因為蘇将軍直接将他摁住,當着衆人的面,公平公正公開地割開他掌心,将血分別滴到木盒中的白骨上。
大家忍不住伸出頭去看。
樊珈雖然有點擔心會翻車,但她覺得無名既然敢這樣做,必然先前做過實驗,或是在白骨上動了手腳,最終必定不能融。
事實證明,皇帝的血與這兩副白骨确實無法相融,乸婆嘆息:“看樣子,你果然不是皇室血脈,與先帝無幹,亦非太後親生,只是個不知何處來的野種罷了。”
皇帝怎麽肯接受這個事實?他拼命掙紮,卻發現文武百官的表情都變得微妙起來,曹妃眼見不好,她心說皇帝怎能不是皇室血脈?他若不是,那她的兒子怎麽辦?!
看着腫得瞧不出原本模樣的蕭琰,曹妃慈母心發作,鼓足勇氣憤而指向無名:“你這分明是存心報複!你恨陛下因你是假鳳虛凰将你驅逐出宮,這才想了奸計來暗害陛下!真正不是皇室血脈的不是陛下,是你!”
王大巴聞言,指着曹妃的鼻子罵道:“你再敢指着我家主上,老娘把你兒子腦袋擰下來!”
這個威脅相當管用,曹妃火速收回手,還是滿臉倔強。
“我說這位娘娘,你男人都是個野種了,誰還要做他親生女兒啊?這不是晦氣嗎?”俏姑翻了個白眼,“再說了,你能确定你兒子是從你肚子裏出來的,你能确定你兒子的爹就是他嗎?”
說到這裏,俏姑一臉沉重地對無名說:“主上,其實有件事我一直瞞着你們,關于當年我為何被貶至行宮……唉,此事說來話長,今日我便長話短說了。”
說完,她轉身,氣勢洶洶指着皇帝的鼻子:“就因為侍寝時他脫完亵褲我笑了一聲!至于我為何發笑,懂得都懂,多說無益,這位娘娘,你确定以他的能力,能讓你生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