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第二十二朵雪花（十五）
尤裏問夏娃：“她是真的不怕我們把她吃了對嗎？”
夏娃瞅了眼睡得像死豬的喬：“你要下得去嘴你就吃, 反正我不吃。”
髒得跟從垃圾堆裏刨出來的似的，所以在經過一處河流時，夏娃殘酷無情地把喬從南瓜車上拖下丢了進去, 睡覺都能吃飯了, 肯定也能洗個澡。
喬不愧是維持着北大陸鬥獸場最強戰績的不敗之王, 她在被丢的抛物線還沒結束前就調整好了姿勢，噗通一聲落水後, 就近趴在岸邊繼續呼呼大睡。
夏娃掂量着自己的手，她自己換的身體是量産物，基礎面板雖高, 但沒法跟冰雪之軀比, 所以之前的世界裏，夏娃寧可維持虛拟狀态也懶得用，現在她才察覺出好來。
之前的小女孩模樣雖然欺騙性高, 但比起收益，更多的還是被輕視和觊觎，不像現在高大健壯有力氣, 要是她也被丢進鬥獸場，說不定還能賺個常勝将軍當當。
“不是吧……”尤裏看着泡在水裏還能睡的喬, “這也能睡着？你不怕皮泡皺了呀。”
定睛一看後冷靜下來了，誰讓人家是獸人族呢，惹不起惹不起, 泡不透泡不透。
對現在的喬來說, 天大地大睡覺最大, 從小到大她受過太多傷吃過太多苦, 饑餓困乏疲憊疼痛悲傷憤怒……各種各樣的情緒充斥在她的身體中，但饑餓不能得到食物, 困乏不能得到睡眠，疼痛傷病更是無法得到及時治療，只有母親的懷抱永遠溫暖，她拍着幼年的喬柔聲哄她入睡，不管受了怎樣的傷，喬都會大睡一場，沒有什麽是睡覺解決不了的，等她醒來，自然就會滿血複活。
不過，千萬別因為她處于沉睡狀态就以為能夠借機将她打敗。
尤裏不知從哪找了根長柄木刷子出來，她們在地下交易所買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喬只在背部傳來異樣觸感時抖了抖耳朵，沒有察覺到敵意的她根本不介意被尤裏靠近，尤裏就蹲在岸上往她身上倒沐浴液，再用刷子刷刷刷，像個勤勞的粉刷匠。
不是她喜歡照顧人，實在是喬身上真的太髒了，血污幹涸後将頭發衣服黏成一團，還有很多根本沒處理的傷口——在喬看來屁都不算的“小傷”，尤裏可不認為啊！
即便有手套的保護，尤裏還是擔心萬一不注意用手碰到喬，把人變成金像那就糟了。
可能是被刷背刷得很舒服，喬喉嚨裏發出細微的咕嚕聲，身體漸漸變為獸化狀态，于是尤裏刷得更加起勁，她一直都很孤獨，沒什麽跟人類正常相處的經驗，更別提是獸人族，還真叫她刷出一種滿足感來。
一個半小時後，煥然一新的喬被拎回車裏，尤裏拿着棉球給她塗藥，她好像一點警惕性都沒有了，任由尤裏将她翻過來推過去，半點反抗不帶。
“等到下個城市，得買點補給了，我這全空了。”
夏娃把嘴裏的糖塊咬得嘎嘣響，一點也不同情：“誰讓你自己吃不夠，還要分給別人。”
原本以為兩個空間戒指勉強夠用了，沒想到中途多了個喬跟火巨人，這倆體型差那麽多，但飯桶程度一模一樣，不然空間戒指裏的食物至少能撐到她們離開北大陸。
夏娃冷酷道：“反正你們倆都扛餓，安全逃離北大陸之前，就別吃了。”
領主大公估計已經返回主城，鬥獸場接二連三出問題，負責人別想讨着好，她得抓緊時間跑得越遠越好，等山高皇帝遠了再享受也不遲。
尤裏：“那你給我看看你的餘糧。”
夏娃鄙夷道：“你覺得可能嗎？”
尤裏：“為什麽不可能？”
說完就撲了過來，夏娃連忙閃躲，但車裏空間就那麽大，三人還都不瘦小，再躲又能躲哪裏去？給喬刷背都知道拿長木刷，來搶她東西居然不考慮多戴副手套，萬一她被金化了要怎麽辦呀，夏娃可沒告訴過尤裏自己失去這具身體也能繼續活。
夏娃感覺很寒心。
兩人你争我搶，吵吵鬧鬧，聲音聒噪地能傳出去二裏地。
在尤裏的強烈要求下，夏娃同意進行補給，但不是下個城市，至少得等上三四天，這沒得商量。
尤裏懷疑真的需要這麽緊張嗎？她們現在都跑多遠了，難道領主大公還能聞着味兒找來？
“你知道在外面混，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麽嗎？”夏娃問。
“填飽肚子，頓頓有肉！”尤裏答。
夏娃：……
她早就不對尤裏抱什麽希望了：“當然是活命！那天在鬥獸場你也看見了吧，對待未知的強大對手，最要命就是輕視自大，這種罪我可受夠了。”
一切會讓自己感到危險的存在都必須遠離，這是夏娃的座右銘。
正說話間，南瓜車忽然停了下來，看了眼挂在車裏的能量石顯示燈，夏娃跟尤裏一左一右從兩邊窗戶把腦袋伸了出去，發現前面的路不知為何被一大堆樹木石塊之類亂七八糟的東西堵住了，南瓜車無法通過。
啓動飛行模式要消耗數倍魔法能量，速度卻跟陸地沒有區別，夏娃就讓尤裏下去看看。
要是沒問題，直接将其金化收進空間戒指。
結果尤裏下了車還沒走幾步，道路兩旁就竄出來幾個拿着棍棒菜刀的男人，他們神色緊張：“此路不通！”
夏娃尋思着該不會是遇着劫道的了吧，那可太好了，這不是金像送上門呢，她給尤裏提供食物保證體力就是為了這一刻。
尤裏還試圖跟對方講道理：“可這附近就只有一條路，憑什麽不讓我們走？”
“不通就是不通！少廢話趕緊滾！不然我們就不客氣了！”
尤裏吐了口氣出來，很想見識一下他們是個怎樣的不客氣法。而夏娃更是別人不讓她幹什麽她就非要幹什麽的典型，你要是好聲好氣跟她商量，她說不準能退那麽半步，可誰要對着她頤指氣使，那對不起了，她是一定會跟你對着幹的。
所以她從馬車上下來時不僅橫眉怒目，肩上還扛了把不知打哪兒來的鐵鍬，對準路上的堵物就是一頓輸出！
幾個男人被揚起的石頭樹木砸中，跑都跑不掉，夏娃鏟了幾下覺着累了，就把鐵鍁扔給尤裏，再踹一腳離自己最近的倒黴蛋，表情陰鸷：“你剛才讓誰少廢話讓誰滾，要對誰不客氣？”
半分鐘後，夏娃皇帝般坐在南瓜車外面，一條腿盤着一條腿踩在地上，時不時在男人們解釋求饒時掏掏耳朵。
尤裏聽完後做了個總結：“懂了，就是說你們村子裏的新娘被女巫抓走了，所以你們正在四處搜捕，一方面尋找失蹤新娘的下落，一方面防止女巫在村莊附近埋下詛咒，是這樣嗎？”
幾人忙不疊點頭，表示就是這樣的。
“女巫為什麽要抓新娘子啊？”尤裏繼續問。
為首的男人握緊拳頭，滿臉義憤填膺：“當然是因為她自己又老又醜，忌恨新娘子年輕貌美了！”
“女巫會剝掉漂亮新娘子的臉皮貼到自己臉上，她們自己沒人要，所以見不得別的女人幸福，實在可惡！”
“我們已經上報給教會了，等着瞧吧，撐過這幾天，要不了多久教會就會派人來抓住她的！”
“到時候一定要把她綁上十字架！用地獄的烈火焚燒她污穢的靈魂！”
夏娃拿腳尖點地：“這就是你們攔我路的理由？你們怎麽能确定，你們攔住的就不是女巫呢？”
說着還配合恐吓的言語露出能吃人的眼神，吓得幾個人又叫又嚎，雙手撐在地上往後退。
“想活命嗎？”夏娃問。
幾人點頭如搗蒜。
“那給你們個機會。”
夏娃忽然變得異常善良異常體貼異常好說話，尤裏感覺事情不一般，果然下一秒夏娃就提了要求：“這樣吧，你們村子離這不遠是不？”
得到肯定答案後，她咧嘴一笑：“把你們村子裏的食物全都交上來，我就饒你們不死。”
去城市裏買補給很麻煩，又要花錢又會惹眼，哪有搶劫來得快，再說這也不算搶劫，是拿人命換的。糧食今年吃完了明年還能種，人今天死了明天還能複活嗎請問？
尤裏覺得不現實：“就這幾個人，他們村子願意拿全部的食物來換嗎？”
“那沒關系，一家抓一個出來呗，不交就全砍了。”夏娃理直氣壯道。
尤裏：……
這時車內傳來了喬睡意未消的聲音：“搶平民有什麽意思，一個個窮得要死，要搶就搶貴族，肥得流油。”
她掀開車簾，毫不優雅地張大嘴打了個呵欠，眼角還沾着滴生理性淚水：“附近應該有貴族吧。”
經過多年發展，帝國的貴族多如過江之鲫，随便搶一個出來抖摟抖摟，都比平民富，花一樣的時間，當然是搶貴族收獲更多喽。
“有的有的！有的！”
一個男人瘋狂點頭：“鎮上有個艾迪老爺，整個鎮子有一大半都是他的家産，他非常有錢！我們村子種的地也都是艾迪家族的！”
這麽有錢啊……那不搶一下委實是有點對不起自己了。
艾迪老爺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從這條路南行到分岔路口左轉再直行，就能到達最近的一個鎮子，至于艾迪老爺家的位置，據說只要看見鎮子就能知道。
果不其然。
離鎮子還有好長一段距離，南瓜車裏的三人就看見了一座沖天高塔。
和鎮子上的正常兩三層小樓房一比屬實顯眼，而且離得遠也能看見高塔的古怪之處，哪有人在家裏建這種房子，看起來那麽窄，直徑可能三米都不到，沒有圍欄沒有門，只有依照高度不同而存在的小窗戶。
“喂，那是什麽？”
被喬拎起來的男人鼻青臉腫，看不出原本長相了已經，他努力擡起腫脹的眼皮，一抽一抽地解釋道：“那、那是艾迪老爺的美人塔，裏面住得全是他的妻子。”
艾迪老爺是個非常謹慎的老男人，他很怕被戴綠帽，所以将自己的女人全都關在高塔中，高塔有且只有一個門，門上用了十八道不同的鎖，每一把鑰匙都只有艾迪老爺自己知道藏在什麽地方。
連一日三餐都要求妻子們用繩子吊住籃子拿上去，每一層塔都只有一間房，女人們彼此之間無法見面無法交流，更不可能紅杏出牆，因為艾迪老爺要确保孩子确實是自己的，而不是當給別的男人養孩子的冤大頭。
尤裏露出鄙夷的表情，喬直接把手指頭掰得噼裏啪啦響，她一氣睡了好幾天，除了無法痊愈的暗傷，皮肉傷已經好全乎了，再加上年輕，感覺又回到了巅峰狀态，手癢得厲害。
“我說。”
夏娃猛地彎腰與男人對視，有那麽一瞬間她的眼睛變成了血紅色：“你們村裏丢失的新娘子，不會也是要獻給艾迪老爺的吧？”
在這幾個男村民嘴裏，艾迪老爺是個仗着祖上是貴族，享受了帝國優待又為富不仁的老混球。他明明那麽富有，卻又無比吝啬，只願意花很少很少的錢去娶妻子，卻還要求妻子們出嫁必須要有嫁妝。不僅如此，整個鎮子的經濟都被他握在手中，柴米油鹽想漲價就漲價一點道理不講，今年甚至連種地的租子都要再翻一番。
看樣子之前揍的這一段，沒讓他學會誠實。
喬這樣想着，又動手把人收拾了一遍，這回他再也不敢有所隐瞞，只可惜嘴裏牙齒一顆不剩說話漏風，聽懂他的話有點艱難。
新娘子确實是被女巫抓走了，但全村都在找新娘子的原因卻是艾迪老爺威脅他們說，如果兩天內見不到新娘子，就收回租給他們種的地。
那是艾迪老爺親自挑選的新娘，今年才剛滿十六歲，正是花朵般的年紀，随便換人艾迪老爺根本不答應。
夏娃啧了一聲，摸出三只黑色面罩，戴上後只露出上半張臉跟一點頭發。
別的不說，艾迪老爺有錢是真的，值得去搶也是真的，這裏很偏僻，搶完就跑，北大陸這麽大，每天光是犯罪事件都多得數不清，就算主城那邊真能追查到這，時間差也夠她們逃離北大陸了。
“畢竟已經是反叛者了嘛。”夏娃說着，提醒兩個夥伴，“記得戴上手套，別留下一點痕跡。”
不搶貴族的反叛者怎麽能叫反叛者？
但像她們這種大搖大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敢搶劫的反叛者也是不多見的。
艾迪老爺像一顆飽滿的油膩的豬油球，肚子裏滿滿當當都是富貴堆砌出的脂肪，三人破門而入時，他正坐在躺椅上享受兩位妻子的腿部按摩，唱片機裏播放着優雅的古典樂，桌上茶香袅袅，實在會享受。
喬二話不說上前一腳踹翻按摩椅，木屑四濺間，艾迪老爺叫得如同殺豬一般，他都沒來得及開口求饒，就被喬咔咔踩斷了四肢。
尤裏悄咪咪地瞄了眼喬的表情，真的好恐怖……喬真的好讨厭好讨厭貴族。
夏娃沒管喬怎麽玩艾迪老爺，她沖兩名妻子努努下巴：“知道他把寶貝藏在哪嗎？想活命就帶我去。”
兩人連連點頭，雙手吓得緊緊交握，夏娃說話算話，只要給出寶貝藏匿地點，她真的沒有傷害她們。
別看這只是個名不見經傳，人口也不算很多的小鎮，但艾迪老爺真的太有錢了！一個偏遠小鎮上的沒落貴族都如此富有，夏娃簡直不敢想那些生活在主城過得如日中天的貴族是什麽樣，一定日日夜夜躺在金子和寶石上睡覺吧？
決定了，以後這種事還得多幹！
等夏娃跟尤裏分別搜刮了財寶跟食物回來，艾迪老爺已經不見了……準确點來說，他的肉不見了，因為他變成一張血淋淋的人皮，鋪在那張躺椅上，如同一張鞣制好的獸皮毯。
喬正慢條斯理地舔舐着指尖上的血跡，尤裏差點尖叫出聲：“你你你你，你吃點好的吧！”
喬朝她扔來一串叮當響的玩意兒，尤裏接住一看是鑰匙。
高塔裏的女人們就此被釋放，除卻還有家能回的一部分，還有相當多的人無處可去。她們的家人不會願意為了她們惹上官司，尤其是關乎到貴族之死。
喬不耐煩地說：“那就滾回去繼續被關。”
她兇得要死，心軟的尤裏說道：“既然不能回家，那就離……”
她想說讓她們離開這個鎮子，到別的地方去生活，但離開就意味着需要身份證件，否則會成為反叛者一樣的“黑戶”，到時候無論被怎樣對待，都不再受帝國法律保護。
夏娃打斷了尤裏的話：“那就去黑暗森林。”
據說喜歡抓新娘子剝臉皮的邪惡女巫就住在黑暗森林之中。
聽到女巫的名號，女人們不由得輕輕發抖，尤裏左看看右看看，左邊是滿臉寫着煩死了能不能快滾的喬，右邊是翻着白眼把不想管閑事表現得淋漓盡致的夏娃，她好想嘆氣，但還是盡量維持情緒平和，這些可憐的女人，她們已經足夠不幸了。
“是這樣的，其實你們心裏也清楚，如果家不能回，那麽無論去到什麽地方，恐怕都沒法再過以前那樣的生活了。既然如此，為什麽不賭一把呢？”
至少黑暗森林裏，絕對沒有艾迪老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