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了。我最喜歡這個荷包了,我以為它掉了,都傷心的差點哭了。”
葉放聽着她的這話,一時之間只覺得有些飄飄然,神情更溫柔了:“沒事。以後小心些就好。”
聶無憂歡天喜地的打開了那個荷包的系扣,臉色卻瞬間沉了下來。
她捏着從荷包中掏出來的一塊羊脂白玉佩,将荷包底朝天的倒了一番,依舊沒有任何其他的東西。
她語氣有些不善的擡頭問葉放:“裏面的十五兩銀子呢,你藏哪去了?”
葉放面上表情一頓,雙眼緩緩眯起,笑的狡詐:“花了。”
聶無憂緊緊的握起拳頭,就想招呼過去,可又不敢。想起那晚他僅僅淩空虛指一彈就點了自己的穴道,武功不知道高出自己多少。看來自己在他手中絕對讨不了好去。
對上他笑的狡詐的面容,聶無憂吸氣在呼氣,呼氣再吸氣,硬生生的壓下了自己的滿腔怒火,面上努力的扯出了一抹笑來。
“沒事,花就花了。就當,就當……”
就當本姑娘賞你的,作為那晚本姑娘免費看了一次美男出浴的代價。
這後面的話她是決計不敢說出來的,到最後也只好嘿嘿傻笑。
葉放也不由的樂了起來,劈手奪過她手中的羊脂白玉佩,對着月光仔細的打量了一番。
圓形的白玉佩,觸手溫潤,對着月光隐隐有幾縷粉色在其中。而玉佩雕工精致,镂空一只鳳凰展翅欲飛,神态活靈活現。
聶無憂咬着牙看着他,難不成他又看上了這塊玉佩,想據為己有?
這玉佩乃她随身攜帶之物。自懂事起娘就将這玉佩給了她,她一見之下就甚為喜歡,從不離身。這次掉了這荷包之所以心疼,一者在于那荷包是她娘所繡,她甚為珍惜。而另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這方玉佩了。所以剛剛雖然看到荷包中的銀子沒有了,但好在玉佩仍在,故她忍忍也就算了。但如若現下葉放想奪了這玉佩去,她是拼死也不會讓了。
主意打定,她心中的底氣不由得強硬了起來。
雙手叉腰,她對着葉放喊道:“喂,你把我的玉佩還給我。”
葉放緩緩的将玉佩納入掌中,上下的打量了她一番。
聶無憂臉色慢慢的紅了起來,在琢磨着,這到底是要上前搶呢,還是上前搶呢。
葉放忽然笑了起來,手一揚,将手中的玉佩準确無誤的抛入了她的懷中。
“拿好了,下次可不要這麽魯莽再掉了。”
聶無憂手忙腳亂的接住玉佩,擡頭再看時,卻不見了葉放的蹤影,想來是他已經自行回房了。
她咬了咬牙,對着虛空揮了揮拳頭,而後也忿忿不平的回房睡覺去了。
一夜好睡,夢中葉放被她綁住手腳按倒。她手捏軟鞭,腳踏着他,威風凜凜。而後她提起鞭子刷刷的抽着他,只抽的他在下面不住的讨饒,一疊聲的叫着女俠饒命,女俠饒命。
聶無憂夢中大笑,口水流下濕了半條枕巾,仍不自知。
待得第二日晨起時,她一骨碌爬起,擁被坐在床上,仍為昨夜的那個夢自樂不已。
這般呆坐了一陣子,忽然有輕輕的敲門聲響起。她有些不耐的抓了抓頭發,起身慢悠悠的去開門。
木門一拉開,門外初升的冬日朝陽撲面而入。
聶無憂先是舉起手擋了擋那明亮的日光,而後眯着眼睛看了看面前的人。
一身紅衣,嬌嬌弱弱的神态,正是天下镖局的大小姐上官淩歡。
聶無憂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的道:“上官小姐,早。找我有什麽事?”
上官淩歡擡眼看了她一眼,轉而又低頭不停的絞着手指。
聶無憂有些奇怪的望着她,這個大小姐,昨日也是這般在她身後看着她,現在也是,她到底是要鬧哪樣啊?
上官淩歡絞了一會手指,擡頭下定了決心似的道:“我,我喜歡你。”
聶無憂反倒是吓了一大跳。這大清早的聽到有人來給她表白,而且對方還是個女的……
娘哎,你這唱的是哪出啊?
聶無憂輕咳了一聲,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不至于太激動:“那個,上官小姐啊,其實吧,我對,咳咳。”
她反倒是為難了,依據娘私藏的那些話本子上來說,這男男之間的叫斷袖,但這女女之間叫什麽來着,她一時半會的可還真想不起。
末了一狠心,她幹脆明了的道:“可我只喜歡男的,不喜歡女的。”
上官淩歡啊了一聲,慌亂的擺手,只急得面上通紅一片。
“不是,不是,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自從那日在擂臺上看到你之後,我就特羨慕你。你看你活的那麽潇灑自在,可我只要一出門就有人跟着,做什麽都有人管。我娘去世的早,我爹他一直管我管的很厲害,我,我很羨慕你,也想跟你那樣活的潇灑自在,出去闖蕩江湖。”
急急的說完這些,又怕聶無憂誤會似的,她又忙補充了一句:“我這樣說,你明白嗎?”
聶無憂以悲憫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唉,又是一個聽爹娘話的乖孩子。
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活的自在點,不想你爹再管着你是嗎?”
上官淩歡乖巧的點了點頭。
聶無憂忽然偏着頭問她:“你多大了?”
“十五。”
聶無憂摸着下巴,皺眉道:“跟我同歲啊。可我怎麽覺得你比我小呢。我二月的生辰,你呢?”
上官淩歡立即回道:“我是十二月的生辰。”
聶無憂瞬間笑的眉眼半彎:“我就說嘛。那我認你做我的妹子吧。往後有什麽事我都罩着你。”
上官淩歡不住的點頭,忙叫了一句:“無憂姐姐。”
聶無憂歡樂的答應了一聲,也是立即叫了一句:“淩歡妹子。”
自小就她一人,沒有兄弟姐妹,這冷不防的有了個妹子,還是個甚為乖巧且很崇拜自己的妹子,聶無憂只覺自己的虛榮心開始無限的膨脹。
“無憂姐姐。”上官淩歡忽然又怯怯的叫了一句,“我有個事想請你幫個忙。”
聶無憂豪爽的拍了拍手:“淩歡妹子,什麽事?盡管跟姐姐我說,我一定給你辦成。”
“那個,我剛剛在大廳看到有人來托镖,貌似是個官家的人。嗯,我想,我想,你們走镖的時候也帶着我,成不成?我長了這麽大,爹還沒帶我走過一次镖呢,我想出去走走看看。”
聶無憂只覺得頭皮開始發麻:“所以你是想讓我去跟你爹說讓他同意我們帶着你?”
上官淩歡不住的點頭:“嗯,嗯。而且一般這種走镖爹爹都不會親自上陣的。到時要是出去了就沒人管我了。無憂姐姐,你能不能,去跟我爹說說,讓我跟着你們?”
聶無憂霎時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了。她昨晚才第一次跟上官義見面,其實除了喝酒也沒顧得上聊上幾句。可這會冷不丁的要她去跟上官義說,上官局主啊,你看是這麽件事,你能不能讓你的女兒跟着我們走一次镖啊?
估計最直接的下場就是他揚起蒲扇般的大手直接給自己來了那麽一下。
聶無憂渾身一個哆嗦,被自己想象中的場景給吓到了。
但當她看到上官淩歡滿含期待的望着她時,而且想到剛剛才跟她說了那番豪言壯語,只差就是将她今後所有的事都大包大攬了。可這會轉頭卻連人家的第一個忙都幫不上,那剛剛的那番話,豈非就是白說了?那在上官淩歡心中她豈非是個言而無信的小人了?
聶無憂蹙着眉頭左右一思量之下,終是咬牙道:“成,我去跟你爹說。你放心吧,這次一定會讓你跟着我們出了這趟镖的。”
上官淩歡歡天喜地的走了,聶無憂卻是一片愁雲慘霧的坐在屋中啃着指甲。
啃了一會指甲,她眉頭一松,想起了一個人來。
08、青絲束發
所以聶無憂現在就小心翼翼的站在葉放的房中了。
葉放顯然是剛起床。墨發松散着未束,月白色的外袍松松垮垮的披着,行動處,露出了半邊玲珑精致鎖骨。
聶無憂的目光在他的鎖骨和白皙的胸膛上打了個轉,默默的咽了一口口水,局促不安的站立着,攤手道:“你看,就是這麽回事。那個葉放啊,不,葉大爺啊,我看上官局主對你看重的很,你說的話他一定會聽。不然這樣,你去幫我跟他說說?”
葉放一邊攏着外袍,一邊慢悠悠的走到桌旁坐下。雙眼尚且有些迷蒙,看向聶無憂的眼神有些飄。
聶無憂立即手腳伶俐的跑上前給他倒了杯茶,雙手端上,笑的那叫一個燦爛。
葉放似笑非笑的掃了她一眼,慢悠悠的接過那杯茶,慢悠悠的喝了一口,微微皺眉:“這是隔夜的茶水。”
聶無憂恨不得現在就給他一巴掌,但架不住有事求人家啊,只好點頭哈腰的笑:“不然葉大爺,我這就去廚下給你弄壺剛燒開的水,給您老再重新沏杯茶?”
說完轉身就想走,可忍不住的暗中又朝着他地上的影子揮了揮拳頭。
身後忽然傳來葉放慵懶的聲音:“等等。”
聶無憂急忙轉過身來:“葉大爺還有什麽吩咐?”
葉放卻是慢條斯理的喝着茶,而後才慢慢的放下茶盞,擡眼笑着問她:“幫你可以。可是有什麽好處?”
聶無憂咬牙想了半晌,最後心一橫,從荷包裏掏出了一小錠銀子。
“這是我前兩天打擂贏來的。就這五兩了,剩下的一個子兒都沒有了。”
葉放長眉微揚,掃了她兩眼,伸出兩指拈起那錠銀子,托在手中打量了一番,反手一揚,那錠銀子正好準确無誤的落到了聶無憂的手中。
聶無憂倒是有些詫異,看了看手中的銀子,擡頭不解的看着他。
葉放攏了攏往下滑的外袍,擡眼淺笑:“在你心中我就是個貪財鬼,嗯?”
聶無憂小聲的咕哝着:“不是貪財鬼那你還花了我十五兩銀子呢。”
忽覺頭頂一片陰影罩下,她擡頭望去,只見葉放不知何時已站起,正略略的俯身眯眼看着她。
“小無憂在小聲的說什麽,嗯?”
聶無憂打了個哆嗦,悄悄的後退了兩步,拉開了與他之間的距離。
大爺,其實我真心跟你不熟,拜托你不要沒事就靠的這麽近,也不要沒事就叫的這麽親熱好吧。
“沒,沒說什麽。哈,不是,其實我是在說,葉大爺當然不是貪財鬼了,在我的心中,葉大爺那是,那是。”
那是後面一時沒想到詞,她哽住了。
葉放卻是繼續靠近,身子也俯的更低,溫熱的氣息緩緩的掃過她的耳廓,讓她哆嗦的更厲害了。
“在無憂的心中,我是什麽樣的?”
低低的聲音,仿佛是貼着耳朵而來,一直進入到她的心中。聶無憂只覺臉上莫名的就有些發熱。
她慌亂之中單腳跳開,紅着臉嗫嚅着,最終大聲的道:“總之,葉大爺在我的心中就是很好很好的。”
心中卻是在暗自腹诽,好你個頭。
葉放卻似對她的這句話很享用一般,右手撐着膝,微微的躬着身,含笑的目光在她面上轉了一轉,而後直起身,輕笑道:“無憂在我的心中也是很好很好的。”
聶無憂一時只覺大窘。對上正人君子她可以無賴,可是如果對上了一個無賴她能怎麽辦?而且這個無賴比她還無賴。
聶無憂在暗自琢磨着,或許,她就不該來求他幫這個忙,這不是沒事給自己找不自在呢麽。
她心中打着退堂鼓,考慮着要不要立刻轉身就走?而且是要昂首闊步的走,一幅完全對他不屑的樣子。
這樣最起碼也能挽回剛剛喪失的一點面子。
可腳步還沒挪開,就聽得葉放很愉悅的聲音在道:“過來,替我束發。”
聶無憂下意識的啊了一聲,有些懵懵懂懂的擡頭看着葉放。
但見那厮正坐在窗前,面前條案上一面銅鏡。他雙手攏袖,見她望了過來,微揚了揚下巴示意她過去。
聶無憂只差默默的流淚了,想自己這十五年來都沒有給自己束過發。每日都是娘替她将發髻梳好,甚至連發上的配飾都是娘給她搭配好了,她從來不用操心。自從出谷以來,她一來不會束發,二來也确實嫌束發麻煩,每日就是随便的将頭發抓抓,然後紮了起來放在腦後。可這什麽時候輪到她來給別人束發了啊。
她一邊心中暗自的腹诽着,一面還是緩緩的挪動着腳步走到了葉放的身後。
“其實,其實,我不會束發。你,你能不能換個要求?”
她皺着一張小臉,苦巴巴的問着他。
葉放忍不住的想笑,卻還是生生忍住了,淡淡的道:“女兒家哪有不會束發的?不會就來學。”
聶無憂只好不情不願的拿起了案上的木梳,腦中努力的回想着娘平時是怎麽給她束發的,然後笨手笨腳的在葉放的頭上弄着。
他的頭發很光滑,跟緞子似的,摸上去手感也很軟。聶無憂想到自己經常打結的頭發,每每早上被娘束發的時候自己都要忍不住的哀嚎,她心中就不爽。
一個大男人,頭發竟然比她的頭發還柔順。
心中想着事情,手上就沒輕沒重,猛然只聽得葉放輕聲的嘶了一聲,聶無憂忙停了手問道:“怎麽了怎麽了?”
一低頭,卻正好看到手中的木梳上有了幾縷黑亮的長發,當是剛剛不小心扯下來的。
聶無憂心中那個樂啊,可又不敢表現出來,只好拼命的咬牙忍住。
葉放自面前的銅鏡裏看到聶無憂面上壓抑着但仍舊很明顯的高興之色,也不由的輕揚唇角,淺笑道:“笨。連束發都不會,你以前的這十五年都是怎麽過來的?”
聶無憂一面接着給他梳頭發,一面滿不在乎的回道:“都是我娘給我束發的,不用我自己來。”
“那往後你嫁人了呢?你娘還能每日晨間幫你束發?”
聶無憂愣了一愣,反倒是真正的皺着眉想了一會。
葉放好笑的望着她。這小丫頭不鬧騰的時候看起來倒還有幾分乖巧,還挺難得。
聶無憂想了一會,忽然展顏而笑,拍手道:“有了,以後我嫁了誰就讓誰每日幫我束發。你看,依舊不用我自己親自動手。”
葉放聞言苦笑,暗自搖了搖頭。
聶無憂洋洋得意,深深的為自己的這個想法而感到佩服。冷不防手中有溫暖的觸感傳來,定睛一看時,卻是葉放自她手中拿走了木梳。
她傻愣愣的看着葉放慢慢的束着頭發,白皙修長的手指在墨發間輕松穿梭,不一會他的頭發就已束好。
轉過頭來,葉放目光在呆若木雞的聶無憂頭上掃了一掃,長眉微微皺起。
下一刻,他起身将她按坐在自己先前的凳子上坐好。
聶無憂心中一驚,急忙掙紮着就想站起來。但肩上的那雙手随即暗暗的用了些力,她無奈,只好端端正正的在凳子上坐好。
但心中依舊在狐疑,他想做什麽?
她緊緊的盯着銅鏡中的葉放,只見他正站在她身後,挑眉笑着看向銅鏡中的自己,然後忽而右手輕揚,自己頭上的束發金環立即散開,一頭青絲流水般散落在肩頭。
聶無憂吓了一跳,捂着自己的頭發就跳了起來,身子抵在案上,望着面前的葉放就顫聲的問道:“你,你想幹什麽?”
她想起剛剛木梳間的那幾縷長發以及他嘶的一聲痛哼,可天地良心,她真的不是故意的。難不成他現在就想來揪她的頭發報複她不成?
那他也太小氣了吧?看着也二十三四的人了,怎麽還跟她一個小孩子這麽斤斤計較。
葉放手一伸,準确無誤的扣住了她的手腕,然後微一用力,将她拉了過來,重又按坐在凳子上。而後他傾身拿起了案上的木梳。
他微微傾身時,幾絲墨發斜披,正有一縷輕輕的滑過聶無憂的頰邊。
淡淡清香傳來,又有微微的酥麻感,聶無憂只覺心中忽然一蕩。
這一蕩卻是給吓的,她唯恐他待會會用什麽招來對付她。
索性眼一閉,得,不就一頭發麽,再痛能痛到哪裏去。
可意料中的痛疼卻并沒有,倒是有梳子輕柔的梳着她的頭發,一如這些年每日晨起娘給她臨鏡梳妝一般。
她有些意外,悄悄的睜開了半只眼,卻只看到葉放正手拿木梳略略低頭給她梳着頭發,面上神情專注。
察覺到聶無憂的目光,葉放擡頭對她一笑。可那笑容此刻在聶無憂的眼中只覺得怪異無比。
她忙又重新閉上了雙眼。葉放笑着搖了搖頭,輕柔且熟練的給她挽了個簡單的發髻。
束上金環,插上碧玉釵,仔細的端詳了端詳,他滿意的微微颔首。而後他輕拍着聶無憂肉肉的小臉,笑道:“來,睜開眼看看,我束發的手藝如何?”
聶無憂聞言小心翼翼的睜開了眼,唯恐他給自己梳了個什麽奇怪的發髻。可攬鏡一看,發髻雖簡單,但比她自己抓抓頭發而後随便的紮個發好多了。
她只興奮的轉身就一把抱住了葉放的胳膊,又蹦又跳:“葉放,你家裏是不是專門替人梳頭發的啊?要不然你一個大男人怎麽手那麽巧。”
葉放只覺額上的青筋跳了幾跳,嘴角的笑意也慢慢變淡,而後不發一語的轉身就走。
聶無憂在身後大叫:“哎,葉放,你去哪?”
“去找上官局主。”
作者有話要說:望天,忘了要說啥,所以大家還是直接看文吧。
09、松針煎茶
聶無憂不知道葉放到底跟上官義說了什麽,反正最終的結果就是,上官義不僅同意上官淩歡跟着他們走這趟镖,而且還在镖隊出發的那日親自送到門前,拍着葉放的肩膀又說又笑。
镖隊開動的時候,她望着馬車旁按辔徐行的葉放,終于還是忍不住的問道:“你怎麽也來了?”
明明他是上官義請來的貴客,何必要跟着他們來走這趟镖?
葉放卻是在馬背上微微的傾身過來,含笑低聲道:“古人雲,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兮。我舍不得小無憂,所以也只好跟着來了。”
聶無憂木然的張了張嘴,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而後她重重的摔下了馬車上的藍底印花車簾,不停的在車廂內跺腳。
車外是葉放的大笑聲,聶無憂只氣的攥緊了拳頭,恨不得現在就沖出去跟他打上一架。
上官淩歡看着她憋的通紅的臉,好奇的問道:“無憂姐姐,你怎麽了?”
聶無憂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努力的平複下自己的心情,艱難的對她扯出了一抹笑:“我沒事。”
镖隊打尖的時候,聶無憂遠遠的坐在茶棚的最角落裏,用腳尖狠狠的碾着地上的泥土。
小二滿面堆笑,來來往往的給各個桌上加着茶水。
聶無憂随手撈起面前的粗瓷茶碗就想往嘴邊送。
卻有一只手斜刺裏伸過來,穩穩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舉目一望,黑衣冷面,薄唇緊抿,正是高翔無疑。
她微蹙了下眉頭,掙紮了下,那手卻紋絲不動。
聶無憂無奈的扶額:“高翔大哥,你這麽一直握着我的手是想幹嗎?”
高翔漠然的看了她一眼,而後收手回來,惜字如金的道:“不能喝。”
聶無憂心中奇怪,端起茶碗聞了聞,雖然茶葉是不怎麽樣,但為什麽就不能喝了?
對面的蘇墨及時的回答了這個問題:“聶姑娘,我們走镖期間,一切飲食都需謹慎小心。一般沒有銀針試過的茶水和食物,我們镖師都不能動。你這碗水,還沒有用銀針試過,現在還不能喝。”
說罷就從袖中掏出了枚銀針,微微欠身就想去試她手中的茶水。
但聶無憂卻已是先行端起了那碗茶,一仰脖子,待得茶碗放下來時,碗中一滴茶水都已不剩。
蘇墨欠身僵了一會,而後緩緩的落了座,神色平靜的籠着袖子,沒有言語。
而坐在他右手側的葉放卻是嗤的一聲輕笑,對蘇墨緩緩的道:“二當家的,往後這一路上不必再用銀針試毒這麽麻煩了。這世上不論什麽毒藥,但凡只要你對面的那位姑娘聞上一聞,她都能立即知曉。”
蘇墨客氣的颔首:“不曾想聶姑娘對毒藥還有如此研究。”
葉放掃了一眼面色不善的聶無憂,繼續笑道:“這研究倒還罷了,倒是那雙鼻子确實厲害。”
聶無憂瞬間想起了她初見他那一晚的情景,立即慢條斯理的回道:“據我所知,這世上倒還真有一樣藥用銀針是試不出來的。”
坐在她身旁的上官淩歡一副好學的神情望着她:“無憂姐姐,是什麽毒藥連銀針都試不出來?”
這下子連一向淡漠的高翔也望了過來。
聶無憂緩緩的轉着手中的茶碗,淡淡的瞥了一眼葉放,笑吟吟的道:“這個葉放大哥最有研究了。淩歡啊,你還是問他吧。”
上官淩歡轉而望着葉放,目中滿是疑惑。
葉放淡淡一笑,修長手指捋了捋袖子,而後擡眼輕笑道:“這個上官小姐還是不要知道的好。畢竟少兒不宜,你這個年紀還是天真嬌憨些的好。”
你這個年紀五個字說的尤為緩慢,一面說,還一面拿眼睛瞟着聶無憂。
聶無憂只氣得暗中咬牙,捏着茶碗的那只手微微用力,咔擦一聲,淡灰色的粗瓷碗邊緣立即便有了一個豁口。
她将碗一推,起身站起,粗聲粗氣的道:“悶的很,我出去走走。”
舉步一跨,不過幾步,已是在茶棚外。
初冬已過,天氣逐漸嚴寒。道旁樹木枝葉落盡,不時的一陣風卷過,直凍的路上的行人不住的跺腳呵氣。
棚外卻有兩輛精美馬車,朱輪華蓋,猩紅車簾。其上皆繡有折枝牡丹,一望便知造價不菲。
而馬車四周更是有幾名镖師拿着樸刀四角站立,謹慎的眺望着周邊動靜。
聶無憂撇撇嘴,弄的這麽豪華的陣仗,明擺着就是告訴別人,我很有錢,趕緊的來搶我吧。
而至昨日她方知,原來走镖這一行不單單走的是些貴重之物,竟然也走活镖。
譬方說車裏的這一家子吧。老爺好像是個二品還是個三品大員,姓張。估計當了這麽多年的官,油水撈了不少,人也得罪了不少。這不,好不容易等到聖上金口一開,愛卿回鄉頤養天年吧,他立即巴巴的請了镖師來護送自己回鄉。
真是官做的越大膽子越小。就他那腦滿腸肥的樣,估摸着劫匪只要随便揚了揚手中的刀,還沒開口呢,他就能吓的跟個皮球似的一路滾了過去。
想到那人跟個皮球似的滾來滾去的樣,聶無憂心中一樂,随手扯了根路旁枯黃的草叼在口中,笑的眉眼彎彎。
“哎,那位小姑娘,麻煩你過來一下。”
聶無憂四面一望,貌似這棚外的小姑娘就她一個。于是她也只好硬着頭皮走了過去。
叫她的是那老爺的一個小妾,什麽名她給忘了,左右不是什麽花就是什麽柳。
“啊,那個,夫人,你叫我啊?有什麽事?”
這聲夫人讓那小妾只高興的一雙柳眉都揚了起來。
她遞過來一包東西,聶無憂接了過來,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好家夥,上等碧螺春。
“小姑娘,我家老爺喝不慣這鄉下茶棚裏的茶水,也不慣下去和那些粗人一起喝茶。你就拿着這碧螺春,還有這水。哦,這是我們夏天清晨從荷花上采集來的露水,去給我們煎壺茶來。”
說罷又遞過來一只細頸白瓷瓶。十指芊芊,鳳仙花染的紅彤彤的指甲,映着那白瓷瓶倒也挺好看。
聶無憂也只好接了過來,正要問怎麽個煎法,車子裏面卻有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在道:“你怎麽跟個下人廢那麽多話?我們可是花了錢的,你直接吩咐下去就是了,還用得着這麽客氣?沒的跌了我們的身價。”
聶無憂那個氣啊,感情你花錢托我們走了個镖你還真把你自己當爺了啊。
他眼前瞬間閃過那張老爺油光滿面的樣子,只覺得怎麽看都怎麽不爽。
所以她蹲在茶壺前搖着蒲扇煽火的時候就一直在琢磨着,怎麽樣才能整治整治那個張老爺。
水開了,咕嚕咕嚕的頂着壺蓋翻起。她手忙腳亂的拿起壺蓋,只燙的不停的捏着自己的耳垂。
從包裏拿了茶葉出來随手撒了進去,她又将壺蓋蓋上了。過得一會,水氣騰騰,茶香四溢。
她腦子中靈光一閃,忽然自旁邊的桌上取了個粗瓷碗,提起茶壺倒了一杯茶下來。
茶水碧綠清澈,又有纖細翠綠的茶葉上下翻滾,更有幽幽清香撲鼻而來。聶無憂只覺自己都快陶醉了,忙捧起茶碗喜滋滋的嘗了一口。
入口涼甜,隐有果味感在內,當是洞庭上品碧螺春無疑。一時之間她只覺唇齒留香。
眼望了望壺中尚在不停翻滾的茶水,她忽然陰測測的笑了笑。
右手在袖中掏了一會,然後兩指微屈,虛空淩指一彈。
她心中只想大笑。但下一刻,差點吓的一個趔趄倒地不起。
頭頂有陰影罩下,她慢慢的擡頭一望,見葉放正挑了一雙長眉看着她。
那張欠揍的臉上挂着欠揍的笑,雙手負在身後,正微微的俯着身子上下掃視着她。
聶無憂幹幹而笑,在他的目光中尴尬的爬了起來,然後讪笑着打招呼:“吃過了?”
可剛說完,她就很想抽自己一個巴掌,這還沒到飯點呢,吃什麽吃。
但說到吃,她立即想起了另一件事,當下就笑臉如花的道:“那個,你要不要喝點茶?上品碧螺春啊。”
說完就拿了個碗,快速的倒了一碗茶,然後雙手捧到他的面前,眼巴巴的看着他。
葉放卻是笑着眼光在她的面上打了個轉,然後慢慢的接過了那碗茶。
聶無憂心中一陣激動,雙手互握在胸前,滿含期切的目光望着他。
葉放看了看手中碗裏的茶水,右邊長眉微挑了挑,含笑掃了她一眼,忽然又将手中的碗放了下來,轉而拿起了方才聶無憂喝過的那碗茶。
然後她就在聶無憂目瞪口呆的目光中緩緩的端起那粗瓷碗嘗了一口,末了傾身向前,在她的耳邊低笑道:“嗯,味道不錯。”
碧螺春的果香和着薄荷的清香襲來,聶無憂愣了兩愣,下意識的就後退了兩步。
但她的身後正是那方黝黑的茶壺,壺中是不停翻滾的開水。
葉放卻是一眼看見,伸手很自然的攬過她腰,待得她在桌旁站定後,這才收手回來,笑着輕拍了拍她的頭:“送茶去吧。”
聶無憂眼望着他慢慢走遠的背影,心中依舊在嘀咕,這都算什麽事啊。
招了手,叫了個另外的镖師來将那壺茶送過去,她蹲在路邊想了半天依舊沒想出來這到底是個什麽事。
總之,她聶無憂平生十五年來就從來沒有怕過任何人,可只要一見到葉放她就雙腿發軟,然後第一反應就是想跑。
她默默的望天流淚,沒辦法,架不住他比自己更無賴啊啊。
10、含苞玉簪
下午車隊上路之後,聶無憂斜靠在馬車車壁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打着盹。
隊伍走不了一會就要停下來,走不了一會就要停下來。上官淩歡有些好奇,掀開半面車簾,悄悄的問趕車的師兄發生了什麽事。
師兄回答說,是托镖的那老爺不知道是吃壞了東西還是怎麽了,一直不停的拉着肚子,結果只好全镖隊都在原地等着他了。
上官淩歡放下車簾,不解的小聲的道:“明明我們剛剛都在那個茶棚喝過茶水,怎麽我們都沒事,就他一個人有事了?”
聶無憂睜開惺忪的雙眼,摸索着從身側的包裹裏掏出來一個蘋果,咔擦咬了一口,含含糊糊的道:“嗯,也許那煮茶的茶壺不幹淨。”
張老爺的老家在河北。從随州到河北,千裏迢迢,一路高山流水無數。
但人家蘇墨淡淡的說了:“從随州到河北,一路共有七座大山,十座小山,河流共有十五條。”
當時聶無憂正口中叼着一白饅頭,筷上夾着一小鹹菜,聞言看着他愣了一愣。
自從進了镖局之後,她就知道這個神情自始至終都溫和的人竟然是镖局裏的二當家。冷面倨傲如高翔者,都對他言聽計從。她一開始還不以為意,結果等到這次走镖她就發現,這個蘇墨,果然很不簡單。
一路镖隊何時走,何時停,走的什麽道,歇的什麽店,他的心中就似明鏡般通曉。而現今,他竟然就這般若無其事的說出了随州到河北的路上有多少座山,多少條河流,仿似這一路山山水水的布局都是他自己設置的一般。
此人不但心細如發,而且謹慎沉穩,聶無憂自此對他刮目相看。
葉放也是轉着手中的毛竹筷子,低首笑道:“二當家運籌帷幄,葉某佩服。”
蘇墨微一欠身,淡淡的笑道:“謬贊了。葉公子是我們天下镖局的貴客,局主一早就已說過,葉公子才情武功罕見,蘇墨佩服。”
葉放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忽然卻有一句嬌笑聲傳來:“喲,各位這就吃上了?”
聶無憂手中抓着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