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拿楚莫莫腰間的那小袋子。
楚莫莫也不推拒,任由她拿了袋子放在桌上一倒,霎時金色枇杷滾了一桌。
二人就這麽面對面的坐着剝枇杷,不時的交談一下關于其他吃食方面的探讨。
楚莫莫口中正含了一口枇杷,鼓鼓囊囊的,忽然朝聶無憂身後某處看了看。
有位身姿纖細的姑娘正拽着湖邊的楊柳朝她們這邊望着。
“哎,無憂姐姐,”她努起嘴,示意正擡頭看她的聶無憂看身後,“你看,葉叔叔那妹子正站在湖邊看着你呢。”
聶無憂沒有回頭,只是繼續低頭奮戰枇杷皮:“管她呢。随她看去。”
楚莫莫卻是忽地撲的一聲吐出了口中的核,笑道:“不知道這位纖弱的妹子會不會游泳呢。”
說落,探手就往袖中掏去。聶無憂忙制止了她。
這丫頭真是想什麽就做什麽啊。她開始相信這位長相純善的丫頭絕對是方卿口中所說的長離宮中所有人的克星了。
“別。真落了水,搞出點事怎麽辦?”
楚莫莫悻悻然的收回了手,忽地又道:“可我看這姑娘就是不樂意了。我最不喜歡看這種表面乖乖其實內裏花花腸子一堆的人了。你說要麽你就是真的良善,跟我那方嬸子一般,要麽就是所有狠毒都擺在臉上,跟我宮裏的攬月一樣。可這般,動不動的就扮個柔弱哭啊鬧啊,貌似一陣風來就能吹走,其實內心堅強的跟什麽似的,算什麽啊。”
其實聶無憂也不待見這般的人,可這不是自己未來的小姑子麽,擡頭不見低頭見的,總得留幾分情面不能做的太過火不是。
除非對方太過火了,那她也就只能反擊了。
聶無憂制止住了楚莫莫,繼續低頭奮戰枇杷皮:“別急。既然她來了,那肯定就會過來的。到時看她如何,我們再決定怎麽辦。”
聶無憂猜的很對,她不過剛吞了兩只枇杷的時間,那李依依就過來了。
一路行來,身姿袅娜,真真如弱柳扶風,讓人看了就想憐惜。
可這姑娘的口氣就不那麽令人憐惜了。
李依依高高的昂起下巴,在聶無憂和楚莫莫,以及桌上散亂的那些枇杷皮和枇杷核上掃視了一遍,高傲的哼了一聲。
聶無憂和楚莫莫采取了一致對策,專心應對手中的枇杷,看都沒看這姑娘一眼,仿似涼亭中就沒她這麽個人。
李大姑娘不樂意了,她又重重的哼了一聲。
但依舊無人應答。連擡頭看她一眼的人都沒有。
李依依頓時火氣就上來了,她大聲的喊道:“聶無憂,你起來。”
聶無憂終于擡頭看了她一眼。目光冷冷,讓她一時心中竟是抖了一下。
但聶無憂依舊沒有說話,只是接着低頭去剝那枇杷皮,沒理她。
倒是旁邊的楚莫莫說話了:“哎,我說李姑娘,無憂姐姐的名字豈是你能叫的?你該叫她嫂子才是。所為長嫂如母,這般直呼姓名,太不敬了吧?難道你娘沒教過你這些?”
言下之意自然是李依依沒教養。
李依依只氣得渾身發抖:“我沒教養?我沒教養也好過你們肆無忌憚的在別人家胡作非為,不知羞恥。”
聶無憂這次發話了。她慢悠悠的道:“別人家?如果我沒記錯,這就是我家吧。”
看到李依依的目光,她又接着慢慢的道:“我夫君葉放将來會是這無方城的城主,而我聶無憂,是他從小指腹為婚的妻子,這無方城不是我家又會是誰家?倒是你,女兒家終歸是要嫁人的,你嫁了別人,難道還惦記着這裏也是你的家不曾?不好意思,那你還得先問問我答不答應。”
聶無憂說的這一番話,在情也在理,字字讓人無法反駁,只讓楚莫莫禁不住的就想鼓掌叫好。
但李依依卻是氣的渾身戰栗。她自然是無法反駁聶無憂說的每一句話,其實心中也知道聶無憂所說的都是實話,但是,她又怎麽能甘心承認?
她看着聶無憂那張平靜的臉,恨不得沖上去就撕碎了。
憑什麽自己在這氣的發抖而她可以那麽平靜的坐在哪?明明她是坐着而自己是站着俯視她的。
她只好盡可能的用最惡毒的話來刺激聶無憂:“你只不過是占了與我大哥指腹為婚的便宜而已,不然你以為我大哥能看的上你?你自己去水邊照照你那樣子,不過一普通貨色。而且不知廉恥,還沒跟我大哥拜堂成親就已經跟我大哥睡在一間房了。”
自從葉放回無方城之後,夜夜晚間和聶無憂同睡,這在無方城早就不是什麽秘密了。葉放自是不懼,在他的心中,聶無憂早就是她的妻子,只是差了一場儀式而已。而聶無憂則是從小生于幽谷,對外間的那些禮儀規矩并不在意,所以他二人一直覺得這很平常,但沒想到在他人眼中看來卻是無異于驚天駭聞。
當下聶無憂聽了李依依的話,怒極反笑:“放心,葉放就算看上了誰也不會看上你這個親妹妹。”
李依依一聽此話,臉色立即刷白。
她确實自小仰慕她大哥葉放。雖然她與葉放不是同一個母親所生,且葉放在她這前十五歲的生命中也并沒有回來過幾次,甚至,在他的眼裏壓根就沒她這個妹妹。可是,在她第一次看到葉放的時候,依然是震撼了。
在她的心中,葉放滿足了她對世間美好男子的所有幻想。她不可抑制的沉淪了進去。
雖然知道二人是親兄妹,但私心裏卻還是希望葉放能多看她一眼,多陪她幾次。
可惜,葉放從來沒在意過她。
李依依本來以為,在外人的眼中,她這樣對葉放的依戀,不過是幼妹對長兄的一種自然崇敬或者眷戀,但她沒想到卻被聶無憂一眼看穿。
她太低估了一個女人在感情中對自己身邊人的占有欲,也太低估了聶無憂從小看的那些話本子的純潔度。
指望她用正派之人的眼光來看她對葉放的感情,那還不如期待明日早上太陽從北邊升起比較好。
李依依這會被聶無憂一語戳中其心思,惱羞成怒,手心一翻,舉掌就朝聶無憂拍去。
但聶無憂的速度比她更快。她甚至都未起身,捏住李依依的手腕往後一拉,而後直接将她的手臂繞到了脖子上,令她動彈不得。
李依依掙紮不脫,開口便罵。聶無憂靠近幾分,在她耳邊陰測測的道了一句:“你再這般罵我,小心我毀了你這張惹人憐惜的小臉蛋。”
李依依原本不信,但身後站着的聶無憂太冷靜,而她自己也在她手上掙脫不掉,由不得就有幾分信了。
臉上幾絲清涼,正是聶無憂握着只匕首在她臉上比劃來比劃去,李依依說的話裏不由的就帶了幾絲顫音:“你……,你敢。”
聶無憂輕哼了一聲:“你倒看我敢似不敢。”
臉上一涼,似是有什麽尖利的東西正劃過。李依依心下大駭,放聲尖叫。
但脖子忽然一松,身子也是一個踉跄,卻是聶無憂忽然伸手推開了她。
“走吧。這次就暫且先饒了你。以後別在我面前出現給我添堵就成。”
李依依有些後怕的摸了摸臉,一摸之下見并無血跡,心中定了不少。而後她又怨毒的看了一眼聶無憂,深知打不過她,只好轉身就跑。
她前腳剛走,楚莫莫就立即興奮的跳了起來挽着聶無憂的手臂左搖右晃:“無憂姐姐,剛剛你太厲害了。我以後一定得跟你多學學。”
聶無憂虛榮心驟升,但面上又不好太過于流露,只是輕咳了一聲,拍了拍她的頭,道:“走,收拾東西跟我回房。”
作者有話要說:
狗血一把。哇咔咔。
47、江湖追妻
涼亭中的那一番變故早就有人提前及時的禀告了葉放。故他晚間回房之時,毫無意外的看到聶無憂對他并沒有擺出什麽好臉色出來。
葉放摸不清楚她到底是為李依依的哪句話生了氣,所以當下的情況只好是靜觀其變。
他甩了甩手中紙傘,一串雨水劃出一段優美的弧線。将雨傘斜放在牆角,再是低頭打量了一番下擺有些潮濕的衣裳,想了想,還是先去換了一身幹燥的衣服再過來。
聶無憂這幾日身子剛好,受不得涼氣。
在此過程中,聶無憂只是一直抱膝坐在床榻上,斜眼看着他的一舉一動。但是并沒有說過半句話。
葉放在她的目光中施施然的做着這一系列的動作。
待得換好裏衣,葉放在她的目光中又不急不慢的走了過來。
待得快要到床榻之時,他忽然發難,雙臂合攏就要來抱她。但聶無憂早已預知,在他動作之前,她早以更快的動作哧溜一聲就滑進了被子裏。
葉放只好抱住了那圓滾滾的一團被子。
但聶無憂甕聲甕氣的聲音立即傳來:“別碰我。”
說罷掙紮不止。葉放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團圓球從他胳膊中滾了開去。
他笑,用力扯住被子一角。但裏面的聶無憂也在同時用力,不讓他拉開被子。
葉放無奈,只好再稍微的多用了點力,而後快速的将自己的身子也滑進了被子裏。
他身子剛一入被,立即雙手撈起聶無憂抱在懷內。觸手卻是冰涼,他眉間微皺,手一直滑了下去,這丫頭竟是赤着腳全身冰涼。
葉放不由分說的将她合身抱在懷裏,一只手更是握住了她的雙足反複的摩挲着。
葉放的身上很暖和,聶無憂恍似身在秋日暖陽中,只舒服的直想往他身上靠的更緊。
但面上依舊是擺出了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來:“別碰我。”更是故意的就想溜出他的懷中來。
葉放沒動,既沒真的不碰她也沒再次的抱緊了她,反正就是維持着先前的樣子,兩條胳膊松松的攏着,然後只管笑吟吟的低頭看着她。
他就不信了,這丫頭還會真的再次滾到了床角去。
果然,聶無憂舍不得他懷中的溫暖,口中雖猶自犟着,身子卻不由的靠攏了過去。
br> 葉放順勢抱緊了她,親了親她逐漸溫暖過來的臉頰,笑着問道:“是誰惹得我們的少夫人不高興了?”
一聽少夫人這三個字,聶無憂立即想起了自己不高興的原因來。她有些氣憤的在被中踹了他一腳,氣鼓鼓的道:“出去,不要睡在我床上。你不在乎別人閑話,我可在乎的很。”
葉放一面忍着笑又收緊了胳膊,将懷中的聶無憂抱的更緊,一面很無辜的道:“可是,你要我去哪睡呢?這本來就是我的房間,我的床。”
聶無憂環顧四周,誠然,這是他的房間不錯。她一來到無方城,葉放也并未吩咐人給她安排,直接帶着她宿到了此處。
一想到這她心中更加氣憤,這厮擺明了就是故意的。
她心中火氣一上來,支起手肘就回頭狠狠的向葉放的肋間撞去,迫使他放松對她的桎梏。然後顧不上披衣穿鞋,直接赤腳跳了下去。
“你不走,那我走,好吧?我就随便找個地方窩一晚算了。”
說罷氣沖沖的拉開門就想走。
一片涼涼的水汽迎面撲了過來,聶無憂身上僅着裏衣,更是赤腳踏在冰涼的地上。她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而屋外的雨滴叮叮咚咚的敲在屋瓦上,似乎也有愈下愈大的趨勢了。
聶無憂咬牙。下午李依依說那番話的時候,她當時并沒有多少氣憤。可回來的路上,卻是不經意間看到過往的仆人對她指指點點的樣子,更是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而面上也滿是一副蔑視的樣子。
這下子,就算是個兔子也該跳牆了。
本打算晚間等葉放回來之後跟他好好的說上一說,可奈何這厮還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而她原本也就是個急躁的性子,這下子心中火起,即便看着屋外雨勢連綿,跺跺腳,也還是打算咬牙就往雨裏沖。
身後卻有勁風襲來,接着是腰身一緊,身子已然騰空被人抱起。
葉放的臉色并不是很好。聶無憂心中所想的他全明白。早在他未回來之前,已經召集所有城中仆人,告知聶無憂是無雙城以後的當家主母,誰膽敢對她不敬,也就是對他不敬。
早前李仁已經遍告全城,無方城的城主之位将來由長子葉放繼承,而加上最近葉放開始着手接管城中所有事務,其手段之淩厲果斷,已讓城中之人紛紛側目。故他此話一出,屋中各人俱是低下了頭,心中暗自敬畏。
當下聶無憂看着葉放忽然沉下來的臉,心中也是有所畏懼。先前跋扈激憤的樣子早已不見,只是縮了脖子,小心翼翼的靠在他胸前。
葉放所氣者,卻是她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剛剛一場大病剛過,雖是初夏,但适逢夜間,屋外又是陰雨連綿,她這般赤腳單衣的下去,極有可能又再次着涼。
将她在被中放好,随後葉放自己也翻身上去在她身邊躺好。他一手抱了她,一手枕在脖後,卻是閉上眼睛開始睡覺了。
屋中一時寂靜無聲,只聞窗外屋檐雨水不時滴落。
聶無憂心中惴惴,弄不清楚葉放是否真的生氣了。
她稍稍的偏了偏頭,借着屋中微弱的紅燭之光,見他雙眼緊合,呼吸綿長,似就像真的睡熟了一般。
她心中不由得又是火起。想着自己現在還這般氣的想打人,這厮卻是睡的這麽安穩,全然不顧自己。
且他回來至今,又何曾有個一句半句安慰自己的話來?她就不信今日下午涼亭中發生的事情會沒有人前去告訴了他。
這般一想,聶無憂真真是越想越氣,由不得又揭開了帳子,就想起身下去倒杯冷茶直灌了下去,好平息下自己心中的怒氣。
但身子剛一動,放在她腰間的手就忽然的緊了。
不消說,定是葉放根本沒睡,只是裝睡了而已。
聶無憂心中氣極,揚手就想打。但适逢葉放又胳膊用了些力想攬了她入懷,這般兩下一用力,聶無憂的頭就重重的撞到了葉放的胸前。
葉放悶哼了一聲,胸前更是激烈起伏。
聶無憂先是一呆,繼而便反應了過來。剛剛自己氣極,曾大力用手肘撞過他的肋間,他卻不曾躲,正好結結實實的挨了她那一肘。
這般說來,定是剛剛頭又撞到了他的那處,牽起原來的痛來。
這般一想,聶無憂心中一急,立即跪坐了起來,右手也撫上了他的前胸,擡眼看着他,語帶惶急:“真的弄傷你了?痛不痛?”
葉放見她一雙圓轉清瑩的大眼內正慢慢的有水霧彌漫而起,欲落不落,早就不見了先前的嬌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焦急。
如此,他心中哪還有半點的火氣?只怕是身下慢慢的就有了火氣蒸騰上來。
他輕嘆一聲,握了她的手送到唇邊親了
一親,輕笑道:“不想倒是娶了個嬌蠻的母老虎回來。”
聶無憂俏臉微紅,作勢就要收回手。葉放忙握緊了,一只手又下去拉了被子起來講她合身圍住,更是順勢的就攬了她腰。
“無憂,”他下巴擱在她的頭頂,輕輕的蹭了蹭。聲音亦輕輕,“我知你為何不高興。放心,我已經遍告全城,往後你就是這無方城的當家主母。想必從今而後,不會再有人對你不敬。即便有人對你不敬了,你大可拿出當家主母的樣子來訓誡那人。我是你的夫君,這無方城就是你的家,在家中你想如何,那就如何。什麽都不用顧忌。”
聶無憂窩在他懷中,聽着他說的這些話,心中感動,低低的嗯了一聲。
而葉放又接着道:“過段時間,他就會正式的将這無方城城主之位傳位于我。我想在這之前,先将我們的婚禮辦了。我已經着人傳書與你父母,邀請他們前來。如若他們不願踏入江湖,那也無妨,待我們成親之後,而我又接替了這城主之位,我就陪同你一同去見你爹娘,如何?”
聶無憂聽着他的話,想來是他早已将一切都安排妥當,當下哪還有不允的?但再一想想剛剛自己的那番所作所為,倒顯得不信任他似的。
她心中就生出幾分羞澀來,只是垂了頭窩在他懷中甕聲甕氣的回了一句:“你說怎麽辦就怎麽辦。”
葉放卻又低下了頭來,雙唇只向她柔軟的雙頰上湊。
近些日子他處理城中事物繁忙,下巴上正有一些剛冒出的胡茬沒有刮,紮在聶無憂的臉上,不但微微的有些刺痛,更是有些癢。
她一邊笑一邊就用手去推他:“癢。別碰我。”
但葉放非但不依,更是翻身壓在她身上,偏要用那些胡茬來紮她嬌嫩的臉頰。
聶無憂待要躲避,可葉放雙手将她的腰攬的很緊,急切間躲避不得,只好一疊聲的求饒。
葉放一聽得她嬌聲讨饒,哪裏還受得住,雙手就有些不安分起來。
聶無憂輕笑,雖是依舊左右掙紮,但其實心裏也是願意的。
兩人正在漸漸入港之時,雨夜中卻忽然聽得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随後便有人在屋外高聲的道:“大公子,大公子?城主請你過去一趟,大小姐她,她中毒了。”
48、欲加之罪
李依依的房間極盡奢華,到處描金秀彩不說,更是奇珍異寶随手擺放。就連梳妝桌上的那一瓶朱紅石榴花,看來也必不是中土凡品。
看來李城主對這個唯一的女兒甚是愛惜。
聶無憂和葉放跨進她房間時,屋內已有數人不等。其二是李城主夫婦,其一自是李依依的貼身丫鬟,而另一位四十歲上下年紀,颌下微須,正坐在床榻前的椅中閉目撚須。
他兩根老姜似幹枯的手指正搭在李依依的右手腕上。
此人當是個大夫無疑。
聶無憂對這一切興趣泛泛,唯獨對屋中的那個小人興趣很大。
小人五六歲的年紀,總發垂髫,粉雕玉琢似的一張臉,正一手抱了個紅豔豔的蘋果,一手放在口中吸吮着。
接觸到聶無憂打量的目光,他非但沒有退縮,反而是放了手下來,咧嘴對她一笑。缺了幾顆牙的口中口水綿延下滴,他也不管不顧,依舊笑的燦爛。
聶無憂心中一樂,止不住的就蹲身下來,示意他過來讓她給抱抱。
那小人從善如流,立即蹒跚着腳步就想過來。
但斜刺裏卻有一個人影忽然閃出,一把就将他給抱了起來。
聶無憂定睛一看,見正是那位美貌無比的城主夫人。
城主夫人瓊姬先是仔細的看了一番自家兒子,再是飛快的掃了一眼聶無憂,接着便是很快的就站到了李城主旁邊。
那眼光中,有很濃的戒備之色。
聶無憂心中既覺好笑,但又有生疑,卻也不好說些什麽,也就起身站到了葉放身旁,轉而打量着床榻上李依依。
李依依面色青黑,唇卻是烏紫,當真便如同開了個燃料坊一般,各色顏色齊聚。
此時她雙目緊合,全身都被一條紅綢被子蓋牢,只露出一只右手在被外給那大夫把着脈。
就連她那只手,也是指甲泛着烏紫色。
聶無憂本就是自小接觸毒藥無數。時至今日,更是只怕天下間就沒她不知道的毒藥了。故她這一番打量下來,早已知道那李依依中的是何毒。不過礙着那瓊姬對她的戒備和那大夫正在把脈,她倒也不好随便開口。
更何況,這李依依,下午還那般羞辱于她。反正也不是什麽厲害的毒藥,讓她稍微吃些苦頭也未嘗不可。
想到這裏,她便收回了目光,有些無聊的低頭看着自己的手。
卻一眼看到葉放的手正垂在她身旁。她心中轉了一轉,忽而抿唇一笑,就忽然有了個念頭興了起來。
擡頭見屋中各人俱是緊張的在看着床榻上的李依依,也無人注意她這邊。聶無憂心中一喜,當即便悄悄的拉起了葉放的手。
葉放其實也正在無聊之中。他與這個妹妹原本就是同父異母,自他母親過世之後,他就離開了這無方城。雖然中間是回來過幾次,但也多只是為了給母親掃墓,偶然碰到這個妹妹,即便從那開始她便粘着他,但他對這個妹妹卻是沒有什麽印象,更遑論是有些什麽兄妹之情。故這次聽聞仆人來報她中毒,也是卻不過來人反複催請,他這才很不樂意的帶了聶無憂過來。
畢竟,這現在是無方城名義上的少城主,也是李依依名義上的長兄,于情于禮,都該過來看望一趟。
可對着這些人,他終究是有些不想開口說話的。
他正感百無聊賴,琢磨着找了個什麽理由帶了聶無憂回去,繼續剛剛那一番未完的事。屋外暗夜沉沉,凄風冷雨,屋內卻是紅绡帳暖,嬌妻在懷,豈不比站在這,面對那一幫他不想面對的人強個十來百倍?
正要開口,可右手卻碰到了一只綿柔溫暖的小手。
他情知定是聶無憂,當下也不揭破,心中暗笑,面上卻是依舊裝了剛剛的那一番嚴肅之色,只當做不知。
心中卻實在是想知道這小丫頭想做些什麽。
半握的手先是被她舒平了開來,掌心向上攤開,而後卻有一只暖暖的手指在他的掌心中一筆一劃的在寫着什麽字。
他心中默默的想着這些字的起轉曲折,早已明白了些什麽字。
由不得就微微低頭橫了她一眼。
聶無憂卻是抿唇輕笑,又開始用手指在他的掌心中開始寫字。
不比上次寫的慢,這次的幾個字卻是寫的很快。
但精明如葉放者,依舊知道了她在他掌心寫的什麽字。
這次他心中卻是一暖,低頭對她一笑,反手就握緊了聶無憂的手,平攤了開來,也用手指在她的掌心細細的寫了幾個字。
聶無憂暈生雙頰,擡頭嗔了他一眼,卻是眼橫波,眉盈盈。
葉放心中霎時一蕩,只想就立即帶了聶無憂回去,哪還管得了眼前的這許多。
欲待正要開口請辭,那大夫卻先他一步開了口。
“李城主,”他起身面向李仁,抱拳致禮道:“大小姐确然是中了毒。”
李仁一臉的焦急之色,忙問道:“可有性命之危?張神醫可知是什麽毒?”
那名姓張的神醫拈了拈颌下之須,慢慢的道:“李城主但請放寬心,大小姐性命自是無礙。至于這毒,雖不至于致人死命,但解起來亦是有些麻煩。待老夫先開了一劑藥,讓大小姐服用下去試試效果。”
聽到性命無礙這幾個字,李仁一直提着的一顆心這才放了下來。他長舒了一口氣,急忙着人前來領了張神醫就下去開方子。
葉放見此間事已了,即便也冷淡的開了口:“既無性命之憂,那我就先和無憂回去了。”
話落,握了捏無憂的手轉身就要離開。但忽地卻有人高聲的道:“且慢。”
是女聲。聲極柔和,但隐隐又有顫抖。
葉放眉頭微皺,沒有轉身回頭,也沒有開口應答問為何。
但聶無憂很好奇,止不住的就回過頭來想看看是怎麽回事。
卻見那瓊姬将手中的兒子交給身旁的丫鬟,便拉着李仁的袖子道:“城主,雖是目前知道依依的性命無礙,可終究是不知道這毒是誰下的。想這偌大的一個無方城,今日卻有人膽敢給依依下毒,保不齊他日就是給我或者您下了。萬望城主三思,及早找出這個兇手來,不然我和沐兒将終日惶惶。”
聶無憂一聽這話,不知怎的,心中立即便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而那李仁聽了瓊姬的話,沉吟了片刻,也開口說道:“依依的這毒是中的蹊跷。想我接管無方城這幾十年來,倒從未有過下毒事件。此次之事我定會着人詳查,瓊姬你也不用過于擔心了。”
瓊姬卻是接着道:“城主要查,就該即刻開始着手就查才是。只消先問問依依這幾日到了些什麽地方,曾接觸過些什麽人,便不難推斷出這毒是誰下的。”
李仁繼續沉吟:“可據我所知,依依這幾日并未出宅。可這宅中之人,都是跟随我多年之人,又怎麽會給依依下毒?瓊姬,也許依依是近幾日吃了什麽相生相克之物也未可知。你也知道,依依這孩子,但凡見了什麽新奇的吃食,都會去嘗試一番。”
那瓊姬只是不依。她見李仁不追問,自己就先問了起來。
“拾翠,”她轉身過來直視着一直低頭站在李依依床榻末尾的那丫鬟,一貫溫柔的語氣難得的有了一絲嚴厲,“你來說,小姐這幾日曾到過什麽地方,見過什麽人?可曾與誰結了什麽仇怨?”
拾翠戰戰兢兢,頭都不敢擡,說出來的話都是顫抖抖的:“回,回夫人。小,小姐這幾日,這幾日并未怎麽出門。至于結怨,”
說到這裏,她飛快的擡頭掃了一眼聶無憂和葉放,然後又立即低下了頭去。
聶無憂心中一時只覺好笑,她現在差不多知道這出戲後面該怎麽唱了。
果然瓊姬已是厲聲的道:“照實說。這有城主在,定不會有人膽敢對你如何。”
那拾翠這才抖着聲道:“除了今日下午小姐跟聶小姐之間有一場争執外,其餘的,跟任何人都跟平日一樣的。”
此言一出,屋中幾個人的目光便都對着聶無憂來了。但她恍若未聞,只是偏頭看着窗外。
那李仁自是不會如何,雖是心中有狐疑之處,但一來聶無憂是故人之女,二來她也是自己未來的兒媳婦,所以當下裏他只是沉默不語。
葉放也是沉默不語,但眉間卻是越攏越緊。
但瓊姬卻不管這些,她含淚走了幾步上前來,出乎所有人意料,接下來她竟然是屈膝跪在了聶無憂面前。
非但聶無憂吃了一驚,在場的人又有誰不是吃了一驚?獨有葉放,第一反應卻是攬着聶無憂移開了她面前寸許。
李仁急忙上前裏想扶了瓊姬起來。但她大力掙紮,李仁一時倒也無可奈何。
只聽得瓊姬哽咽道:“聶姑娘,妾身知道依依這孩子性子刁蠻,自你來了這無方城過後,她
多與你口舌上不相讓。但其實這孩子內裏還是很善良的,只盼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與她一般見識才是。”
話裏話外,無疑李依依身上的那毒就是聶無憂下的。
聶無憂聞言冷了臉,但又不好立時發作,便冷聲的問道:“夫人這話的意思,明顯就是我給李姑娘下的毒。但無憂敢問夫人,如何就這般确定是我下的手?”
瓊姬答道:“江湖上何人不知昔日的雲拂仙子擅長毒藥。而雲拂仙子正是聶姑娘的令堂,家學淵源,想來聶姑娘的毒術定然不會很差。”
聶無憂哼了一聲,再問道:“須知捉賊拿贓,即便我聶無憂精通毒術又如何?這李姑娘中了毒,可有誰看見是我下的毒了?”
瓊姬再答:“妾身雖非江湖中人,但也聽聞江湖中真正的下毒高手,只不過舉手投足之間便已将毒下好,斷不會讓任何人看見。”
聶無憂冷笑:“夫人過謙了。夫人此話,倒似對下毒一事精通的很吶。”
說罷便不再看她,只是眼望着窗外。
那瓊姬見此路不通,便向着葉放道:“大公子,妾身雖非你生母,但依依卻是你親妹妹,但祈大公子能讓聶姑娘拿出解藥救她一救。”
說罷即便磕頭不止。
那李仁見瓊姬如此,心中也自不忍,躊躇了半晌,終還是期期艾艾的道:“阿放,你繼母說的也對。你,你便設法救依依一救吧。她終歸是你的親妹妹。”
聶無憂心中只氣憤不已。不過那丫鬟的一句話,屋中幾人便認定了是她給李依依下的毒。
她有些氣憤的轉過頭來,卻正好看到葉放正在低頭看着他。
他面上神色之間太過平靜,一雙眸子更是幽深似潭,教人猜不透他現在心中所想。
聶無憂心中卻是已打定了注意,但凡只要葉放說出半點不相信她的話來,她即刻轉身就走。從此天涯海角,再也不見。
49、城主之争
聶無憂面上的氣憤,葉放看在眼裏,心中也明白。
他擡頭看看面前成掎角之勢站立的瓊姬和李仁,再是看看床榻上無知無覺的李依依,忽然伸手攬過身旁聶無憂的腰身,與自己更貼近了幾分,再是轉頭很平靜的對李仁和瓊姬道:“不是無憂下的毒,她又何來的解藥?”
李仁沒有說話,瓊姬卻是道:“大公子,話不能這麽說。拾翠今日下午看的清清楚楚……”
葉放打斷了她的話,轉而面對拾翠問道:“你今日下午,可有親眼看到夫人下毒?”
“夫人?”那拾翠顯然是有些不明情況,竟是看了看面前的瓊姬,再是狐疑的看了一眼葉放。
而瓊姬的面色卻是有些灰白了。
李仁已是喝道:“阿放,不得無禮。”
“怎麽?”葉放面向李仁,一雙眸子緊對着他,語氣淡淡:“這無方城是我娘所有,臨終前她已說過,待我成年之後,這城主之位自是會傳承給我。這些年來,你不過是代我行這城主之職而已,怎麽,現今你是做這城主做上瘾了,不想讓位了?”
說罷,又低頭看看聶無憂,對她安撫一笑,再是擡頭道:“這無方城的城主僅我葉放一人,而無憂是我的妻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