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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绫攏手而立,微仰下巴,對着其中一人道:“将葉放擡下去,關押起來。”
一人領命而去。而另一人站在屋內,靜靜的垂首聽着她的命令。
“擡下去。葬了。”
須臾,墨绫的聲音響起,平靜無起伏。
從始至終,她都沒有再回頭看過一眼她的母親。
母親,你可知道,那年你轉身離開我之後,我一路哭着尋你。可天下之大,我竟再也沒有找到你。
不過現在好了,因為我知道,你會一直都在那裏,再也不會丢下我一人獨自哭泣。
作者有話要說:
撓牆,表示收尾好難啊。近幾日內本文應有望收尾。
53、絕地反擊(大結局)
無方城歷代城主都崇尚以仁治城,故所謂的無方城地牢,無非就是地下的房間而已。房內相應家具一如城中其他各屋,只是略微簡陋些而已。
聶無憂此時正待在一個獨立隔斷的房間內焦躁的走來走去。
數日前她同楚莫莫在屋中待得無聊之時,特地的跑到後院去玩耍,卻看到李依依正在水中掙紮。
她善心忽發,顧不上楚莫莫的阻攔,就合身跳了下去欲待救人。可誰知剛一靠近,全身大穴已被制住。
她只來得及對楚莫莫大喊了一聲快跑,而後人就被劈暈了過去。待得她醒來之時,已經身在此處了。
已經兩日了,除了每日有人送水送食物之外,她得不到任何其他的消息。
譬如說,楚莫莫是否安然逃脫?更重要的是,葉放現在是否安好?
那日自從她醒來之後,她左思右想,最後終于想明白了。那日水中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李依依。
雖是一模一樣的臉,可那眼神,絕對不會是她。
她是墨绫。
聶無憂越想越後怕,不料墨绫竟然已是到了無方城。她所為何來?是否要對葉放不利?
深深懊悔的同時,她也在想方設法的想逃了出去。
可守護之人極為難弄,除了每日從牆上一個小孔內給她遞送食物和水,其他時候,無論她怎樣引/誘,都沒有任何上上前來搭讪。
屋內之靜,幾乎便能聽到屋外風吹過過道的聲音。
她現今也只能祈禱楚莫莫安然逃了出去找到葉放,提醒他墨绫也在無方城,讓他早做防範。
可依墨绫的手段,莫莫那丫頭能完好的逃了出去麽?
想到複雜處,聶無憂只煩躁的用手不斷的捶自己的頭,當初若是好好的待在房間內,也就不會有今日之事了。
寂寂無聲的房間內,忽然有微微的軋軋之聲響起。
聶無憂警覺,刷的一聲腰間軟劍出鞘,緩緩的掃視着四周。
四周牆壁森白,并無任何不妥。
但那軋軋之聲卻在繼續。
聶無憂的目光慢慢的投向地面。
青灰色磚石地面,牆角卻有一塊磚石在緩緩的向旁邊移動着。
似正有人在地底用手托着磚石移動。
聶無憂悄悄的走近了些,緊緊的盯着那處。
果真磚石完全移開後,有人影從地底下快速的鑽了出來。
她再無遲疑,手一送,長劍便向着那個人影疾刺而去。
可那人影速度更快,雖是背對着她,可他頭微微側過,雙指忽出,已是緊緊的夾住了長劍劍尖。
聶無憂咬牙便将劍往回抽,奈何那人指力之強,竟是讓她絲毫動彈不得。
心念急轉,她幹脆松手便将長劍甩了出去。
劍柄夾雜着強勁風聲嗚嗚而去,眼見得就要打到那人身上,那人卻是反手一抄,早已是精準無誤的握住了劍柄。
而後他更是忽然回身,微微一笑:“無憂這是想謀殺親夫麽?”
藍衣玉冠,俊臉蘊笑,正是葉放無疑。
聶無憂大喜,幾步撲進他懷中,連聲的道:“葉放,葉放,你怎麽來了?”
葉放雙手緊緊的環住她,心中先前的忐忑這時方才散去。
仔細的将她一打量,見她并無受傷的跡象,這才擡手輕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怎麽來了?找你來了。”
聶無憂嘻嘻一笑。即便現今她仍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但有葉放在身旁,她心中再無慌亂,只有安穩。
她一時高興,只覺還有許多的話想跟他說,可葉放已是将手中軟劍遞給她,握了她的手,道:“先随我離開這裏。至于你要說的話,等出去之後再說也不遲。”
聶無憂點頭,随着葉放就自他來的那處跳了下去。
而下方卻是一處地道,幹燥陰涼。
葉放将那塊磚石重又移回原位,這才一手握了她手,一手自牆上拿了只火把頭前帶路。
地道四通八達,風吹過,自空曠處嗚嗚之聲而起,更是吹的火把搖晃不已。
聶無憂心中畢竟還是有所恐懼,終于還是忍不住的問道:“葉放,這,這是在哪裏啊?”
葉放知她心中恐懼,轉而将她拉上前來,單手環住她腰,回道:“無方城地底。”
聶無憂心中納罕:“你是說,這麽多天,其實我一直被墨绫關在無方城?”
葉放點頭。這些日子來城中四處城門他都有派人嚴密把守,但不曾見到有人出過城門。至于這地底的通道,除卻他娘和他,再無人知曉。
由此可推斷出,無憂雖然被墨绫所制,但她肯定還在城中某處。
好在最終有驚無險,現今無憂仍然好端端的在他懷中,不然這天下之大,他又該到何處去尋她?
通道的盡頭正是葉放的房間。葉放将聶無憂抱了出來,再也不願撒手。
良久,他這才松開了她,親了下她溫暖的額頭,道:“走,随我出去。”
縱然前路再兇險,他都不會再讓她一個人。
深夜的無方城中一片靜寂,偶有犬吠聲響起,尤為的使人心驚。
葉放背負着聶無憂,施展輕功,提氣奔走。
犬吠聲忽然靜止,有淡淡血腥味傳來。
葉放止住了腳步,将聶無憂放了下來,擁在懷中,忽然低頭對她一笑:“怕麽?”
暗夜雖無光,但他一雙眼猶勝璀璨星辰。唇邊笑意溫柔,漾開無邊黑暗。
聶無憂心中頓感豪氣萬丈,反手抱住他腰身,笑道:“不怕。”
葉放低頭重重吻住了她的唇,輾轉反側一番過後,忽然擡頭朗聲的道:“墨總閣主既然來了,何不現身相見?”
周邊火把忽然大盛,明晃晃亮如白晝。有紅衣女子緩步而來,姿容無雙。
墨绫唇角輕彎,笑道:“墨绫這不是怕打擾了葉公子和聶姑娘難得的親熱之機麽?兩位該感謝我才是。”
葉放朗聲大笑:“墨總閣主所為何來,葉某心中已明了。只可惜怕難遂了你的願。無雙城自家母祖上而來,絕不會在我葉放的手中改了姓。”
墨绫面上神情變幻:“墨绫失策,未曾料想那日的迷藥竟然沒有将你放倒。但那日我假扮聶無憂,自信毫無破綻,不知你從何處看破?”
葉放低頭看了一眼聶無憂,無聲的笑,柔聲的道:“無憂的一雙眼睛是這世上最純淨的琉璃,沒有誰能夠假扮的了。”
他複又擡頭看着前方,眸中淩厲之色頓顯:“入我無方城者,非得我命令,殺無赦。”
墨绫淺笑:“我绮紅閣所有精銳在此,葉公子不妨一試。”
說罷退後幾步,身前已是有一大批黑衣人擁上前來,将她身影團團圍住。
葉放亦笑,忽然清嘯一聲。
如疾風過耳,長嘯過後,長街小巷霎時湧出來無數手執兵器之人。
葉放淡淡的笑:“葉某又豈會毫無防備?”
墨绫臉色陰沉,手一揮,身旁所有黑衣之人如潮水般湧了出去。
葉放提氣躍起,将聶無憂放在屋頂上坐好,捧着她的臉頰,一雙眸子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柔聲的道:“在這裏坐着等我。乖,閉上眼睛,不要看下面。”
長街中正是一番拼死厮殺,血流成河。葉放不想聶無憂看見如此慘景,特地将她帶離。
但聶無憂憂心他,拼命搖頭:“你剛說過,不會再離開我半步。”
葉放将她鬓邊幾縷散亂發絲別到耳後,柔聲的道:“我就在下面。我答應過你的事就一定會辦到。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我都會守着你,不離開你半步。”
聶無憂哽咽,放開了他的手:“好。那你要小心。”
葉放朗聲大笑:“放心。這些宵小之輩,我還是能應付的過來。”
話落,溫暖的手覆上她的眼,在她耳邊溫聲的道:“乖,閉上眼。”
聶無憂長睫輕顫,眼中有淚意。但她終究還是慢慢的合上了雙眼。
葉放只覺手心一片酥酥麻麻的觸感劃過,那是她的睫毛輕輕掃過。他心中霎時柔情畢現,低頭深深的一吻過後,縱身躍下了屋頂。
銀光劃破長空,蒼微出鞘。葉放一手背于身後,一手握劍,劍尖斜指入地。
夜風吹過,他身上藍色長衫獵獵聲動。而他朗聲大笑,聲貫暗夜:“墨總閣主,葉某前來讨教。”
長劍一揮,氣勢如虹,周遭肅殺氣氛一片。
聶無憂坐在屋頂,耳中只聞兵器相交之聲,不時的夾雜着慘叫之聲,以及鐵器入體之聲。她握緊了拳,心中忐忑不安。
很想睜眼去看,可畢竟心中還是恐懼。不難想象,長街之中已是一片修羅戰場。而她更怕,更怕睜眼就看到葉放遍體鱗傷。
如在火上,一片煎熬。聶無憂緊握着拳,心中只能暗暗祈求上天。
正在此時,她忽然聽得有人大叫,無憂姐姐,無憂姐姐。
她豁然睜眼,正看到一襲紅衫的楚莫莫飛速而來。
而她的身邊,正有一人,綠衫白裙,雖是年近三十,但明豔動人,令人不可直視。
聶無憂一把握住楚莫莫的手,驚喜連連:“莫莫,莫莫,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楚莫莫微笑:“我當然沒事了。當日我見你被那人打暈之後,知道自己打不過她,所以就打算跑去找葉叔叔來救你。可那人一直在身後追我,我又一時找不到葉叔叔,沒辦法,只好跑到了城外打算去召集長離宮的人來救你。這不,我一出去就遇到我娘啦,她一聽,就立即帶着宮人随我來找你了。不過你沒事,我也就放心了。”
聶無憂忙起身,對着面前的人行禮:“勞累楚夫人奔波,無憂心中甚是過意不去。”
楚莫莫之母,淩蒼蒼,笑着扶住了聶無憂,笑道:“聶姑娘客氣了。這一路上一直聽莫莫說起你,所以禁不住的就跟着來看看。這一見,果真聰慧伶俐,難怪莫莫與你一見如故。”
聶無憂聽她語聲清麗,止不住的就朝她多望了幾眼。但見她正笑的眉眼彎彎,恍若少女,不由的便怔了一怔。
而淩蒼蒼正在觀看着下方的戰局。見葉放正與墨绫相鬥在一處,但顯而易見,葉放已是占了上風,不時即可戰敗墨绫。
她許久不曾與人動武,一見之下,不由的便心癢癢了幾分。右手按在腰間,紫色長影一現,長鞭紫鳳已然展開。
她縱身便要往下跳躍,但楚莫莫了拉住了她,一臉的焦急之色:“娘啊,你不能跟人動武。你忘了,爹曾經說過,不許你跟外人動武。更何況這次你也是偷跑出來的,回去若叫爹知道了。爹肯定會說你的。”
淩蒼蒼回頭便笑了:“傻孩子,你不說,你爹爹他怎麽會知道的?乖了。你娘我許久都不曾跟人動武,你也知道,我剛剛練了荀芒神功,正好找個人練練手。”
當年淩蒼蒼一身武功為李青陽所廢,雖是後來得其夫楚長歌打通經脈,但內力依舊得一點一點煉起。這幾年來好不容易有所小成,更是又練了荀芒神功,她便時刻琢磨着找個人來練練手。但一來宮中之人都讓着她,二來楚長歌嚴禁她下山,故總是不得如願。
這次趁着楚莫莫離宮之際,她也偷跑了出來。此時一見如此戰況,豈有不加入之理?
但楚莫莫拉住了她,就是不讓她下去。
聶無憂在旁邊看着這一幕,心中未免納罕。她頭一偏,卻看到她們的身後正有一人踏着屋檐上灰瓦飛速而來。
但她竟然聽不到任何的聲音。此人功力之強,當真罕見。
她心中不由的緊張起來,此人不知是敵是友。一時該當如何如何?
心中擔憂葉放,忙往下掃了一眼。但見葉放正占上風,料是無礙。她心中這才略微的安心了點,但她望着那神秘之人,又不由的警戒起來。
那人來的很快,轉瞬以至眼前。但楚莫莫已瞧見了,當下放開了拉着淩蒼蒼胳膊的手,嘆道:“娘啊,看來你想跟人練練手的願望又要落空了。”
淩蒼蒼心中納罕,她看着楚莫莫的神色,忽然明白過來。臉色忽變,轉身就看了過來。
而那人雙足已踏上屋頂,長臂一伸,已是牢牢的扣住了她的腰,一把攬入懷中。
淩蒼蒼臉上神色變幻不停,但最後忽而笑了起來,頗有幾分讨好的意味在內:“長歌,你來啦。”
聶無憂好奇,偷偷的側頭問身旁的楚莫莫:“那個人,是誰?”
楚莫莫低聲的笑道:“是我爹啦。”
楚長歌沉着一張臉看着淩蒼蒼。前幾日發現她私自下山,遍尋不着,心中焦急不已。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肚中現已有三個月的身孕,反而還一直惦記着要與人動手。
欲待要訓斥幾句,可看到她那小心翼翼讨好的樣子,心中不由的又軟化了下來。輕哼了一聲,道:“回去再好好的收拾你。”
楚莫莫一直在旁邊笑着看着。忽然見她爹淡淡的掃了她一眼。那一眼內的意味不言而明,她立即身上打了個顫,忙跑過去抱着他的胳膊開始搖晃着撒嬌:“爹啊,那個女人,前兩天欺負我來着,還差點一掌打傷了我。”
楚長歌順着她的手指看過去,卻正好見到葉放一劍橫掃開去,漫天劍影。
劍影過後,墨绫已是脖頸間有一絲細細的血絲蔓延開來。
一劍封喉,氣勢淩厲,楚長歌不由的多看了葉放兩眼。
葉放一劍解決掉墨绫之後,足尖輕點,提氣躍起,早已是到了聶無憂旁邊。
聶無憂見他而今好端端的站在身旁,方才一直緊張的感覺一時之間卻還是散不去,直激動的抖着手就去握他的手。
葉放對她一笑,反手握緊了她的手,安慰似的捏了捏。
而後他手一揚,長劍回鞘,拱手致力:“楚宮主,久仰。”
早先他與墨绫鏖戰之時,聽聲辯位,已知有人正踏瓦而來。眼角餘光一瞥,但見他三十五六的年紀,一身淩厲之氣內斂,內力更是已臻化境。更見楚莫莫與他舉止親密,心中已是料想到他必定是長離宮現任宮主楚宮主。
楚長歌一雙眸子微微眯起,打量了一番葉放。見他舉止謙遜有禮,剛剛所施展的那一招更是讓他側目,心中已對他有了些許好感。但縱然如此,他也只是淡淡的道:“方卿的義弟?”
葉放含笑回道:“正是。”
楚長歌收回目光:“方卿這小子還有幾分眼光。”
葉放俊顏依舊蘊笑:“多謝楚宮主贊譽。”
楚長歌轉而看向屋下,見局勢已被葉放手下之人控制住,無須他再出手。他便握了淩蒼蒼的手,再是對楚莫莫道:“這次在外玩的也夠了?随我回宮。”
楚莫莫哀嚎一聲,但情知這次決然逃脫不了,便也只得不情不願的依了。
楚長歌卻忽然身形一頓,也未回頭,只是道:“方卿讓我轉告你,以後若有空閑之時,不妨偕同弟妹去長離宮探望他。”
葉放笑着點頭,拱手致禮:“好。多謝楚宮主。”
楚長歌點點頭,施展輕功,轉瞬已是不見。
葉放一直待他身影消失不見,這才放下了手,轉身重重的擁住了聶無憂。
聶無憂抖着手回抱住了他,心中激動,一時竟然不知該說些什麽。
葉放緊緊的抱着她,許久方才放開,長眉舒展,清俊的面上滿是笑意:“無憂,我說過不會騙你。生生世世,我再也不會離開你半步。”
聶無憂伸手摸上了他的臉,只激動的哽咽着聲音連連點頭。
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而後她重又撲進了他的懷中,緊緊的抱住了他。
一夜激戰,黑暗已過。時值黎明,日出東方,漫天雲錦,燦若暮春時節漫山遍野的杜鵑花開,如火如荼。
有晨風起,荏苒在衣。
不管流年暗轉,只願歲月靜好,現世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