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7章 第二十六朵雪花(十九)
“你們看起來很需要幫助。”
被黑色包裹的前路, 不知是誰說了這樣一句話,與之相對的,是某種重物墜落地面的巨大響動。聲音之大, 連道路兩旁的彼岸花都輕輕顫動着, 鮮紅的花蕊似要滴血, 沉靜又陰郁。
破開前路黑霧的,是一只巨大的……螯足?
大家最先看見的就是這只類似節肢動物的螯足, 鐵鏽一般的顏色,看着沉重無比,上面有一些很細小, 不仔細看都無法注意的黑色短線。一朝露面, 便直接刺入地面,雖還不能确定開口說話的人是誰,但這螯足絕對長在某種巨大的生物身上。
如果……真的是生物的話。
“啊!!”
大徒兒到底是男人, 膽子天生比較小,尤其害怕蟲子,所以控制不住地尖叫出聲。
他這一叫可糟了, 螯足似是被吵醒,遍布周身的黑色短線猛然睜開, 衆人才發現這哪裏是什麽短線,分明是一只一只緊閉的人眼!
人類的眼睛與動物有着很明顯的區別,幾乎不會被認錯, 無數只眼睛同時睜開盯着你, 這感覺怎能不讓人毛骨悚然?連在解剖室都能面不改色吃午飯的李芒都被激起一身雞皮疙瘩。
這實在是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 簡直就是一種精神污染, 而且這些眼睛像是活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 有時含着眼淚,有時流露出惡意。
接下來又是一聲巨響,第二只螯足出現,同樣将地面踩出一個深坑,可見先前的響聲正是這詭異生物行走的動靜,那說話聲呢,難道也是這個東西在說嗎?
漸漸地,長着一雙醜陋螯足的詭異生物本體不再隐匿于黑暗之中,露出了它的廬山真面目。
這是一只至少有三層樓那麽高的怪物。它一共有四對螯足,像螃蟹一樣,第一對螯足最為寬厚有力,餘下三對螯足則十分細長,身體堅硬黑亮,前重後輕,有一條極長的尾巴,背上兩根透明黑的羽翅輕輕扇動着。
“有人!”
小鐘指着怪物的頭頂大聲喊道。
衆人順着她的視線看去,果不其然,在怪物軀體最高處,也就是凸起一塊的腦袋上方——不知道為什麽,張紫陽看見這塊部位的時候,腦子裏油然而生一種這部位長得很像座椅的感覺。
坐在怪物頭頂的是一個女人,她的衣服不像普通布料,反倒像周圍的黑霧組成,她長着一張很年輕的面容,看起來恐怕不會超過三十歲,面部輪廓十分消瘦,一臉的蒼白病氣,仿佛病入膏肓,已無藥可醫。
卻又如同一把散發着寒意的出鞘寶劍,随時都能給予敵人致命一擊。
而怪物渾身上下布滿的黑色短線全是眼睛,這種生物看一眼都讓人想要駕鶴西去,女人卻悠哉悠哉地坐在上頭,甚至于她還舒服地往後靠,兩手随意擺在左右,雖然看起來頗為和善,卻掩不住滿是睥睨天下的狂妄。
以及對生命的漠然。
“喂……喂。”張紫陽忽然低聲說道,“你們仔細看,這怪物……怎麽像是……捏出來的?”
由于經費緊張,福利院裏的小朋友們沒有那麽多昂貴的玩具,張紫陽常常陪妹妹們玩橡皮泥,眼前這怪物之所以像是怪物,就是因為它的身體看起來很不協調很不正常,仿佛有人像捏橡皮泥一樣,把不同的個體強行糅合成了整體。
“眼光不錯嘛。”
哪怕張紫陽刻意小聲說話,怪物頭頂的女人也還是聽得清清楚楚,她笑着問:“所以你們需不需要幫助呢?”
四方還被定着呢,趁機死裏逃生跑到李芒跟小鐘身邊的張紫陽,出于警惕,并不能貿然相信這個突然出現的奇怪生人。
沒能得到回應的女人啧了一聲,突然擡起雙手,十指分開。
沒等衆人看明白怎麽一回事,先前被定格的四方身體猛然爆發出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音,這是人體骨骼被強行扭轉的結果,他像個娃娃一樣高高舉起法器,再次襲擊張紫陽。
這回可不止張紫陽了,李芒跟小鐘也在他的殺害範圍內,而且由于四方肢體關節靈活如水随意扭曲,殺傷力比先前還要強。
李芒堪堪躲過一記攻擊,目光落到了女人身上,她那雙張開的雙手如同按動鋼琴按鍵,虛空舞動着。
事實顯然并非如此,畢竟這裏既沒有鋼琴,也沒有人有心情去欣賞音樂。
随着女人靈巧的手指,四方殺招頻出,他絕對不是自願的,因為肢體扭曲所帶來的超絕劇痛令他在一邊出招時一邊毫無形象的慘叫——正面對着張紫陽,兩只手臂還能轉到背後攻擊李芒,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前胸跟後背裝反了,腿更是能往後與身體切成平行線,完全是人類不可能做出來的動作。
叫聲過于慘烈,以至于怪物身上的眼睛都笑彎了,四方的痛苦就是它們的快樂,然而更恐怖的事情還在後頭——四方身上的皮膚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産生病變,先是紅腫再是蓄膿最後潰爛……當他身上的膿包開始爆漿時,小鐘徹底崩潰了,她是有點子潔癖在身上的。
“啊啊啊!我承認是你贏了!我們需要幫助!我們超級需要幫助!快讓他別爆了!真的要吐了!”
于是眼看就要濺到小鐘臉上的膿液在空中停住,小鐘擺爛般想着,重力什麽的科學什麽的,還是不要動腦子去考慮好了。
四方轉而去攻擊張紫陽與李芒,全程無視小鐘,這兩人也不傻,立馬異口同聲地表示她們也需要幫助,于是只有四方受傷的世界誕生了,他徹底成了用完就丢的工具人,被吊在半空。
女人不再控制他後,他的四肢和身體全都軟趴趴地晃悠着,只剩下還能自由活動的腦袋。
至于四方的大徒兒……早已吓得失禁,兩只眼球渙散,話都說不出來一句。
在尋求自己幫助的人面前,女人言笑晏晏:“既然我幫了你們,那你們該對我說些什麽好呢?”
小鐘忍不住在心底狠狠吐槽,就剛剛那操縱着四方,幾乎要把我們打死的架勢,還幫助呢。
不過張紫陽是确确實實被救過一次,之前四方突然暴起意圖殺她,從反應狀态來看,應當不是被操控的。
她便幹脆利落道:“謝謝。”
李芒跟小鐘有樣學樣,雙雙道謝。
女人表現得一直都挺溫和,不過在場的人沒有哪一個會傻到真以為她是救苦救難的聖母降世,最終由對幽冥惡鬼有經驗的張紫陽開口:“請問閣下尊姓大名?這裏……又是哪裏?”
其實她在內心懷疑這個女人便是此處鬼穴的大鬼,只是想不明白,她們苦苦找了半個多月她都不現身,如今卻又主動出現,這裏頭是不是有什麽秘密?
女人随意地彈了下手指,吊在半空中的四方就發出一聲悶哼,他現在看起來像一只竹蜻蜓,不過手跟腿反了過來,整個人是倒吊着的,兩條腿劈成一字馬,雙手緊緊貼合向下,又驚悚又恐怖。
“這裏啊……”女人笑着凝視她們,“黃泉路,彼岸花,三生石,這是什麽地方,還需要我來說嗎?”
小鐘喃喃道:“可我們是活人啊,活人怎麽能走黃泉路?”
“是嗎?”女人笑意更深:“你怎麽就那麽确定,你們還是活人呢?”
在鬼穴生活了半個多月,日夜受到幽都之氣的侵蝕,連進食和睡眠都逐漸不再需要,活人也能做到嗎?
這是張紫陽等人一直都不願意去想的事情。
她們身在鬼穴,自然對一切未知都做好了心理準備,然而沒有人會願意變成鬼傀,所以她們仍舊很努力地在生活,正常進食,正常休息,即便身體機能已不再需要。
張紫陽的嘴唇動了動:“那,你又是誰?”
女人輕笑:“吾名為病,乃幽都十殿閻羅之一。”
亮明身份的同時,她周身的幽都之氣四散開來,形成肉眼可見的閻羅真身。這具與人類相仿的外表不過是她為了方便交流幻化出的模樣,病無處不在,侵蝕一切。
她向四方大徒兒所在的方向,食指輕點,大徒兒當即捂住肚子在地上打滾哀嚎,下一秒,他又忽然咳血不止,雙手緊緊按着肺部,接下來是大腦,這些身體內部産生的病變,健康與疾病,都在病閻羅的一念之間。
更明顯的便是之前四方身上皮膚的潰爛,如今大徒兒也是如此,他像一只可以被自由打扮的果子,病閻羅要他成熟他便只能成熟,要他腐爛他也只能腐爛,要他纏綿病榻受病魔折磨,他更是只能接受命運。
令人恐懼的能力。
見三人臉色慘白,病閻羅不以為意,下一秒這三人便自行騰空,被放置到了怪物身上。
直接跟怪物背上的眼睛來了個深情對視後,小鐘幹嘔一聲,搗住嘴巴:“我想吐——”
病閻羅道:“這是你的錯覺,實際上鬼既不會痛,也不會死,更不會有這些人類才有的生理反應。”
小鐘聽了後欲哭無淚,她不是鬼,她不想做鬼,至少現在不想。
李芒強忍惡心感,努力尋找話題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不然她真的會被這密密麻麻各式各樣的眼睛看到抓狂:“你說你是幽都十殿閻羅之一,是陽間傳說中的那樣嗎?與佛教或道教還有關系嗎?”
張紫陽也盡量不去看眼:“大多數神話中,閻羅王都是男性,你們所在的幽不是這樣嗎?”
病閻羅聽她們這樣問,竟如看見頑皮孩童搗亂般嘆了口氣,她問道:“什麽陽間陰間,那不過是活人自欺欺人的說法,陰陽盡在幽都,至于男閻羅……為何會有男閻羅,怎麽會有男閻羅?”
張紫陽猛地精神一震:“我知道了!”
李芒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小鐘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請原諒她反應如此緩慢,實在是她控制不住自己不去關注這些眼,思維都跟着變得遲鈍了。
“人間性別比例失調,男人比女人多出好幾千萬,與之相對的幽都地府,人數自然是反着來的!”張紫陽說。
就如同被丢掉的女嬰大多身體健全,而男嬰往往只有在患有大病時才會被遺棄。
李芒輕聲說:“這只是現代的數據,如果從封建社會算到現在,那……”
那幽都全是女鬼才是理所當然,也難怪男鬼一誕生便會被女鬼吞食,如果在全是女鬼的幽都,還要由男鬼來擔任閻羅,那未免也太滑稽了,這又不是人間,鬼也不是人,做人時吃過的虧,要是當了鬼還要再來一回,幹脆徹底死了算了。
病閻羅笑起來,這讓她的病容顯得有幾分愉悅:“數千年來的積累,還要多謝你們活人,幽都才如此繁榮昌盛。”
這話說得衆人盡皆沉默,但凡有點人性,都聽得出來這并非贊美,而是嘲諷。
男人啊,真是事事都要占盡便宜,人世間的好處他們想要,屬于死者的權力也不想放過,以至于人間流傳着各種各樣的故事,神是男人多,鬼是男人多,豈止一個貪字能形容。
三人沉默不語,她們不是男人,也沒有加害過女人,但她們自诩公平公正,追尋正義的信念,是否在某種程度上,已經偏向第二性了呢?因為男警察以及男玄士,可沒有她們這樣正直。
張紫陽振奮精神,她很快便從這種打擊中走了出來,自怨自艾是沒有用的,與其糾結鑽牛角尖,不如想想自己以後要怎麽做:“幽都是只有女鬼嗎?”
病閻羅豎起一根手指糾正:“鬼從來就只有這一個稱呼,沒有女鬼的說法。”
說話間,衆人已至黃泉路盡頭,耳邊傳來潺潺水聲,一座古樸寬敞又肅穆的大橋呈現在她們面前,不用說,這便是幽都的奈何橋了。
至于奈河橋下的水聲,自然便是忘川之河。
忘川河平靜無波卻有水聲,河水兩岸盡是鮮紅怒放的彼岸花,如此古色古香的一幕,橋上卻橫亘着一字排開的幾道無框之門,門前門後什麽都沒有。每一扇門前都有一團黑色燃燒的鬼火,這是負責值勤的鬼差化身。
頭一次參觀幽都地府的三人,這會也不在乎她們究竟是人是鬼了,反正已經這樣了,反正打不過病閻羅,反正人家想弄死她們就跟碾死一只螞蟻差不多,既然這樣,還警惕什麽戒備什麽害怕什麽?
小鐘好奇問道:“這是什麽?”
病閻羅笑笑卻不回答,然後她們便看見有人……不,是有鬼從黃泉路走出來,也是這時候衆人才知道,黃泉路并不只有一條,每一位死者都有專屬于自己的路,這條路僅有一條,也僅能行走一次,鬼魂們順着黃泉路來到奈何橋,然後通過這些無框之門,才能進入屬于她們的亡者之地。
接連幾名鬼都順利通過,她們通過時,無框之門會亮一下,緊接着的一名鬼卻被拒絕了,無框之門将它阻攔在外,而它對此不敢置信,還要往前闖時,已被鬼差用鎖鏈捆住,丢入忘川河。
死水般的忘川河面忽然冒出許許多多的鬼手,眨眼間便将此鬼撕成碎片,分食殆盡。
衆人這才意識到這裏不是游樂園,而是地府,面對三人震驚的目光,病閻羅示意她們自己去看。
方才那道拒絕亡靈的無框之門上方,呈現出了死者的生平,原來每一扇無框之門都鑲嵌着一塊三生石,沒有任何鬼能在此蒙混過關。
像剛才那只鬼,他生前做過變性手術,雖然在人間被承認為是女性,然而幽都不承認。
“那忘川河裏的這些……”
病閻羅知無不答:“不過是些膽小無用,過了無框之門,卻又不敢繼續往前的家夥。”
原來被無框之門認可,并不代表能夠成為幽都之鬼,通過無框之門的鬼也并非每一個都能出現在門後——因為過了這道門,等在前方的還有孽海。
只有洗去身上的孽,不被孽海吞噬的魂飛魄散,才能真正進入幽都。
畢竟有些幽冥的執念十分可笑,形成的鬼自然也就與幽都格格不入,唯一能夠死後走綠色通道,免認同免孽海的,只有未出生或剛出生便已死亡的嬰鬼。
張紫陽慢吞吞地說:“感覺做鬼也沒什麽不好的。”
聽到她這話,病閻羅眼神微閃。
李芒與小鐘曾進過孽海并成功存活,張紫陽是沒去過的,好在她們并沒有真的成為鬼,因此病閻羅免去了這兩關,畢竟活人無法通過無框之門。
不過即便她身為幽都閻羅,若要帶不屬于幽都之人進入,也需要登記在案,幽都入口有一拔地而起的建築物,上有一牌匾,為“幽都戶口辦事處”。
進去之後,衆人大為震撼。
都死了,誰還要維持人類的模樣,大家都是怎麽高興怎麽長,但本質上都是一團靈魂之光,所以外表如何不重要,留下靈魂印記即可。
幽都可是零犯罪的地方。
從李芒身邊經過的是一條長着六條長尾巴的紅色大老虎,腦門上是個“富”字,坐在等候區的有一團只長了嘴的雲,得知她是訪客給李芒辦理臨時登記的,是一位人身魚頭的辦事員……總之在幽都,大家可以随心所欲的生長。
“我有個問題。”小鐘說:“這種情況下,我家每年給死去長輩燒的紙錢,是不是根本到不了賬啊!”
尤其是近些年紙錢都是什麽天地銀行,上面還印着男玉帝,幽都恐怕不會承認吧?
張紫陽搶先一步回答:“真要按照人間紙錢的面額,幽都早通貨膨脹了。”
說實在的,幽都的發展遠超衆人預料,甚至因為有法力,科學水平明顯遠超陽間——幽都居民出門,可以自己飛,也可以乘坐幽都的水母車,水母車外表看起來像一只水母,大小不一,以幽都之氣為驅動,連油都不用加。
幽都居民認鬼是憑借靈魂之光,所以再怎麽改變外觀也能認得出,李芒等人就不行了,她們看啥都一臉懵。
當然也有鬼比較喜歡人類的形狀,所以有鼻子有眼有手有腳,看着還怪親切的。
真要說有哪裏不好,那就是幽都的天空沒有太陽,而是一種灰蒙蒙的顏色,這裏沒有白天與黑夜。
對于活人來說,長年累月曬不到太陽全是陰天,很容易抑郁,只不過幽都的居民們早已習慣。
參觀了一圈幽都後,三人被病閻羅帶至屬于她的閻羅殿。
一進閻羅殿,三人頓覺呼吸困難,擡眼去看,只見殿內已有九位形狀不一的鬼坐鎮,此時她們進來,衆鬼便齊齊投以注視,壓迫感極強,叫人止不住顫抖。
幽都共有十殿閻羅,她們生而為鬼,無名無姓,便以人類最為恐懼之物為名,分別是病,災,禍,荒,害,苦,患,忌,難,懼。
十殿閻羅各司其職,互相監督,共掌幽都之事。
病閻羅對待李芒三人如此和善,可不是她天生如此。
“接幾個人接這麽久,你莫不是真病糊塗了吧?”
最先開口的這一位身高足有五米,面容被霧氣遮擋得模糊不清,身旁有一只不大不小的鲲游來游去,李芒跟小鐘在孽海裏見過。
病閻羅來到自己的位子上坐好,聞言微微一笑:“誰讓你手氣不好呢。”
懼閻羅輕哼一聲,懶得跟她一般見識。
實在是十殿閻羅中,惟獨病閻羅脾氣最好,至少看起來是這樣,否則換作其她閻羅去,這三人少說得在忘川河裏滾一圈,不說缺胳膊少腿兒吧,等回到人間,恐怕也要大病一場,嚴重點說不定會留下心理陰影。
就是再傻,李芒也意識到這次幽都之行恐怕別有深意,而張紫陽則在想,姥姥窮其一生都在想辦法與鬼溝通,可惜此時她卻不在,自己定要好好看好好記,等見了姥姥,再同她說。
眼下鬼強人弱,雖然不知道她們究竟有什麽目的,但李芒作為三人組中年紀最長的人,選擇站出來主動開口:“請問諸位,到底想要做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