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事實證明,E小姐搜羅的人才确實有些被用錯地方的才華天分,那種恐懼毒素的成分複雜得遠超蝙蝠俠的設想,完美的解毒劑幾乎不可能在短時間內開發出來。
每個細胞都在尖叫着渴望一場無夢的睡眠,但在确認斐莉達的狀況之前,他還不能停下。等蝙蝠俠用他帶走的注射器裏剩下的那一丁點殘液制作出了勉強可用的緩和劑時,夜已深了。
時間太短,來不及做藥物實驗,男人有些脫力地靠在一片狼藉的實驗臺上,把一管緩和劑推進自己的靜脈中。
黑色的披風垂落在他身後,蝙蝠頭盔擺在桌面的角落裏,失去目片遮擋的雙眼在燈光下有些不适應地微微眯起,蝙蝠俠皺着眉頭感受着震動耳膜的心跳漸漸回落到一個較為正常的頻率,胃部的痙攣感也開始放松,終于勉強松了口氣。
他看向身後的電腦,最上方一行鮮紅的代碼忠實地記錄着時間,在倒計時清零次數的位置,赫然寫着一個數字:【3】。
親身經歷了三次恐慌發作的蝙蝠俠知道那絕不是什麽好感受,他一邊飛快地脫着身上的蝙蝠裝甲,一邊按下了蝙蝠洞的通訊:“斐莉達怎麽樣了,阿爾弗雷德?”
“我在你上一次提示倒計時清零時進入了斐莉達小姐的房間确認她的狀況,布魯斯少爺。”管家在通訊那頭語氣擔憂地說,“她應該睡着了,但狀态似乎不太好,我建議你再仔細确認一次。”
“我知道了。”布魯斯沉穩地回答,利索地往身上套上屬于布魯斯·韋恩的絲質睡衣。
他帶上幾管緩和劑離開蝙蝠洞,無聲地上樓。管家把一串鑰匙遞給他,低聲說道:“按照你描述的恐慌發作時可能會不受控制地出現逃離所處位置的念頭,我已經鎖好了門窗,布魯斯少爺。藥箱在床頭櫃上,還有溫水和毛巾……”
“謝謝,阿福。”布魯斯低頭把那把房門鑰匙小心地插進門鎖裏,“你先去休息吧,這裏交給我。”
房門打開,他壓抑着從心底湧上來的疲憊感,像貓一樣踱進室內。
房間裏窗戶上的鎖依舊完好,窗戶緊緊拉着窗簾,床頭燈也沒開,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布魯斯眯着眼睛适應了一會才走到桌邊,摸索着調低燈罩,讓室內亮起了一團幽暗的燈光。
他回過頭,看見在那張過于寬闊的大床中央,斐莉達正像童話故事裏的睡美人一樣穿着睡衣,雙手交握放在小腹位置。她眉頭微蹙,似乎已經睡熟了,并未被他的動作驚醒。
那個鮮明的牙印在她裸露的鎖骨上分外明顯,把身上還纏繞着幾圈繃帶的斐莉達襯得分外可憐。如果讓八卦報紙拍到了她此刻的樣子,第二天布魯斯·韋恩因涉嫌家暴而被檢察院起訴的新聞就會席卷整個哥譚市。
她看起來的确睡得不太安穩,但也明顯不是極度恐懼中驚厥而導致的昏迷。布魯斯稍微放下了心,走到床邊,在睡衣口袋裏掏出那幾管緩和劑放在床頭櫃上,俯下身去探她的脈搏。
但他的手還未觸碰到斐莉達脖頸上的皮膚,直覺先一步察覺到了不對,朝他發出預警——
在如此安靜的室內,他為什麽沒聽到她的呼吸聲?!
布魯斯的手指輕輕落到了斐莉達的脖頸上。那冰冷潮濕的觸感讓他呼吸一滞,如果不是指尖依舊能感覺到皮膚下方微弱的搏動,他幾乎要以為自己在觸摸一具屍體。
他伸手打開了床頭燈,更明亮的燈光照亮了她毫無血色的側臉。布魯斯這才發現,她身下顏色純白的枕頭和床單幾乎已經完全被冷汗打濕了。
他翻開斐莉達的眼皮查看她的瞳孔,有些驚愕地發現她的瞳孔大小完全正常,會随着光線的變化而變化,但她卻對光線刺激毫無反應,就像一具精致的真人玩偶,只餘下軀殼。
“斐莉達?”布魯斯的心跳速度又開始朝恐慌的方向滑落,他強壓下心頭的焦慮不安,試圖低聲把她叫醒,“醒醒……”
他的目光随着光線變亮注意到了更多細節——那雙手并不是和看上去一樣安靜地交握在身前,而是仿佛自虐一般互相扭結交纏着死死相扣。雙手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手背,指尖甚至已經因為用力過度而泛白。布魯斯伸手試圖讓她的雙手松開,但卻無法做到。
“不……”布魯斯喃喃道。這不應該。從接觸中分析,斐莉達的體質在正常人中算得上不錯。
以那種毒素表現出的生理影響,她最多只會出現幻覺和恐懼感,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仿佛靈魂已經離她而去,出現了明顯的解離症狀……
他說不好自己此刻究竟感到的更多是恐懼還是愧疚,只是當機立斷地拿起床頭櫃上的緩和劑,按住斐莉達的肩膀,注射進她的靜脈中。他整整用了三倍的劑量,才感覺到手掌下的身體因針頭刺入皮膚的疼痛微微顫抖了一下。
布魯斯趁此機會握住了她的手,把她的雙手從互相折磨中解脫了出來。他一只手握着她纖細的手指,另一只手的掌心貼在斐莉達冰冷的臉頰上,像是希望從噩夢中喚回她那樣,聲音很低地叫了一聲她的名字:“斐莉達。”
良久,像蝴蝶振翅一般,她的睫毛輕輕顫了顫。斐莉達睜開了眼睛,她似乎正看着他,但眼神卻并未聚焦,從中流露出一種能夠吞噬一切情緒的虛無。
“請等等我……”斐莉達的聲音很輕,像在夢呓,“我不在這裏。”
布魯斯認得出那種眼神。
行将就木的老人,走投無路的罪犯,歡聲大笑的小醜,思考真理的哲人,甚至是奔波在泥濘裏的孩子,這些人可能看起來毫無共同點,但他們眼中都有可能出現這樣的眼神。
那是人類在久久地凝望自身之後會發出的空虛疑問:活着究竟有什麽意義?
有人的結論是充滿悲觀的“活着沒有意義”;有人的結論是“生命本身沒有意義,但每個人都可以去追尋自身的意義”;有的人深陷絕望,他們的答案是“沒有意義又如何呢?我是個怪物,已經無所謂了”;而有的人思考到最後,只是發出一串瘋狂的笑聲。
無論如何,這個疑問必然伴随着一個答案,它們共同出現,像黑洞般吸引着人類,并會徹底改變他們的思想,成為橫亘在靈魂之中的一道鐵幕。
但斐莉達的疑問沒有答案。
這讓她看起來無助脆弱得像個孩子,她的目光足以讓人心碎。
他在這一刻突然明白了她的內心深處的恐懼,以及她一直以來試圖證明和得到的是什麽。
布魯斯·韋恩的內心深處永遠是那個在犯罪巷直面父母死亡的小男孩,那個孩子無法長大,他的恐懼鑄就了蝙蝠俠的誕生。
而斐莉達的內心深處則困在一團未知的迷霧之中,她在謎團之中掙紮着走出去了太遠,以至于找不到回去的路。
布魯斯感覺到他的心也被那團霧氣包裹了起來,淋濕揉皺了,上面寫滿她的名字。斐莉達的臉溫順乖巧地貼在他的掌心裏,看起來和那個邪惡詭谲的E小姐判若兩人。
他握着她的一只手,坐在床邊低下頭,抵着她的額頭輕聲說道:“我在這裏。”
稻草人正在他的實驗臺上忙碌。
雖然他因本能的恐懼而同樣稱呼那位E小姐為“導師”,心甘情願地讓她成為那個暗中統治他的身體和精神的人,但E小姐并沒有讓喬納森·克萊恩成為她的“學徒”之一,喬納森也并不像無名氏的其他瘋子一樣追奉她為唯一的信仰。
稻草人想用恐懼支配世界,而E小姐不允許,這就是他們之間無法調和的根本矛盾,和那個同樣至今還是囚犯的小醜一樣。
E小姐供給他金錢和設備,他可以在監視下自由地進行各種研究,但他的研究成果只能被無名氏的成員使用,而不允許他自行外出。
好在研究初期的恐懼毒氣被使用後,稻草人總能得到一份實驗報告。他漸漸也接受了這種略有些畸形的科研方式,并開始樂在其中。
今晚,E小姐取走了幾份恐懼毒氣和一管恐懼毒液。喬納森收拾着桌面上的實驗報告,把剩餘的幾份未被試驗過的原始試劑收進儲存櫃中。
然後,他的手指僵住了。
他在桌子的角落看到了那管本該被E小姐取走的恐懼毒液。
稻草人驚恐地睜大眼睛,他瘦長的胳膊立馬伸進了櫥櫃深處,發瘋般翻箱倒櫃了起來。接着,他雙膝一軟,險些跪在地上。
喬納森有些恐慌地咬起了手指。他給E小姐拿錯了藥劑……拿去的不是已經經過幾次試驗證明了穩定性和藥效的恐懼毒液,而是他新制作的另一個放大了自身情緒和幻覺的版本。
如果E小姐拿去審訊敵人的時候發現藥效不對……稻草人打了個寒顫,驚恐地抱住了頭。他會完蛋的,E小姐絕對不會原諒他,他該怎麽辦?
身前的陰影仿佛活着一般蠕動了起來,漸漸在他面前扭曲拉長,最後變成了E小姐的形象。E小姐的聲音說:“解毒劑在哪裏?”
完了!完了!導師要懲罰他了!
稻草人看着影子尖叫了起來,連滾帶爬地沖到他專屬囚室的牆邊,關掉了燈。他知道E小姐無處不在,她甚至能讓借助光線出現在另一個地方。
但沒有光就不會有影子,E小姐也就暫時不能回來,她至少現在不會殺了他的,他還有用……
他眨了眨眼,發現E小姐的形象依舊鮮明地站在他眼前,無論朝向哪個方向,她都在他視野的正中央,表情漠然地看着他。
“喬納森。”黑暗之中,E小姐輕聲說,“只要這個世界上還有光存在,黑暗就只是另一種範圍更廣的影子而已……現在,我正在你周圍的每一個地方。”
他不該有這種想法的。
他逃不掉。他躲不開。他錯了。
“我再問一遍……解毒劑在哪?”她的聲音很平靜,但稻草人能感受到其中令人震悚的寒意。
“沒有。”他嗚咽着回答,撲通一聲軟倒在地,“沒有解毒劑。我錯了,導師,我真的并非有意……那是新做的試劑,我弄混了……給我一點時間,求求您,我會立馬做出解毒劑來的……”
他感覺到導師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他身上,喬納森發誓自己感受到了一瞬間的殺意。
但那危險的感覺又迅速像潮水一般褪去了,E小姐甚至沒有懲罰他,只是冷冷地說道:“沒有下次。”
黑暗像海洋一樣起伏了一會兒,又重歸寂靜。
她離開了。
稻草人由衷希望那個被注射了錯誤的恐懼毒液的人還沒死。
至于他根據常見緩和劑做出的特殊副作用改進,這應該不用特意和導師說明吧?
小斐:【自動回複】您好,我現在有事不在,請留言與我聯系。
阿蝙:(深思熟慮)(內心掙紮)(自我攻略)我在這裏。
啊啊啊啊差點寫不完了總之這章也那個那個嘟啊啊啊啊(土撥鼠尖叫